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平静下来后,想到了那把刀。
刚才发生的事很玄乎,宁远认为玄乎之处在于,自己怎么会不害怕?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以至于连躲都不躲?就这么傻逼似的站着?是什么给了自己冒充傻逼的勇气?
他后怕不已,很多年后,是的,又是很多年后,很多事情都要很多年后才明白,可能是因为都带了“很多”两字吧,对,我们的语言文字就是这么博大精深,相似的词语必然有其关联之处。
很多年后宁远如同现在一样傻逼似的站在雪地里,感叹道。
“当时那把刀真快呀。”
“当时那个人真会开玩笑啊。”
快的意思是,比人的思维还快,真会开玩笑的意思是,这么快的刀偏偏看起来是这么慢吞吞地落下,当然是没有杀意的,当然你也只能看着,却是来不及反应,因为它早就赶到你思考人生之前了。
现在的宁远没有在思考人生,他在思考,要不要再看看石座后面有没有一把刀。
他想验证一下自己“凡事事出有因”的观点,虽然目前这个还不足以构成人生观,但宁远潜意识里已经把它向着“构成人生观”的方向发展了,不管怎么说,他还只是一个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的确不知道是什么。
不过无论是少年或青年,人们都习惯了叫他们年轻人。
大多数年轻人没有一个稳定的人生观,宁远是幸运的,他和大多数年轻人们站到了一起,几乎自有生以来,他都是“大多数”的一部分,从来没有被规划到“少部分”当中去。
他是宇宙中数以亿万的“大多数”的一员,他需要一个人生观,用来认识和总结这个世界。
宁远最后决定还是看看比较好,于是他绕到石座后面,那里果然有把刀。
刀鞘上爬满了铁锈,宁远很担心刀是不是也同样如此,他这样想着,然后把刀拔了出来。
刀很轻,宁远毫不费力地就把它拔了出来,发现刀身竟然神奇的完好无损,他心里大赞道。
真是一把好刀。
那么以后就归我了。
他心中赞叹着,然后把刀举起来,想看看刀的长度。
刀很长,宁远从看到它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有多长而已。
有多长呢?宁远想着,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在北城的时候妇女们有时聚在一起偷偷聊的“有多长呢”的话题,感慨了一下,说自己自从和枫白接触多了居然也变得作风不正了,推卸了责任后,心里也居然轻松了几分。
刀一直延伸到黑暗里,宁远依然不知道它的长度,就在这时,宁远忽然觉得刀变沉了许多,好像刀尖上所有的黑暗都积压在了刀身上,而刀把这股压迫感回馈给宁远,他开始吃不消了,却不能放手,刀柄上出现一种强有力的吸附力,手不能松开,全身无法动弹。
宁远的臂骨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掉。
这疼痛感来得如此强烈,宁远的额头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懊丧的想到,为什么要拿别人东西呢?
宁远十二岁的时候,听人们说在赌坊里偷东西是要剁手的,当时虽有阵阵寒意从后背升起,表面上却也只是不以为然的笑笑,直到师父不知道为何提起了这件事,带着好奇的口气问道。
“宁远,你以后会去偷东西吗?”
宁远对师父的问题保持不屑一顾的态度,他说。
“我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
道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我认识的很多朋友,以前都做过鸡鸣狗盗之事,但最后无一不是干了大事的,称得上当世豪杰。”
宁远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问:“那怎么没听说过师父您干了什么大事呢?”
道人叹了口气,说道:“这就要看你怎么理解了,我把你养这么大,对你来说,师父难道不是干了一件大事么?”
宁远愕然。
道人起身,掸了掸裤腿上的土,说道。
“再说了,有些人,平生深藏功与名……”
在北城的那段日子里,少年都是以一种忧郁的姿态来面对生活,以多余的对未来的烦恼而度过青春,现实中却从不为将来而努力,永远是一副懒散的,无所事事的模样,常常自觉已经老去,仿佛硬要装深沉,不装深沉就万分难过浑身不自在的样子。
宁远真的觉得手上的刀很“深沉”。
他说不出话,要不然还可以借大喊大叫来缓解一下手臂的痛苦,说不出话的原因很明显也是手上的刀造成的,宁远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忧郁的神情,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忧郁”,是有着切实的现实意义的,他终究没能免俗,要同所有人一样,从那个美好的灰色幻想中脱离,走进未知而又光陆迷离的现实当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