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眼中的冰冷,终于是化了。
苗心底的怀疑,也终于是静悄悄地散了。
馆主和管家看着郭侣哭得肝心圮裂,也是讷讷不知了言语。
许久。
当暴风雪在郭侣的脖子上、脑袋上、背脊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时,而他垂头处的滴泪处,更是化出了一滩冰水时,苗才轻轻地走了过来,柔柔地掸去了他身上的浮雪,劝道:“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
“大哭也伤身,若你这时气弱了,而它趁虚而入,我们又该怎么办?”
“我们四个人的命,这时候,可是全都得靠你救啊……”
郭侣的哭声渐渐收住了。
于是风雪亦似不敢再放肆了,突兀的,就静止了一瞬。
然后,风又更狂了,雪也更大了,就像一场来自无声处的嘲笑。
然后,郭侣便也抬起了头,双目通红,红得像火烙一般,似可融化这漫天的风雪。
他拭了拭眼角的泪,道:“你们跟我签订一个契约吧,临时的,我不死,你们也不死。”
众人皆愕。
不管之,不顾之,然后他便又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了道旁樟林里,一颗最大的树,道:“我血液里因子,太过强大,寻常之法,你们承受不住,也忍不了多久,我更也保不了你们多久。”
“唯一的方法,纵使你们与我失散,也可自保无恙的方法,便是与我缔结契约,让我的血液,来供给你们辟邪遏祟的力量,代价……便是你们十年之内,都不得沾染荤腥,丁点都不行!”
“否则必有大患,需历死去活来之苦!”他倚靠在了那颗树上,顺着树干坐了下去,双膝皆盘,呈一莲花之姿,然后……就平静地看向了随来的众人,道。
若此季为春,草间应有闹蟋伏。
若此季为夏,林中当有热蝉寂。
馆主、管家、尹、苗,此时就都感受到了这样一种肃穆,故不敢有言,便依着他的指示,相继坐了下来。尹在其左,苗在其右,馆主在尹之左,管家在苗之右。
“用利器在你们的左右两掌心,各自割出一道至少五厘米的伤口,必须见血,且最好是横贯掌面,要深一些!”他又吩咐道。
说完,两手呈爪状,上下一相合,指甲又一划,轻而易举的,他就作出了示范。
血流汩汩,他倒也不惧,只是见馆主和管家还有些瑟缩,他摇头一叹,便就倾过了前身,直接把他二人的手拉了过来,强行帮他们割起了伤口……
“啊……”
“疼疼疼……轻点轻点……”
“缩个屁啊,要命还是不要命了?!”
……
……
石火光阴,日月飞转。
就当郭侣等人,在公玉氏博物馆内的樟树林里,掌心相接,合为一圈,静坐了将近两日两夜之后,1月20日的早晨6点,伍汉市远郊的一间出租屋里,便也同样是出现了一批熟面孔。
这间出租屋连带上下,总共有三层。
三楼靠南边一侧的一扇落地窗前,那曾在交管局里出现过的威严老者,此刻便拿着一个军用望远镜,隔着一条大马路,与两里地的油菜大棚田,观察着公玉氏博物馆的大门与内部景致。
不久,他的背后便来了一个人。
依旧是那位职装女子,抱着一叠资料,敲门一进,便面无表情地禀报了起来:“异能组红狐已受令,启程从西北边境赶来了,不日便将抵达。”
“把握有多大?”老者观望的动作不停,却轻嗯道。
“配合异能组的紫蝰,大概有七成的把握,可以克制天疏的能力。”她应道。
“才七成啊……咦!”老者正自愁眉,一声惊疑,望远镜中的视线,便就尽数转道了大马路的东边方向!
职装女子亦察觉有异,当场就随目了过去,却不待他二人观察得更详细,这幢楼房里,便就有一连串闷哼声、警告声、训斥声频频响了起来:
“你们是谁?!”
“慢着!”
“站住!”
“啊!”
“快拦住他们!”
“呵,拦?你们拦得住吗?”
……
“嘭”的一声响!
门开,便有一行四人,衣装整洁,势如破竹地来到了此处,门外十余名特警,七零八落,居然是不能阻之半点!
四人中,领头者是一名身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左侧眼角有一道蜈蚣状的疤痕,从外眦直延伸到了鬓角,其后三人,则亦是三名男子,大致都二十出头,三十不到,皆身着普通的民警警服,特殊的地方,却是他们的眼神,隐隐约约,绝不似正常人类,一边目光呆滞,一边目光邪狞。
而就这么打量了两三眼的工夫,大马路上,便又陆陆续续地来了至少十余车、上百人,至少一半是城管,三分之一是武警,剩下的,则是一些着装奇异的科研人员,甫一到场,便就在公玉氏博物馆的周围,设定起了一系列的高科技装置。
“你们什么意思?”老者身上的威严之气,忽如海潮卷浪而起!
“上峰有令,天疏来路有异,而尔局缉捕不力,故此次行动,由我们玄警来接管。”疤脸男子一股傲气深藏,视之怒,而若无物,春风拂面般的笑了笑,便道了此语。
“开什么玩笑?!”
“天疏是异能者,自然该由异能组来搜捕!便是他疑有古武在身,再不济,也当是古武组与异能组联手才是,依旧归于安全局统辖。”
“什么时候,也轮得到你们纪研所插手了?!”老者怒意更炽,喝道。
疤脸男子也不答语,右手一扬,便示出了一张光屏模样的红头文件,上有合共四道清晰的章印,以及四位大人物的签名。
老者一看,双目一缩,就知绝不会有假了。
但他的面色,依旧是瞬间铁青了下来,更一字一句,强调道:“祲灵组的隐与妙也在这里面!”
疤脸男子面无表情,却回道:“我知道,上峰也知道。但就是因为此事不稳定性太大了,危害性也超乎了一些人的预料,所以我们才会来。”
老者立时咬牙切齿了起来,厉声就道:“你们这是谋杀!”
疤脸男子将脸凑了过去,吐气若刺骨之寒,却微笑道:“对于异类而言,人类社会的法律并不适用于他们,而你们……也一样。”
老者见状,便知拗不过去了,深沉地吸了一口气,又觑了觑他背后的三位玄警,顿时就拂袖而去,离了此间:“哼,你们好自为之!人造的力量,终究也只是人造的!太狂妄了,没有好果子吃!”
“老顽固!”疤脸男子倒不置气,蔑笑了一下,就算揭过此篇了。
而后待那女人也走了,楼中的特警、楼下的各类人马也随之其后,尽数散了去,他挥了挥手,便就示意背后的三位下属,可以下去了:“去,驻守并监控,一旦灵子能的逸波超过了四阶阀值,便启动‘陆沉殒葬’!”
三人像个机器人一般,齐声道了一句“是”,便飞快地下了楼。步行之时,往往都是前一人踏过了哪里,后一人便会丝毫不差的,也踏到那一块地面,整齐划一得,犹如大阅兵上的仪仗军似的。
不一会儿的光景,三位玄警便汇入了对面博物馆外繁杂的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而疤脸男子向着窗外,招了招手,一位坐于车上,仰头伸视此间的城管头子,便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了,带着一脸的兴奋与窃喜,还有分外难掩的忐忑与怔忡。
砰!砰!
两声敲门响,城管头子见他摆了摆手,示意了不用报告,就也是乖乖听了话,安静地走到了他的背后,略躬了身子。
“去!”
“把周围十里之内的民房民屋,全都给推了!”他看着外头,冷酷地命令道。
“啊?”城管头子不解,当时就张大了嘴巴,发起了懵。
于是他也皱了皱眉,沉沉再道:“我说,夷为平地,懂了吗?”
“可是,我们是城管啊……”
城管头子还想辩解,却立即就迎来了一个响亮的巴掌:“啪!”
“城管怎么了?!”他回头,咆哮道,“一堆贱民罢了!你动点强,莫非他们还敢反抗不成?”
喝音刚落,见眼前这厮从头晕目眩的状态中恢复了清醒,又战战巍巍地捂起了脸,他便又是一扬手,就拎出了一张纸质的红头文件,毫不客气道:
“去!执此令,调命此地区委,制定紧急拆迁任务,并即刻给我招来拆迁队,将我刚才所说的,全都强拆了。同时,勒令YD、DX、LT三家信息服务商,封禁网络和通信,启动筛漏模式……”
文件在前,上有盖章鲜红,却又不再是先前示于那老者看的模样与数量了,规格与制式至少都低了一个等级,但落在城管头子的眼中,却依旧有着天威一样的色彩,震得他是一震再震,一颤再颤,乃至是连那可怜的悲愤,眨眼间,都被摧了个一干二净。
……
……
而此刻——
当华夏已有大日初升之时,白俄罗斯的首都明斯克,却犹是凌晨刚过0点的时间。
夜色深寒,一架航班落地后,人倒是不少,很快就有一大帮子人,大包小包地走向了机场的出口。而其中一位金发碧眼的俏丽女郎,拉着一摞大箱子,正准备过道而出时,却是无缘无故的,就被人撞了一下,以致箱包尽散,凌乱在了周围。
可骂骂咧咧地咒了一句,转头去看时,那人却就已遍寻不着了。
而就这么一耽搁,她手中就多出了一张纸条,又迅速的被她拢入了袖内……上载俄文:“изменить—цель:китай。”——译语:“目的地变更:华夏。”
……
……
基本同一时间。
日本山梨县的一座古老寺庙里,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里、美国唐人街的一家华人餐馆里……这些地方的一些隐秘人员,也都是接到了一条讯息,或暗语,或密码,或干脆就是直接的字条、街头邂逅的路人口中偶然飘出的一句话——所有的信息,全都指向了一个点: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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