太极宫,昭庆殿前,钟迟迟犹豫地顿住脚步,拉着皇帝陛下的袖子小声道:“等会儿见了太后,我要说什么呢?”
李长夜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朕来说就行!”
钟迟迟被他那一眼看得有点伤自尊,不由得轻哼一声。
先前想求他放过薛瑶,本以为撒个娇就差不多了,没想到这厮竟然趁机提了要求,硬要她一起来见太后。
她也不是紧张——
好吧,是有点紧张。
太后本来就不喜欢她。
昨天跟李长夜一起去骊山行宫接太后回京的时候,太后娘娘刚刚受过叛军的惊吓,见到亲儿子来接,原本是很开心的。
但是开心的笑容在看到她时就僵住了,大约是觉得儿子带着美人没带着她,一路上都没给李长夜好脸看。
本来太后喜不喜欢她都不值得放心上,可她真要嫁给李长夜的话,就不能不把太后当回事了。
李长夜见她仍旧蹙着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别担心,太后那里,朕自有说法!”
说罢,便拉着她进去了。
太后果然还是没什么好脸色,看也不看她,阴阳怪气地说:“难得陛下还有空来看我!”
钟迟迟低头默默站着,被他戳了一下后背,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然而王太后并不理她。
李长夜笑了一声,拉着她走到太后边上坐下,道:“今天来,是有个好消息告诉母后!”
王太后这才看了钟迟迟一眼,又皱了皱眉。
要是跟这个女人有关,怎么也算不上好消息。
“母后不是一直想要朕立后吗?朕从前觉得立不立后没什么要紧,直到这次长安动乱,朕痛定思痛,决定听从母后的建议,择日立后!”
他仿佛没看见王太后张开欲言,顾自叹了一声,继续道:“这次的事,令母后受惊了,儿心里万分愧疚,倘若当时有皇后陪在母后身边,儿在外也不至于日夜忧心、寝食不安,差点被敌将所伤——”
“陛下受伤了!”王太后惊得冲了过来。
李长夜忙起身扶住她,柔声道:“没有!没有!只是差点,幸好迟迟在朕身边,她武功高强,救了朕一命!”
王太后惊魂未定地看了钟迟迟一眼,脸色缓和了许多。
钟迟迟还是默默地乖巧地低着头。
李长夜亲自扶着太后坐回凤座上,自己也离了钟迟迟身边,挨着太后坐下。
太后的脸色更祥和了,拉着李长夜关切地打量了许久,道:“陛下要千万保重自己,哀家就你这么一个孩子……”
李长夜一脸孝顺听话:“儿定会为了母后好好保护自己,早日娶妻生子,不令母后挂心!”
一时间,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被冷落在一旁的钟迟迟津津有味地看着皇帝陛下哄人。
太后脸上终于浮起了笑容,慈爱地看着自己的皇帝儿子,问道:“不知道陛下看中了哪家娘子为后?”
李长夜笑道:“是清河崔氏之女!”
虽然不是太后看中的太原王氏之女,但是清河崔氏门第更高,在这么好的气氛下,太后也生不出什么不满,点头笑道:“陛下的眼光是不会差的,果然是名门之后!”
“名门不名门的朕倒是不在意——立后诏书朕也写好了,母后看看还有什么要修改的?”李长夜说着,向高福使了个眼色。
高福把头埋得低低地,双手抬得高高地,颤巍巍将诏书呈了上去。
钟迟迟也低着头,认真地玩着手指。
王太后当然没注意到这些。
李长夜并不是个听话的儿子,政事上从来不让她过问,就是大明宫的人她都指使不大动,上次遣散后宫这么大的事也没跟她商量。
这次居然知道拿了立后诏书让她过目!
王太后笑呵呵地接过诏书,展开——
“胡闹!”
王太后怒喝一声,将诏书摔了出去。
李长夜眼疾手快地抄在手里,笑道:“朕好不容易写好的,可别摔坏了!”
好不容易是真的。
斟词酌句,字迹书面,耗了他整整三个下午。
“她什么时候成崔氏之女了!”王太后指着钟迟迟怒道。
李长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好声好气地说:“母后息怒,上月十四,大理卿崔升认了迟迟为养女,当时母后还在行宫,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人当回事报给母后了。”
王太后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坐回,道:“你要立后,也得选个真正的名门之后,她一个江湖女子,怎么配做皇后?”
又瞪了钟迟迟一眼,可惜钟迟迟一直低着头,没接收到她的怒气,王太后顿时觉得憋闷,冷哼道:“陛下喜欢她的颜色,等迎了皇后入宫,再给她个名分就是了!”
李长夜轻笑道:“朕以为只有先帝才喜欢立名门之女为后,怎么母后也这么想?”
王太后顿时变了脸色。
“母后,那些名门之女自视清高,喜欢以门第论人……你我母子都吃过这样的苦,儿早就发过誓,日后必不让母后再受世家女的气……”皇帝陛下低声下气地哄着,王太后的脸色果然慢慢缓和过来。
“迟迟虽然出身不显,其他都是好的,譬如这次,朕与吐蕃交战时遇险,朕在剑州、阆州遇震灾,都是迟迟武功高强,救了朕一次又一次……倘若日后朕不在母后身边,有她保护母后,朕便再无后顾之忧!”
啧啧啧……真是会说!
王太后听完这段就沉默了,态度隐隐有些松动,钟迟迟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冷不防看到某位皇帝陛下偷偷将手背到身后,朝她打了个手势。
钟迟迟忍笑低下了头。
“其实还有一件事——”皇帝陛下仿佛刚刚想起来什么,“这种事朕是不在意的,可能母后听了会喜欢。”
“什么事?”王太后语气有些低落。
“今年四月的时候,大慈恩寺的窥机法师替迟迟卜过一卦,说她命格大贵,卦象呈朝凤之兆,母后知道,朕一向不信这些的,当时也就没在意——”
“窥机法师?可是那个弹琴引来百鸟朝拜的高僧?”王太后急忙问道。
李长夜顿了顿,笑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