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苏杭很少有这么简洁的时候,林樊有不大好的预感,探头看了一眼车窗外,说了一个地址。
“我就在东二环,你别动,我马上过去。”
林樊也有点懵,应了一声挂了电话扭过头来,“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事,现在要下车,你们先走吧,待会儿有人来接我。”
叶以谦没说话,只是抿着唇点了点头。林樊见他没反对,便径自打开车门,拎着包站在路边等苏杭过来了。
晚上的气温其实还是有些凉的,林樊刚出去不觉得,站了两分钟就觉得有点冷了,抱着肩膀打了一个哆嗦,有点不耐烦地看了看腕上的蓝气球。
正烦着,忽然听见身后车门打开的声音,林樊没来得及回头,一件西服外套便搭在了她的肩上。叶以谦点了一支烟,和她并排站着,“什么人竟然要你等?”
林樊听见叶以谦用了“竟然”这个词,有点想笑,他当谁都是霸道总裁吗?
“苏杭,那天在火锅店你见过的。”林樊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侧头看到叶以谦神色有些飘忽,料想对方也只是随口一问,未必真想知道,也就打住了话题,指了指他手上的烟,笑了。
其实有点多管闲事了,可对方确实微怔了一下,立马从善如流地掐了烟,“抱歉,我忘记了。”
“其实你继续抽也没什么的。”林樊没忍住,还是说出来了,叶以谦抽不抽烟她着实是没道理管的,对方也用不着朝她道歉,就像那天叶以谦说戒烟,她也是没往心里去的。她是异类,可觉着男人抽烟性感的女孩子多了,她也不是他什么人,犯不着管他。
叶以谦还没说话,就看到身旁经过的一辆黑色宾利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先是一双长腿,接下来冒出头,果然是苏杭。对方照旧带着副略显斯文的金丝眼镜,只是神色非常着急,走过来招呼也没打一声,只拽起林樊便往车里塞。
林樊也没来得及和叶以谦道别,就被塞进车里了,摇下车窗探头想跟叶以谦说一声,就被苏杭的一脚油门呛了一肚子的风。
她从来没见过苏杭飙车,今晚算是大开眼界,坐在副驾上差点把胃吐出来,看苏杭超车超得欢快,也没敢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直到认出是去市中心医院的路,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老爷子犯病了?”
苏杭忙着找停车位,抽空扫了她一眼“嗯”了一声,道:“听说下午还好好的,晚上多吃了几口甜粥,就闹进医院来了。姑姑和我父母都已经赶过去了,老爷子不同意手术,非要见你。”
苏老爷子这一生风骨铮铮,自诩没有什么弱点,老了以后顽固起来更是没人能劝得动的,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有主意得很。唯独一样不好,就是他极其宠溺林樊这个打小就性格乖张的外孙女,只有她的话肯听一听,这会儿苏家也是真的没别的招了,才命令苏杭务必把林樊找回来。
进了VIP病房,屋里的人果然来的齐全,除了在国外未能赶回来的林樊姨妈,也都到齐了,林樊一推门进来,全都齐刷刷地朝她望去。林樊动作缓了一下,握着门把手的手一凉,朝自家母亲点了点头,林母便推着其他人鱼贯出了病房的门,带上门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樊一眼。
白发一厘不差背梳在后边露出一片额头的老头子躺在床上输液,感到屋子里忽然静下来,眼角余光看到那道窈窕的灰色人影,缓缓地朝她招了招手。
林樊顺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伸手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拿起一个苹果来削,抬眼瞄了老头子一眼,“听说您今天又不乖了?”
退休前也曾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苏老爷子这会儿却委屈得像一个小孩子,撇着嘴狡辩:“我没有。”
“没有为什么不肯手术?”林樊动作熟练,很快就将半个苹果削好递了过去,“一个小手术而已,免得全家人为您担惊受怕。”
苏老爷子抬手接过苹果,在林樊的搀扶下坐了起来,靠着背后的枕头一边看林樊给他掖被角,一边叹气道:“我还没看到小樊结婚呢,我不手术。”
嘿,这老爷子死犟,她要是这辈子不结婚了,他这病还不治了呗?催婚都催到这份上了,林樊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林樊掖被角的手一顿,慢慢直起身来,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感情您这是拿自己个儿身体威胁我呐,您别委屈自己了,反正我也不心疼。”
“当真不心疼?”
“当真不心疼。”
苏老爷子定睛看了林樊一会儿,偏过头去给林樊后脑勺,“白眼狼。”
“可不么,您就是养了一只白眼狼。”林樊板着脸说完,就听见老爷子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也跟着笑了。
林樊推门出去的时候,长辈们都不在,只有苏杭伸直长腿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见林樊出来,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说服了?”
“嗯。”
“这么多亲戚,我就服你。”苏杭笑着说道。苏老爷子这倔脾气一上来可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老太太去世以后就没人能管得了他了,也就林樊,明明整天一副死人脸,却总能把油盐不进的老爷子说动。
“其他人呢?”林樊泰然接受了这不虞之誉,四下扫视了一圈,问道。
“我爸妈去和医生商量手术的事情了,姑姑刚才接了一个电话,好像是公司那边有急事,现在大概在楼梯间打电话吧。”苏杭数来宝一样把大家的去向一一说给林樊听,就见林樊笑了。
她刚进去这帮人就去联系医生手术的事情了,他们还真是对她充满了信心啊。
“我出去打个电话,老爷子睡了,你先过去守着。”
苏杭闻言站起身来推门走了进去,林樊则从包里掏出手机一边走一边拨通了手机。电话是打给叶以谦的,她刚才半路跑下车,还叫人陪着她在二环傻子一样站在风里等苏杭,这会儿事情摆平了,于情于理都该给人家一个解释。毕竟她还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林樊拨通手机,几乎是立刻就被接听了,她敢赌一包辣条她连忙音都没听到,就直接听到了叶以谦有点低沉的嗓音,“林樊,怎么了?”
这人自打回来就特别喜欢连名带姓地叫她,搞得林樊总觉得自己犯什么错误了被审讯似的,连带着气势也弱了几分,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挂着医院墙壁上浅绿色的腰线,垂着眼睫回答道:“刚才的事,真是不好意……”
“我理解,很重要的事对吗?”对面似乎并不大想听她的解释,轻笑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那个苏杭的事?”
叶以谦手上举着手机,仰头靠在车座上,抬起一只手覆住了额头,舒了一口气。
林樊一时语塞,叶以谦这样善解人意反而让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说他理解,可林樊觉着叶以谦完全没理解,圆润的指甲一下一下扣着墙壁,沉吟了片刻,解释道:“不是他,是我外公的事。苏杭是我表哥。”
林樊说完话那边就没声儿了,也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最终只能猜测是自己太多嘴,毕竟苏杭是什么人犯不着和他解释,自己一到了叶以谦的面前总是莫名的自作多情,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准备收线,“总之今天很抱歉,那我们……”改天再见。
话没说完,对面终于有了回应,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林樊,我知道了。”
“嗯。”
“你明天有空么,想请你帮个忙。”
林樊握着手机的手心有点出汗,“什么忙?”
电话那端的人轻笑了一声,没有松口,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戏谑和请求的味道,“对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怎么,你以为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不成?”
她就一问,不是挺正常的反应吗,怎么到了叶以谦这儿就跟她对他多不放心似的?不带这么怼人的。林樊握着手机没吱声。
见她沉默,电话那端的叶以谦也只是静静地等着,直到林樊终于低低地“嗯”了一声,“什么时候?”
漆黑如夜的眼睛里这才有了点笑意,叶以谦望了一眼窗外车水马龙的夜景,稍稍燃起了一点对明天的期待,语气也越发温和起来,“明天下午两点,我去接你。”
“好。”
挂断电话,林樊转身靠在了医院青白分隔的墙上,抬起右手挡住了医院走廊里泛白的灯光。
与此同时,川流不息的马路边上,修朋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放下手机、嘴角上扬,整个人都柔软起来的自家老板,眉眼一弯,“回家?”
“嗯。”叶以谦一只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试图掩盖住内心的雀跃,可眼睛里藏不住的愉悦应出卖了他的心思。
修朋一边麻利地掉过头往回走,一边感叹,真是一物降一物,这个林樊,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