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里。
晏瀛洲单独将窦一鸣叫去,问他暗牢里那个犯人的情况。
窦一鸣道:“前几天他叫嚣着,谁也奈何不了他,这两天消停了不少,一听到脚步声就扑到门边。”
“他说什么了?”
“满嘴胡言乱语的,一会儿是什么佛,一会儿让我滚,有时候还求我把油灯点亮。”
晏瀛洲点点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窦一鸣挠头道:“我按照老大你的吩咐,每次走近了就把灯吹了,摸黑走到门边把饭塞窗口。”
“那家伙,虽然手脚都绑着铁链,但一听我来了,就把铁链扯得哗啦响,像要扑出来一样。”
“老大,”他嘀咕道,“以前在清河大牢里,死刑犯也只戴个脚镣吧?”
他一直很好奇,暗牢里关的那位究竟是何方神圣?
“十几年前的朝廷钦犯。”
窦一鸣见他不肯多说,只得端了烛台过来,说道:“老大,你还是自己去见见他吧。”
晏瀛洲从他手中接过烛台,“嗯,我一个人去。”
狭**仄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
潮湿的空气中,隐隐有一股霉味。
晏瀛洲来到暗牢门口,果然听到牢里发出铁链剧烈晃动的哗啦声。
门上那扇四四方方的窗口里,骤然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
暗牢里的人像一只快要饿死的豺狗嗅到了血腥味一样,近乎疯狂地冲撞着牢门想出来。
但晏瀛洲还未走近,他便怪笑道:“不是他,是他,呵呵呵……”
“你的耳力倒是不错。”
晏瀛洲走到门口,将烛台放在墙边的凹槽里。
跳跃的烛火映在那张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
那人顿时像渴水的鱼一样,整个身体都挤在门板上,想要接近门口的光源。
见了他的反应,晏瀛洲端起烛台,递到那扇窗口前面。
他出手如电,猛地伸手出来抢。
晏瀛洲一把扼住他的手腕,里面的人大声呼痛,却被扣住脉门反抗不得。
他就着烛光低头观察那只手。
那只手肮脏得可怕,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他的手指细而长,指腹上有一层老茧。
“你、你要做什么?”
里面的人气急败坏地低吼道。
晏瀛洲淡淡道:“看看。”
“哼!还不快点放手,不然我就给你好看。”
他暴躁地往回扯,扯得腕间的铁链哗哗作响。
晏瀛洲道:“你不是以剑法扬名的么?我倒要看看,没有剑,你能奈我何。”
他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扣住那人的手腕。
“哗啦!”
铁链一翻,那人突然手腕一抖,另一只手伸出来,用铁链往晏瀛洲的脖子上一套。
他的动作太快。
而且,那么狭小的窗口他也能将双臂一起挤出来。
晏瀛洲脖子上一凉,被铁链锁住,往后一拉。
窗内发生咯咯怪笑声:“我说了让你赶紧放手的。”
铁链慢慢收紧,那张脸凑到窗子边,想要看清晏瀛洲脸上的表情。
晏瀛洲脑袋一偏,反手一扬,手中的烛台直直朝他脸上捅去。
“啊!”
他惊慌失措,被火燎了毛发,双手泄力,放声惨叫起来。
晏瀛洲顺势脱身,一把扯住铁链,将那人的双臂扯到窗外,疼得他哇哇乱叫。
“你不是说,断肠人连死都不怕么?”
“怎么还会怕疼呢?”
晏瀛洲顿了顿,冷笑道:“还是说,你不是断肠人?”
他猛地松开手,里面的人啪地往后一摔。
门里的人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扬名江湖的时候,你这个娃娃还在吃奶呢!”
“我不是断肠人那谁是断肠人!”
“谁知道呢。”晏瀛洲嗤笑一声道,“我只知你是个贼。”
断肠人却是个杀手。
里面的人默了默,怒道:“你休要信口开河!我断肠人怎么可能是贼!你凭什么那样说?”
“就凭你的手。”
门内陷入了更持久的沉默。
那双手,不是常年握剑的人的手。
灵巧,细长,指腹有茧,那样的手更像梁上君子或暗器高手的手。
说他是贼,晏瀛洲把握也不大,只是随口一诈。
对方沉默的间隙,他想起阮堂英的话。
阮堂英说,晏牧当年说过,断肠人为了躲避官差追踪,在有气孔的棺材里睡了一个多月。
他白天躲进棺材,晚上摸黑在义庄里活动,甚至以生鼠肉和新鲜尸体为食。
在晏瀛洲看来,断肠人应该是沉默的,仿佛没有感知能力一般。
至少不会像里面那个一样。
饵已经撒下,他只需等着鱼儿自投罗网。
晏瀛洲秉烛离开。
“喂……”门里的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呼道,“你小子究竟是什么人?”
他回过头,冷淡道:“故人之子。”
这几日,他翻遍了林泉郡的狱典和卷宗,了解到几桩多年前的悬案。
他心中已有个模糊的猜想,但还未得到证实,决意暂时不跟阮思说,免得她为此担心。
回到家中已是半夜。
阮思坐在灯下握了卷书,单手支颐靠着桌子,脑袋一点一点的。
晏瀛洲心生怜惜,轻轻将她手中的书抽走。
“乔乔?”
阮思嘴里发出含混的嘟哝声,揉了揉眼睛看着他,“夫君,你回来啦?”
“我这些天公务繁忙,你不必等我,早点歇息。”
他俯身将阮思打横抱起。
阮思呵欠连连,抱着他的脖子,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脸。
“夫君,我们快睡吧,乔乔好困啊。”
他将阮思抱到榻上,替她除了鞋袜,低声道:“好好睡吧,我晚点过来。”
今晚,还有不少卷宗要看。
阮思轻哼一声,随手拉过被子,脑袋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烛光中,她的睡颜宁静恬美。
晏瀛洲守在床头,满足地看着她的脸,唇角渐渐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悄悄亲一下,就一下……
应该不会弄醒她吧?
他俯下身,双手支撑着枕头,悄然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睡梦中的阮思不满地翻了个身。
她就像一只闹脾气的小猫,在晏瀛洲的心上挠啊挠,挠得他的心尖尖都酥痒起来。
“算了,不能太贪心。”
他强忍冲动,缓缓直起身,吹了蜡烛出去了。
房门一关,阮思悄然翻过身来,摸了摸身边空荡荡的床榻。
她叹了口气,小声道:“晏瀛洲,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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