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慢慢吞噬了金色残阳,炙热的空气也在树梢轻柔摆动下渐渐有了一丝清凉。早已不见点点炊烟,百姓们今日领了一天粮食,下午早早便吃了晚饭,虽然看着黑山军给将官府里面的粮食分给穷人,却还是心里面难免对他们有不能消除的恐惧和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疏远。百姓就是这样,很希望有人能替他们出头清理出來一片宁静的天地,但若真真举兵造反的人一出现,他们还是会无意识地疏远着这些人。
华灯初上时候,正是高门大院人家迎來送往的时候,酒醇肉香美人生风,飘曳间香风阵阵软语袅娜,华服拖曳摇起遍地的生动,便是不用去啜饮一口美酒,也是足够能令人心旷。
作为太原府百年來一直领袖各家世家大族的陈家,自然酒更是佳酿肉更是精割,一个个穿梭于厅堂阆苑的鲜衣俏婢,自然个个双靥红云翩翩对眸涟漪阵阵。
流水价的酒菜,穿花蝴蝶一般的婢女穿过华亭阆苑,低头再经过元月拱门,环曲走廊足足百步之长,在那红绣鞋柔柔经过时候,也不知自己究竟远近几何了。
大堂上,高坐数十锦衣人家,便是整个太原府的世家大族,都全数聚集在陈家,近处的便是家眷也是带着的。这年头世家之间的聚会虽然是经常的,但今日事关今后存亡兴衰,关乎世家大族命运前途,虽然在下午趁着黑山军继续给百姓分发粮食沒有紧闭城门他们送出了信使去邺城要求刺史发兵,却也担心杨戈远突然之间将这些钱粮聚集甚多的世家大族抄家,便都不约而同聚在一起免得他使出“各个击破”的手段而人人自救不及。
要说这些个世家大族,却也还是有些能耐的。现下觥筹交错声中燕语莺声娇糯盈耳,男子们也高谈阔论诗词歌赋不迭,间或有青年才俊口角峥嵘能即兴赋出几句來,赞叹是免不了的,那年轻的女子也轻声软语讨教几句,或者干脆便有家长将看得上眼的对方有意撮合,使得这个原本属于商讨存亡兴衰的聚会变成了相亲性质的聚会。
“哎呀,今天咱气氛是热闹了一些,可总是缺少了一点东西。听说燕南心小姐到了咱冀州,现下却是呆在邺城了。哼哼,若非这些个欺君罔上祸国殃民的黑山军,今天,南心小姐也应当到了咱太原府啦!”一个身形颇为硕长的年轻男子放下手中酒杯,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怅然若有所失叹道。
这句话刚说完,便紧跟着一片附和的声音,当然对杨戈远这个“逆贼”的讨伐声音是少不了的。
坐在最高位的陈家家主眼看着下面原本温文尔雅的青年男子们忽然变了性子一般转脸便对黑山军破口大骂起來,架势甚有口诛不算还要笔伐的架势,却心里面暗暗叹一口气,想起了一点什么东西,忽而又摇摇头将这心事丢开,喃喃自语道:“冤孽啊,当年……唉!”
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微微发福肚腩也挺起來的中年人,他一直在暗暗注意这位太原府最有势力最是人人不能得罪的中年清矍富豪,忽然听见他为微不可查一声叹息,但那一句自语却沒有听清楚,便想了想举起酒杯低声笑道:“陈员外有些怅然,可与这热闹气氛有些不符啊。却不知员外想到了什么东西,居然能令员外也叹息不止?”
“我在想那黑山军的首领,杨戈远啊。现下举国大江南北不论是朝廷抑或起兵者,莫不在领地之内传颂这个人的事情,是个英雄啊!可惜啊,可惜啦!”说着他举起手中酒杯一笑道:“不说了,來來來,且满饮此杯!”
那中年人陪着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却感觉出这个似乎有满腹心事的富豪有些话不由衷,最后那连着两声“可惜”,似乎不是惋惜能够大破北胡使之数年不敢南下牧马的人物不能为朝廷所用,而是惋惜自己一般。但他也是知事的人,知道有些事情尤其是上位人家的心事是不能随便去问的,便强压一腔疑惑转头去向别人说话。
那陈员外虽然此时只想着找个安静的地方,至少现下看着众人想着自己的心事不说话,但别人却不都是那中年人那样的精于眉眼,有美酒上头脸色通红起來的锦袍公子一人,正与身旁美艳女子交头接耳不亦乐乎,却瞥眼正看见陈员外眉头紧锁脸色凝重的样子,心下咥然一笑有些醉意笑道:“陈公似有颇重心事,但不知是水能使您在这热闹酒宴之上脸色还是这般沉重啊?莫非,是我等今夜吃喝陈公些许酒肉,陈公开始心疼起來啦?”
他这话本是酒醉玩笑语言,若是能与陈员外年纪相仿,却也是无伤大雅的。但陈员外面容虽然也还清矍,三缕清须飞扬起來恍如三十许人,但却是驻颜有术年过四五十的人了,这年轻公子也不过二十三四年岁,这般调侃的口吻,不说年长持重的老人,便是原本与他说话的那女子也微微皱了皱眉头,不悦稍稍挪动一下身子,离他远了半步去。
有上位坐着的一个老年人在这公子一言既出四下寂静的时候便心下大叫不妙,急忙转目向陈员外看去,见他面色一变已经露出愠色,急忙起身向那公子喝道:“孽子,陈公心忧大事,岂是你这黄口孺子所能横加揣测的?你还不与我跪下?!”
说完便回头向陈员外告罪道:“陈公见谅,小儿已不胜酒力,且看他年小不经事,员外大人大量便饶了他口舌之罪吧,老朽愿意向员外请罪!”
陈员外本就有些心事重重,此时虽然沒有在意小辈的放肆,却还是有些意兴阑珊,见老者向他鞠躬赔罪,赶忙起身闪开不受,摆着手连声叫道:“不敢担当郎家主如此大礼,真真折杀我啦!”
转头向那时候酒醒了一半有些不情不愿却还是跪倒在地的锦袍公子笑道:“郎公子这般性子,正是少年人胸怀。若是一贯畏首畏尾,那岂不是抹杀了少年人跳脱扬撒,转而成为我们这些垂垂老朽啦!唔,方才失神,却烦公子提醒,來來來,郎家主,向我敬令公子水酒他也是不能喝的,这杯感谢之情,还要劳家主手下啦!”说完仰首一饮而尽杯中美酒,那老者脸上浮现出微微的笑意,眼睛却在不经意的一眨之间,露出了不易察觉的轻蔑來。
陈员外冷眼自然将这位郎家主的神色一览无余,但他是城府颇深的人物,不说只是暗暗看到,便是这郎家家主今日抹了他脸子,他也能笑嘻嘻看做无心之失揭过不提。
当下众人进阶归座,在陈员外刻意劝酒声中,方才不快历时消失不见,各自说其各自的话題來。
陈员外眼看重新热闹起來,便也抛开心思专心与旁边几个老者说话,却心里担心了这样一句:“若是八年前的性子沒有改变,想來,今日难逃给他抄家的后果啊!罢了罢了,这念头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不过一点血亲,索性也不管不顾啦!”当下暗下决心向身后垂手站立的幕僚模样人点点头,那人上前两步,凑上前去听他吩咐几句,点点头便拐过后门去了。
那发福的中年人是个眉眼通天的人物,见得陈员外吩咐了人出去,心下一想便知是什么事情,当下便引开那几个老者向陈员外疑惑的眼神,哈哈一笑将他们目光都吸引过來之后,这才向陈员外笑道:“方才有小辈念叨着那燕南心小姐,说实话,方才我也想了想,天下传言这位南心小姐天仙一般的人物,偏生诗词书画精通透顶却从來不喜这些东西。这样娇滴滴一个女儿家,去年长安论武时候一把长剑一条长枪击败了來自天南海北数十路数百名好汉,便是长安军中第一高手铁孚然,天下剑术第一的骁骑营统领折冲彦,两个人也在她手下吃透了数千回合方才因女儿家力量不足击败之。这样一个妙人儿,我就想不通,怎生翩翩喜好这些个舞枪弄棒的东西呢!”
陈员外一笑道:“若非这样一个人物,岂不是早早便能给你老兄收入帐内去了?”那人哈哈大笑连连摇手道:“陈公这是要害死小弟啦!若这番话给那些个追在南心小姐身后的千百万追求者听见,小弟一个小小的田家小农,岂不是天下之大沒有容身之处啦!”
那郎家家主有些不屑道:“女子么,从來就是在家里面相夫教子的,哪里用得着去抛头露面地引一些狂蜂浪蝶跟在后面。哼哼,要我看,这个女子,定然与那青楼娇娃一般无二,虽说其偶尔一两词曲名动天下,但也总不能抵消她低贱的性子!”
他这么一说,下面的小辈人物都悄悄不敢说话,却话音方落他那锦袍儿子跟着道:“是极是极,爹爹说的,正是道理!”却转而又狎笑道:“不过,毕竟他的姿色,只有传说中的杨月离才能比得上。这样的妙人,若能暖床,那也是好的!”
他这话说完,可不再是鸦雀无声了,虽然大堂中女子妒忌燕南心美貌,男子沒有不心痒想要得到那样一个美人,却总是不能说出來的,这郎公子话一出口,不管是不是从心底下赞同,男女们却都做出逼之不及的样子來。
尘缘万听他这话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时候,外面一声冷哼传进來,接着一声暴喝震破众人耳膜一般响起道:“畜生找死!”门口闪进一道闪电,紧跟着一个人影扑了进來。
铁戟画眉录_铁戟画眉录全文免费阅读_第154章尸枕千寻山(上)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