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雅缓缓睁开她淡紫色的双眸,银色的鱼尾随着水流左右摇曳。昔日华丽的宫殿现在只剩下残垣断壁与一地的瓦砾,没有了令牌海水也失去了温度,彻骨的冰凉。
人鱼族本就分居在各大海洋中,只留少数助人鱼王守护令牌。现在使命结束,也都各自散去了。达雅像个幽魂一般在这一带游荡,静静的看着在海底散落的汉白玉碎片。晶莹美丽的汉白玉,仿佛是陈年记忆中那令人怀念的悠长,反射着清冷但熟悉的光泽。
“弥那罗。”一滴眼泪化为珍珠划过她的脸颊,落入昏暗的海水中:“虽然你如此强烈的希望我能够活下去,可是……”她微微带有水汽的优美嗓音就此顿住,再没能吐出一个字。
水波以一种不正常的节奏摇晃摇晃,传达来特殊的讯息。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达雅身后,银色高束的长发,象牙白的宽大披风。达雅重又闭上眼睛转过身来,恢复了原来淡淡的笑容,水中微光映衬着她白皙的润玉般的脸庞,宛若万金难求的稀世画卷:“真实稀客,难得统治神大人光临寒舍。”
“连你也挖苦我。”伊克莱尔苦笑了一下,却没有维持多久。过了片刻,他才开口问:“把这里所有人都遣散,这样好吗?”
“我想自己静一静,过段时间便会让她们回来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
“人鱼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谎了?达雅,你根本没有想让她们再回来吧?”伊克莱尔稍稍抬高了声音,掩不住其中的担忧之意。
“你发现了。”达雅静静地立在水中,右手轻轻抚过一缕水蓝色的长发:“真不愧是伊克。”
“你……想死吗?”伊克莱尔长长的眉毛皱到了一起,银色的瞳哀伤地凝视着对方。
达雅并没有马上回答。半晌,她露出一个微带点自嘲意味的笑容:“也许吧。”
“为什么?我想知道原因。”
“你又何必再度确认。伊克,原因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达雅仰起脸,遥遥望着海面上透下来的绚丽而无规则的光影,声音朦胧,恍然如隔世:“无论我是否愿意接受,是否愿意承认,弥那罗都已经死去……三千年了。”
“所以你才将自己分割成两部分,用分身来做人**,本体凝成神器?最后之战中无论胜负如何神器都避免不了碎裂的命运,你就在期盼着这一刻吗?”
“虽然我这脆弱的身体不能运用力量,却可以成为吸引宇宙力量的媒介,也算是帮你一些忙。”达雅慢慢低下头来:“不过却因此让那孩子受到我‘过去’力量的影响,我还真是个自私的人呢。”
“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过去’是不能自杀的。”达雅轻轻吐出这句话:“这一点你恐怕不知道吧。”
就如同第一次见到“未来”是那样,伊克莱尔再一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沉默。
“一般人只知我们分届,从一届传到下一届,却不只是如何传接的。”达雅仿佛知道对方想了解什么,悠悠地开始解释:“我们的寿命是三万岁,‘过去’有幻术防身,‘未来’有命运保护,又不能自我了断,所以全部都会活到寿命尽头。在寿命终结之日,身体便会化成光点消失,一个新的‘过去’或者‘未来’在同一时间出生。‘过去’是人鱼的形态,可能会出现在任意空间,任意地点的水中,而且一般情况下鱼尾不会变成双腿,终生不能离水一步。‘未来’只会出现在命运的宫殿中,双臂双腿与岩石融为一体,常常终其一生都见不到任何人。但是当我们以非正常方式死亡,下一届便不会再出现,所以说,现在这时间已经不存在任何‘未来’了。”
“不存在……对你们来说应该是件好事。”伊克莱尔的声音微有些低沉。
“别难过,伊克。”达雅摆动了一下长长的鱼尾,游近了几步:“欲死不能的痛苦,你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所以不必再劝我,我主意已定。”
伊克莱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果然无法让你改变主意。无论如何,我先帮你把这宫殿修好吧,就算时日无多,也不能总让你这样游荡。”说罢,他抬起右手贴上一面残墙,淡金色的光芒出现在他的右手上。很快,所有的宫殿碎片都发出金色的光,自动飞过来,连成一片。层层叠叠的宫殿逐渐出现轮廓,恢复了原貌,隔绝海水的结界随后也架起来了。一切完好如初,只可惜海水依旧冰凉没有温度。
“真是偏劳了。”达雅淡淡地笑了一下:“既然宫殿修好了,我也该尽到地主之宜。里面请。”她转身游到宫殿门口,穿越隔水结界的同时原本只有上半身的白底蓝纹的衣服垂下来,遮掩住了她修长的双腿。伊克莱尔也跟着走了进去,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大厅。
“难得来一次,也别只谈我的问题。倒是你,一直都这样过,很辛苦吧。”达雅坐在主座上,伸出纤纤玉手摆了个“请坐”的手式。
“自然是不辛苦,现在统治神的工作并不忙碌。”伊克莱尔也在客座坐下。
达雅眉宇间露出些许不忍之色:”伊克,在我这里依旧要把自己武装得那么严吗,你明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怎么说我都是知道全部真相的人啊。”
“有些事情实在不适合说出来啊,尤其是在这里。那些东西会给你美丽的宫殿带来不和谐的气氛及色彩。”伊克莱尔以异常平静的语气说道,但他的左手却在不自觉的微微发抖。
“总那样自己承受,能撑得住么?这里没有外人在,也没有人会觉得你软弱。不要太难为自己了,那些话也只能给我一个人说,不是吗。”
伊克莱尔吐出一口气,闭上双眼,片刻后又睁开:“我……好累。你曾经劝我释怀,可是让我如何释怀?我这一身的罪孽。”
“若不是你这样做,斯迪克尔先生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经死了,这又怎能算是罪。”
“可是,若让师父自己选择,他宁愿当年死去也不愿痛苦的活着。而且那样的话,世界不会像现在这样面临危险,一个不小心,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会毁坏殆尽。我真是不顾大局,单是为了自己的愿望……”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既然这种方法对谁都没有好处,弥那罗又为什么会教你这种方法,又为什么会做出没有结局的预言?如果结果都是全军覆没的话,他又何必强行扭转命盘,陪上性命?这里有,你还没想明白吗。”达雅如水般平静的声音微微有些起伏。
“我不知道。想过,但怎样都想不明白。”
“前一种方法固然稳定,但却无法完满。他早就知道你会这么选择,所以才把详细的方法告诉你。虽然他没有看到最后的结果,但一定是感觉到了希望,这才让他下定了决心。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赌博,扭转命盘,本就九死一生,我们不都在努力吗?”达雅温婉的笑了笑:“现在的情势还算乐观啊,那孩子的进步比预期中还要快,让事情顺利结束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你留在我这里的记忆珠我也已交给他了,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当年的事他推断出十之**了。”
伊克莱尔自嘲地苦笑:“记忆珠啊……本来早就决定了要一个人揽下所有的罪,哪怕让天下人鄙视唾骂都再所不惜,结果却还是留下了那种东西。我在期望着被理解吗?真是太不争气了。”
“你根本不必如此,斯迪克尔先生并没有恨你啊。”
“这怎么可能!我背叛了他,封印了他三千年,他怎可能不恨我?他若不恨我,又怎能支撑着活到现在?以他的力量,就算那样也还保有自我了断的能力啊!”伊克莱尔猛地激动起来。
“现在斯迪克尔先生还丝毫不知道当年那件事的内幕,只是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不过他的确不能憎恨过,他就是这么一个温和而包容的人。至于他究竟是靠什么支撑下来,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从来没有提及过。”
“我其实从来没有奢望过师父会原谅我,当时我甚至希望师父能恨我,有这份恨意,他就会坚持着活下去。我一直这么想着,隐身在远处的黑暗中看着他。就算等他出来以后马上杀死我,或者将我永远关起来我都毫无怨言。可是师父……”伊克莱尔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语气说:“无论如何,若一切真的能顺利结束,这罪孽深重的残破声明,也就该结束了。”
“可是……”
“你没有立场劝我啊,达雅。欲死不能很痛苦,这是你说的。”
“我们原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强。”
“是啊。”
风斯德立在一块高耸的焦黑石峰上面,脚下是如血池一般的滚滚熔岩。
“弥那罗已经死去……三千年了。”一个声音在脑中出现,十分遥远,带着淡淡的悲哀。
“这罪孽深重的残破生命,也该结束了。”另一个声音说着,却像是有无尽的黑暗将他掩埋了。
是谁?谁在说话?风斯德疑惑着。他们在说什么?我又为何会听见?
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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