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半个时辰后,一辆银色的辉腾停在眼前,我仔细看着,车窗缓缓降下,何言的那张脸出现在里面,他朝我点了一下头,我便跑下去拉开副驾驶的门进去。
程毓璟并没有来,我看了看这辆车,四下抚摸着,“这车从没见过,新买的吗。”
“不是,程总的两辆私车在4S店做保养,大约要下个星期才能提出,这是公司的,我从公司过来。”
“他已经去公司了吗?”
何言打了一下方向盘,“是。下午有一个会议,程总本想亲自过来接你,他大抵是不放心,但部分股东已经到了公司,大约现在已经开始。这一次的难关恐怕很难熬过,程总的位置岌岌可危,如果程氏集团只有他一个继承人,也许大家可以考虑再看一段时间,看他怎样弥补,但还有一位继承人,就是程珀深,虽然是私生子,可也是程老先生的血脉,而且年轻聪明,口碑即使不好,但毕竟是私生活,股东看得是公司利益,一个人的公和私是可以分开的。能带领程氏赚钱稳定发展的,不管他是个怎样纨绔风\/流的人,股东一样会认同。所以现在程总处在一个特别难做的位置。”
何言说着话忽然从后视镜内盯了一会儿,然后对我说,“有人跟踪你吗。”
我一愣,“没有啊。”
“后面那辆车,从你上来就跟着,到现在还在跟,你看看眼熟吗。”
我心里一跳,回过头朝后面看去,那辆车无比熟悉,低调的黑色,整个外观在大街上都非常酷炫夺目,裴岸南的脸在挡风玻璃那里出现,他正稳稳把持着方向盘,嘴一开一阖同坐在后方的蒋华东说着什么,忽然车减速靠右,慢慢停下,然后就在视线内,彻底远去。
何言说,“认识吗。”
我摇摇头,“不认识。”
他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笑着没有说话。
我们到公司后,他去停车,我站在大门口踮起脚尖朝着我们来的路张望,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果然没有再出现,我其实并不了解他跟着的目的是什么,但显然如果他没有授意,裴岸南不会擅自做主跟着我一路,我不愿自作多情的想,他会放着程敏那样娇滴滴的情人不陪,无聊到护送我的安全。
何言停好了车后,从那边走上来,我跟着他进了电梯,停在六层的会议室门口,透过落地的双面玻璃墙,我看到长方形办公桌上摆满了水杯和文件,大约有十几名股东,都在四十岁以上,正一脸肃穆的看着文件,和身旁的人交头接耳议论什么,程毓璟同样非常严肃,坐在正中上首的位置,手中捧着咖啡,身后位置是空的。
何言敲了门后带着我进去,所有人的目光朝我们看过来,没有说话,继续低下头去看。
程毓璟侧头看向我,伸出手握住我的手,“很冷吗。”
我摇头,“只是有点累。”
他嗯了一声,我坐在那个空位上,将笔记本电脑拿起来,放在膝盖上,程毓璟似乎在眨眼间就消瘦了很多,脸色也非常不好,我悄悄搬动椅子坐在距离他更近些的地方,将手伸出去,放在他腰间,轻轻拍了拍,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我笑着小声说,“有我陪着你。”
他一愣,眼底忽然闪烁着波光,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死死握着,好像要感受我的存在一样,我长长的舒了口气,为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莫名的庆幸,程毓璟一直在我迷茫的时候陪着我,他从没索取,从没逼迫,总是温柔得像水一样,我觉得他不真实,完美的让我奇怪,他怎么会喜欢一个过往不堪的我。
这样的男子应该只存在于幻想和梦中,可现在他的确在我眼前,我想我应该陪着他。
会议室内瞬间只剩下了翻阅文件的唰唰声,连低语都非常轻,一名坐在程毓璟右手边第一位的股东将文件拍在桌上,脸色不善说,“程总,我非常好奇,一向运筹帷幄眼力很好的您,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大事上出现决策性的失误,从一开始竞标到最后曝出工地问题,一共标注投入了两亿元,我们可以挽救的损失大概在八千万左右,一名企业的最高领导者,如果将一亿元来为自己的冲动买单,是否让人无法信任。”
“不错。也许程总认为程氏的雄厚实力即使赔了这么多钱也一样可以运行,不过伤了点元气,早晚能够恢复,还不至于站不起来,可在外界看,我们内部无异于一盘散沙,宏扬集团的蒋总,本不是商业科班出身,他是黑道的,这个大家都清楚,靠着他在黑道发财转战商场,在短短三年之内把宏扬做到这个程度,据我所知他和您是同一年成为公司的领导者,我们看到了程氏的进步,可更看到了对手的强大,蒋总能够凭借他过人的商业嗅觉识破陷阱的华丽伪装,及时收手为公司挽救了这么多损失,为何程总做不到。我们现在怀疑,程氏能否在程总的带领下继续发展,还是会就此衰败。”
无数质疑之词像机关枪一样带着炮火朝程毓璟射来,他薄唇紧抿,脸色非常难看。
“这是我的失误,我承担一切后果,这一亿,我愿意从我自己的个人资产内拿出来为公司补上。”
底下有股东在嗤笑,“程总,这可不是一笔钱的问题,而是您的草率和急于求成,对比蒋总的稳重和老谋深算,让我看不到程氏还能有怎样的发展。钱可以补上,程总有困难,咱们这些股东都可以帮忙集资,到底是跟着程老打江山到现在的,也愿意帮忙,总不能分红时抢着来,赔钱了就绕着走,也太没商人的气魄了。关键商界陷阱重重,到处都是诱\/惑,程总如何保证,这样的事再不发生第二次。”
程毓璟垂眸看着文件扉页,“我无法保证,我只能说,尽我最大的努力,将所有风险降到最低。”
底下传来更多的嗤笑声,“是啊,这一句话将责任推脱得干干净净,程总如果坐不稳这个位置,就禅让出来吧,给有能力的人做,程氏从建立到现在,也有三十五年了,这招牌砸在年轻人手里,让我们怎么接受?”
有人在附和,更多的质疑声此起彼伏,程毓璟始终没有说话,他闭了闭眼睛,脸色愈发的苍白,我攥着拳头,那一张张丑陋的面孔挂着鄙夷和嘲讽,我气得将电脑往桌上狠狠一撂,这闷响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我站起身,程毓璟似乎猜到了我要做什么,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腕,将我往后扯,我使劲挣脱开,“都闭嘴!”
何言在我身后喊了我一声,要我立刻坐下,我趁着他们愣神之际,甩开了程毓璟的手,走到那个最开始说话的赵股东身侧,“跟在老程先生身边也有多年,大家知道,程氏集团是谁的吗。”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自然是程氏。”
我哦了一声,“这便是姓程喽,那你们有什么资格吃着程氏赏赐的饭,还这样放肆喧哗?”
他们噎了一声,赵股东嗤笑着看向我,“薛秘书有资格在股东大会上大呼小叫吗。”
我微微俯身,让自己和他平视,“我没有资格啊,就好比,我是个小三,在你们这些正室面前,自然要退避三舍,但换而言之,这也得看依附的人怎样,久闻赵股东才子多情,听说您对二\/奶奶尤其宠爱,前不久带去蔚岚居度假,二\/奶奶高兴之时不知是否会向妻子炫耀一番?”
他的脸色猛地一变,“血口喷人!”
我拍了拍他肩膀,他僵硬着身子拂开我的手,一脸厌弃。
“没事,咱们公私分明,私事上什么猫儿狗儿的,谁也没资格管,只是我忽然在想,我这个忠心耿耿的秘书,非常不愿看到自己的老板因为一次失误就被全盘否定,如果诸位觉得,我没有资格和你们在这里置喙,那女人还是找女人谈心比较好,不妨我到人事部那里看看登记情况,给诸位内宅去个电话,邀请夫人们到外面餐厅一叙?男人嘛,事业为重,可这不好的事情曝光了…”
我欲言又止,一副非常担忧的模样,对面方才说话尤其难听的贾股东避开了我的目光,我笑着指向他说,“贾太太花容月貌,和我年纪相仿,贾股东当真是艳福不浅,这样美貌的妻子,是该努力事业,才能过得滋润甜蜜。”
何言忽然在主位旁边那里低沉说道,“若我没有记错,贾股东夫人年近四十,怎会和薛秘书一般大?”
我呀了一声,惊慌道,“这…哎呀,我多嘴了,请贾股东包涵。那便是您女儿了?这…女儿和父亲在街上拥吻,恐怕不合适吧。”
他铁青着脸咬牙切齿道,“薛秘书好眼力。”
其实这些,都要感谢何言,那天我在车上听他和程毓璟汇报这些,我觉得非常有意思,就记住了,不想派上了用场,何言做为男人,又在公司时间比我久,可能很多话不方便说,而程毓璟失误在先,自然不好威胁别人,否则大家恼羞成怒纷纷撤资,便是雪上加霜,那么由我一个小女子来说,非常合适。
我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热咖啡,为他们斟满,我俯身看着唯一的女股东说,“呀,上个星期在夜场见到您了,您穿着实在靓丽,旁边男孩似乎和我差不多大,和您站在一起竟毫无违和之感,非常像姐弟,有机会就时尚问题想向您讨教一二,不知您是否有时间?”
那女股东面色难堪,非常牵强的朝我笑了笑,低头握住咖啡快速的喝着,眼神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