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的白纱女忽然来这么一茬,不止是白宇,连离雨都流露异样的目光,但依旧出面作掩。
“白公子,是这样的,古话曾讲头顶三尺有神明,诸如天机之流的言语尽量少说,免得惹上苍不悦,招来祸端。”
白宇连连点头,可余光却时不时瞟向白纱女子,也不知出何缘由,他总是浮想联翩,似乎从此女的身上可望见许多影子。
“此女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可知地在即,白宇只好将此事搁在一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可一点不值当。
至于叶青他虽二,但眼力见还是有的,二女一点不像是寻常姑娘,指不定是他,乃至整个小佛宗都难以招惹的存在,想着,便收敛了几分放荡气。
那虹光彩缎像是另一条星河,它现身于凡尘却从不属于俗世,它犹如一颗启明星辰,指引着囚禁于苦海里的凡人,从无妄徘徊中脱离,哪怕终其一生,只为那一缕黎明的曙光,这便是古人所尊崇的信仰。
恰如离雨所言,不出百步,众人果真步入了象劫所波及的范畴,一入象劫深似海,此言非虚,甚至尤过之。
“那个……离姑娘实乃当世嫡仙,随便两言便轻易戳中,什么圣人灾祸,古之象劫,在姑娘面前皆不足挂齿……”
三言两语,从浪荡骚话成殷勤谄媚,不得不说叶青的嘴皮子甚是了得,无半点搪塞,突兀的意味。
可二女压根不当回事,四目早早定格于周遭八方,意欲看出些许道道,虽说有象劫真身的指引,但能否看破依旧取决于修士己身,譬如慧根,胆识,魄力。
极目远眺,此地由沙砾,黑土所覆盖,生机殆尽,裸露在土外的残缺肢体数不胜数,连腐蚀的灰烬也不少,或许是古之将士的遗骸,又或许是异兽的尸骨,无人可知。
如临其境,耳闻目染,白宇的眼角微微皱起几褶,不由得伸出掌心,轻轻按抚着焦黑土地,倘若此地尚有亡灵飞渡,大抵上可索一心安,一理得。
“不知他们……可安好?”
“看白公子似乎心有所触,不妨说说?”离雨见白宇望得出神,略显打趣地问道。
白宇一味地干笑,一字未提,不是他不愿提及,而是说不出口,当他伸手触摸的一刻,他已然入境。
此地葬身过无数人修,无论是功高盖主的大将领,名震四方的大能,还是小小无名之辈,通通成了无家可归,游离在野的亡魂,鬼灵。
或许是因禁制所束缚,又或许遭阎罗所遗弃,肉身归尘,但那魂在,可白宇深知,这一切都始于贪婪,始于欲望,因宝藏,因地位从而葬送了一生,令其亲人,友人,眷侣受创受挫,而他们将永生不得超生,这便是苍天的罚难。
换言之,对那些亡魂而言,此地不再是圣地之土,不再是藏有天机的象劫,却是承载了万千阴魂,三寸人世沧桑的囚笼。
要想寻得那秘辛,白宇便要剥夺这一切,囊括了重重人世的哀怨情仇,山河破碎,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生而为人,何苦下如此狠手?
当白宇彷徨于此般境地,如那阴魂般游荡……“轰”的一声,玉虎齐鸣,银锁灵晔,紫金神雷从天而降,一溜烟斩断了尘世羁绊,破灭了那些幻化而来的奢靡之风,聿怀之念,归俗之往。
“这……”
此般手段堪称神通,足以灭世。
“咯噔……”
白宇一连退后七步,双腿发颤,面色惨白,血色全无,可他不是惊于神通,却是那落尘玄雷,瞬息镇杀万魂,一片平凡之土,怨声哀悼,荒芜苍凉,沦为深渊,地狱。
“呃……啊啊啊啊……”
“吾……家……”
“末将……甘为圣上赴汤蹈火……”
……
以一人覆灭万人之念,背负那些逝去的罪孽,怪不得世人皆过不去这一坎,无缘踏入不可知地,唯有入境方能知晓,此举之难,大厦甘倾,青天堕地。
“是她……”
百步之外,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立于重重雷影之下,是她背负了一切,也如愿以偿成了这方天地的主宰,开辟出那条通往禁区的路。
“呼……咻……”
索命风刃呼啸而过,她的面纱却不翼而飞,恰和白宇看了个正着,红尘滚滚,浪子剑心,雪月征途,风华四处,半壁河山,一世清欢,荒芜坟头,生前风流,单单这一眼足以抵过那些万年。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不过也仅仅如此罢了,白宇是这么想的。
“啪嗒……”
“这是……”
白宇的眼角竟有泪珠划过,顺着轮廓,坠落于掌心,圆润如初。
“为什么?”
“她……到底是谁?”
不知为何,白宇再也挪不开眼,“啪嗒”,又是一声泪落,可只闻泪声,却不见泪眼,更别说滚热的泪珠。
“你……”
白宇仅仅哽咽了一声,当他再度回过神来,那三人已然销声匿迹,一方崭新的天地唯独他一人。
蒙蒙细雨逐步消散,不过仅仅露出冰山一角,白宇蹑起脚,步步为营,似乎是心思的混乱,不经意间,他踩碎了半截枝丫,“咔嚓”一声过后,地面上下起伏跌宕,犹如吃人的活物一般。
“嘭……咚……”
肉眼可见,一口复古的棺木从地底爬出,上头还立着一堆发黄的软泥,像是古代的坟头。
“好重的尸气!”
白宇撩起衣袖,捂住口鼻,深怕受那尸气迫害,“莫非那棺材里埋有古代的尸首不成?”
念头还留有余温,只见一旁传来不谐之音。
“桀桀……”
这尸气定是长年累月堆砌而成,极阴极毒,连那棺木上都有不少毒虫蚕食的痕迹,源源不断的阴气从洞口窜出,隐隐显露几分人形,像是在咀嚼什么异物。
忽的,一绺淡淡的灰尘钻入袖口,白宇的双手便失控了,死死地扣住两边的凹槽,朝着背后猛地一掀。
“咣当……”
脚下土地顿时七分八裂,混浊的阴煞气迸溅而出,像是埋葬了千百载,由怨恨,憎意所化,棺木里头赫然一具古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