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山郡朝南的官道上,一叶茶肆的招番随着细风,像是柳枝被吹得四处招展来。
因此处是入城的必经之处,来来往往的客商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有汉人,也有胡人。
一群汉人打扮的商旅,个个身着青衣粗壮,结实得像铁铸的一般,团团围住一个桌子,中间坐了位锦衣男子,却见他一人独酌,如瀑布般的青丝,仔细的扎在肩后,那男子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狭长而又稍稍的向上扬起,妖媚般的扣人心弦,生生的望向远处,若有所思。
隔壁桌的几个好事者,看着这群妖孽般的人物,不禁啧啧的谈论起来。
“老哥,您瞧这几位,像是关内来得呢”黄脸汉子说道。
旁边一位老者,赶忙嘘一声,小声的说“我刚从陈留来,听说朝廷派了齐王来打契丹人,此刻正在百里外的陈留屯兵呢”
黄脸汉子听到,高兴得做出打得样子“太好了,终于等到这天了,打得他契丹有来无回”
老者也顾不得身旁人众多得意的又说道“齐王是当今皇上的长兄,此次肯定是重兵而来的”
这些话一字不拉的全进了隔壁桌的耳里,一个为首的青衣汉子见四周的耳目不论汉人还是胡人都在关注着自己的这伙人,不禁危机感四起,似乎鼻子都能闻到一丝的危险来。毕竟庆山郡还是由契丹人把着。便把首道“主公,此地不可久留”
锦衣男子不端不正坐在一张条凳上,懒散着应了应声。这伙子引人注目的遂骑上大青马绝尘而去,只留着众人茶后的谈论。
原来这在茶肆喝酒的妖孽般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打扮来到庆山郡打听军情的齐王萧彻。
锦瑟与巧儿逃出的那晚,巧不巧的却下起的大雨,因不敢耽搁二人也是冒雨在行进,却也因这雨让巧儿发起了大热,第二天竟是连路都走不得了。没办法锦瑟只好扶着巧儿进了庆山郡,先是去当铺当掉了那两根银簪子,又去成衣铺子买了两身男装,接着去药铺买了点药,至此当簪子的钱也就用尽了。最后也是由药铺活计的指点,去了城北的狐仙庙栖身,只是这破庙传闻闹鬼,经常半夜有人能听到有撕裂的人声,曾经还吓死过几个栖身的乞丐,就连路人躺都不愿来此。锦瑟却不以为意,至少这还有块能遮头的瓦,不必落魄街头,而且也能躲避追踪。
这个破庙原本是个狐仙庙,原先也是颇有些香火,后来城中首富廖大富娶了个小妾,甚未宠爱,后来小妾生子,竟要将家产都传于小妾之子,那原配夫人也不是好惹的,夫人的家兄原是庆山郡守,人人都道是这小妾是狐仙所变,专门来迷惑廖大富的,恼羞成怒的夫人就带着郡守将这个狐仙庙给砸了。现如今这狐仙庙已是破旧不堪,狐仙的座像被砸了个半拉拉的,破布帘子夹着大片儿的蜘蛛丝随风飘着,倒像是蜘蛛仙的洞府了。
锦瑟先拿出1个馒头放在供桌上,朝着半拉狐仙像拜了拜,嘴里还念念有词“各路神仙,小女和妹妹只是暂时暂住在此,病好了立刻就走,请莫怪莫怪”,巧儿看着锦瑟神神道道的样子,虽病着,却慧心的笑出了声。
天黑了没多久,巧儿服了汤药,刚刚睡下没多会儿,锦瑟便寻思开始打个小盹,疲惫的身心也该休息会了。就在她眼皮打架的时候,忽的从门外闪尽一个黑影,复又将破门关上,锦瑟下意识地刚想喊人,但是声音在半路上就生生的压住了,这是鬼庙,就算有人听见,哪里有人肯过来。更何况那人进门后就死死地躺在了门口,一动也不动的,倘若不死也是半死的,不消片刻,锦瑟便起了歪心思。
锦瑟小心翼翼的溜了过去,庙内只有她手上的一盏油灯,四处都是黑黑的,油灯的细火只能照见锦瑟眼前的一小片,那黑影横躺在她面前,看身量应该是个成年的男子,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是锦缎的,想必身上肯定有些许值钱的东西,再照近一些,他虽然眼睛紧闭,面目露出痛苦的表情,但眉如遥望的远山般俊俏,浓密的眼睫毛就像鹅毛蒲扇一般,想必这就是个美男子吧。
但是锦瑟对美男子是不感兴趣的,更何况她还有心心念念的陆璋。现在她只想从他身上捞点值钱的东西,身上的钱早就在给巧儿抓完药就已经用光了,想去千里之外的杭城,不弄点钱怎么去得了。
她现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伸手开始在他身上四下摸来,先是在左腰下方摸出了个玉佩,暗光下玉佩仍能发出莹润的光泽,可见是块好玉,连着玉佩的穗子,是用双钩连心所打的同心结,锦瑟微叹了一口气,这想必是哪个痴心人所赠,现如今倒归了我,随即便塞入了自己怀中。
锦瑟想掏一掏他的怀内,以前陆廷允一般贵重的银票之类的都会藏在那里,手指尖尖探入,她却摸到了一个长条金属状凉凉的东西,这是个什么东西?锦瑟冷静的想了下“烧火棍揣怀里了?”烧火棍怎么可能是金属的呢?拔出来一瞧,原来是一柄精美的小匕首,匕首的皮套上都镶着几颗指甲盖大小的五彩宝石,更不必说匕首的把首上那颗蚕豆大小耀眼的绿宝石正发着七彩的光,锦瑟以前在家中见过一个绿豆大小般的,知道这个是宝石之王,相当稀少,当初那颗买来便花费了100两银子,后来被父亲送给了杭城的知州。显然能用得起这把匕首的人,身份肯定是非富及其贵的。
她只是想弄点小钱花花,并不想跟这样的人搭上瓜葛,心想还是不予他打交道的好。她将匕首又放了回去,正待抽手回去的时候,夷白的腕子忽的被一只大手抓住了,锦瑟睁大了眼睛,这才发现那黑影子已经醒来,头部已经稍稍向上扬起,此刻正看着锦瑟。
锦瑟从没见过这样美貌的男子,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不过锦瑟活到20来岁,心里只有陆廷允一个人,从没装过其他男人,现在甚至她看世上的男人都是一个样,无非就是年岁长一些和少一些的区别。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他也眼睁睁的看着她,美男子突的微笑开来。
“兄台不是有龙阳之好吧”懒懒散散的声音极为好听。
锦瑟这才惊觉自己是穿着男装的,冷不丁的猛地将手抽回来,却导致了美男子剧烈的咳嗽,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背,侧过神来,原来刚才他之所以是昏着是因为后背上有一条深深的刀印,不过血早就已经凝固了,只是还能看见里面的黑红血肉。
忽然墙外传来一阵大大小小的马蹄声,显然是有骑兵队伍快马加鞭地经过,大大小小的马喝声都是听不懂的胡语。不速之客惊觉起来,立刻起身贴在了门边,并且伸出手指贴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锦瑟不要出声。锦瑟会意,点了点头。
见门外没了声响,这才美男子向锦瑟伸了把手,“小兄弟劳驾能扶我一把吗”
锦瑟没好气的眉毛一挑“在下可没断臂之好”
美男子见锦瑟没好气的样子,料想锦瑟定是因自己刚才那句“龙阳之好生气了,便想作揖赔礼,但是还未做半,就龇牙咧嘴的做了个鬼脸,因动作过大,身后的伤又裂开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锦瑟打住他的手,语气虽不好,但是声音却很轻。
锦瑟两眼滴溜溜的在这男人身上打量的,心中寻思着,能被契丹骑兵追的人,肯定不是什么一般人,更何况他所穿所用都是极为贵重。若这男人不是什么好人,自己也定能料理了他。她一脸的鄙夷,心里所想全部都表现在了脸上。
美男子忍痛耸了耸肩肩膀,坐了起来“你看我像那歹人吗?”
话声还未落,远方就又传来了一队脚步声,也是听不懂的胡语,锦瑟侧耳一听声音由远而近,发现那声音正在紧紧逼近,当即吹灭油灯,上前一步,将美男子的胳膊架到自己的肩上,使出吃奶的劲向上一挺,硬是将美男子架了起来,架起之后锦瑟这才发现,美男子高了自己不止一头,自己相对他就好似小鸡一般,可能是用的劲有点大了,美男子又呻吟了两声,门外的斥候们听到了响声,群起来之。
锦瑟见声音是越来越大,赶紧将他连拉带拽地塞进了狐狸像后面夹缝的洞里,又拽下几根破布和蜘蛛丝挡在了洞口。
这个洞是白天锦瑟来得时候就发现的了,原本是打算如果静慈静慧追上来作为自己和巧儿藏身用的,现下先刚给他用吧。又赶紧朝巧儿和自己脸上抹了点草灰,别被那些胡人发现自己的女儿身,随后赶紧找了个角落窝好。
那队契丹人听到了响声往这边来,原本是要进屋查看的,可是后队里跑出一个汉人模样的在为首的契丹人耳边嘀咕了几声,为首的契丹人听了面露出怪色,便摆了摆手向其他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