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鼠狼的身高通常都在三十厘米左右,即使较年长的,身形也不会超过五十厘米。
而眼前这只,从头到尾若是人立起来,怕得有近一米长。它身上的毛非是一般黄鼠狼那种橙黄,而是一种黄得发深,黄得发旧的淡棕色。
随着它从黑衣中跳出,一个近乎支离破碎的人体骨架也随之从衣服中散落到地上,季秋抬眼望去,只见被撕成两半的骨架上坑坑洼洼全是被他砸出的拳洞。这种架势,怕是粘都粘不稳了,也不知对方刚才是怎么坚持这么久的。
黄鼠狼落地后尾巴一甩,身子转了一个圈,两只黑眸子直勾勾地便朝季秋看去。
虽然对方的脸型已经改变,但季秋仍一下子认出来了,这是老妪的眼神。
“黄鼠狼……黄鼠狼…”看着对方,回想起刚进庙时书生讲的那个故事,季秋觉得自己好像对这件事有些明白了。
当然眼下不是该探究的时候,他伸手擦了擦身上的血丝,接着边脱下满是爪痕的外衬横着缠在胸前,边抬眼跟对方互相对视着。
我就看看,你还有什么把戏。
黄鼠狼默默盯了季秋一会儿,突然怪叫一声,接着转身就往树林中跑去。
“呵…”季秋身子贴地一扑,瞬间扑到左侧三四米外,身子顺势一个翻滚,同时伸手一抄,抄起刚才掉落的手枪,接着手朝着对方的方向一甩……
砰!
子弹划过一个微斜的角度,在黄鼠狼飞奔而过的瞬间打在了他后腿上。
扑哧!
子弹打进肉中,它哀嚎一声,身形一个不稳,顿时跌倒在地。身子翻了几翻,阵阵鲜血从腿部涌出,洒落在地面上。
失去刚才的人体后,它的速度显然慢了许多,虽然在常人眼中,依然快不可寻,但对季秋而言,要打中并不是什么难事。
黄鼠狼摔倒后,并没有再次爬起,而是迅速耸了耸身子,接着突然朝季秋竖起了胯部.
“他想干什么?……等等!!”
季秋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要再次射击,却见对方尾部似被什么东西捏住般,突然向上一掀,同时,一股浓郁如烟般的气浪喷涌而出,笔直地朝着季秋射了过来。
季秋连忙再次一个翻滚,避开了气浪。
下一刻,只见气浪被风一吹,随之飞扬而起,瞬间便散成一团淡黄色的气流,朝四周蔓延而开。
季秋只觉眼前视线一朦,同时,一股比十几天没清醒的公厕气流还要熏人的味道涌入鼻蕾,顿时身子一麻,胃部一阵抽搐。连忙运转内息,将刚才吸入的气流压回鼻尖,接着鼻子一呼,将之排出体外,方才感到舒适一些。
抬头一看,却见对方趁着这个空档转身奔逃,也不顾身上的伤势,飞快奔驰到树林边,接着身形一闪,已经跃入了林中。
“真特么日了狗了。”季秋破骂一声,也跟着追到了树林前。
对方的身形早已消失不见,唯有点点血滴洒落,如丝丝血痕般延伸向树林深处。林中风声阵阵,除了一颗颗屹立着的大树外,入眼皆是一片漆黑,近乎伸手不见五指。大树的枝叶随风飘荡着,发出“唰唰”的声响,模糊中望去,唯有点点形迹传来,张牙舞爪般,状若鬼怪。
兵法云:逢林莫入。对方退入其中,似乎有所依仗,且此时林中漆黑一片,更添几分凶险。但季秋向来意志卓绝,胆大包天,再加上经过刚才那一番打斗,此刻他体内气息翻腾,运转不休,动作间,只觉胸口有一股热气涌起,又复散入四肢百骸,把周身烧得一阵通透,全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气般。
足下一动,身子已跃入林中。
季秋踏步而入,只觉林间地势高低起伏,路面碎石嶙峋,树木随着山势生长,粗直蜿蜒而起,枝叶遮天蔽日连成一片,月光照之不进,举头望去,似连天上星辰也被之所隐逸。
内息运转着,将功力凝聚双目,季秋借着林中的点点微光,开始循着血迹追赶起来。
对方的血迹在山石路面上不断改变着,时而显眼时而黯淡,时而密集如丝线,时而远隔如散珠。通过血迹之间的变化,季秋可以判断对方除了不时停下寻找方向外,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埋头奔驰。
追了大概七八分钟,待季秋跨落一个斜坡后,便见眼前血滴间的距离开始渐渐缩小,而形状也从一开始的倾斜状慢慢变成了垂直滴落的不规则圆形。
终于支撑不住了吗?
想到此处,他脚下也随之快了几分。
又追赶了两三分钟,山势也开始变得平坦,不过仍旧不见对方身形。
嗯?不对!!
季秋突然发觉情况有异:依照现在血迹的形状,他可以一定程度的判断出对方的速度,是绝对没有他奔驰的速度快的。而再先前那一段距离,自己也并没有落下太多。如此追了许久,竟然还无法赶上。
除非对方在脱离自己的视线后,极大地加快了奔跑速度,又或是再次使用了某种异术。
脑海中思索着,季秋脚步却丝毫没有放缓,反而再次加快。
又过了一会儿,对方依然毫无踪迹。
在绕过一棵树后,季秋看着眼前依旧望不到头的血迹,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一颗山石。
“这地方.我刚才来过..”
“不,应该是第三次转到这儿来了。”
抬头看了看脚下,地上杂草生疏,尘土阵阵。
“没有脚印吗.怪不得。”
“这乌漆墨黑的,连我的感官迟钝了。
季秋转身来到山石旁,握指成拳,接着一拳擂在了上面。
轰!!
山石被击出一个显眼的拳坑,碎石梭梭而落。
季秋甩了甩手,接着转身,再次朝前方追去。
几分钟后,他再次来到了这里。不过不是从前方返回,而是从和先前一样的方向赶来。
就好像绕了一个大圈般。
“还真尼玛是鬼打墙……”
“那么…我要是不顺着血迹走呢?”他不再去管地上的血迹,而是随意选了一个其他的方向,大步离开。
几分钟后,他仍旧回到了这儿。
“果然,朝哪个方向走都不行。”
怎么办,难道要在这儿等到天亮?
开什么玩笑。
季秋转过身,看向刚才的那块石头上的拳坑。
“路程中的东西,好像没有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是因为超脱对方能力范围了吗?”
那么,姑且试试吧。
他伸手捏了捏指骨,同时摇了摇脖子,发出噼里啪啦一阵响。
随即选了一棵挡在血迹延伸的路线上的树,接着慢慢走到了它的前方。双脚前后站定,季秋耸了耸肩膀,接着右脚突然一个滑步,猛然间,就这么将侧着的左肩撞向了树木。
同一时间,只见他身子一缩一涨,右肩后抡,左肩前压,就像整个胸膛滚过一颗铁球般,从右到左撞了一圈,将全身的力道就势送入了左肩中。
下一刻,他的肩膀靠到了树身上。
轰!!
便如一辆时速超过六十迈,在山间失控的车子轰然一下撞在树干上,近大碗口粗的树身伴随着满天落叶被撞得折翻在地,独留短短一截树盘伫立着,露出其中白白的根茎。
季秋将其靠翻后,身子不停,脚下又是几个跨步,蹭着地面便来到了前方的另一颗树旁,接着又是一靠……
轰隆!!
只闻得一声声震天巨响,季秋也不管自己撞倒了多少树木,只是顺着血迹的方向,一步一桩,遇树便靠,一靠就倒,靠不倒再靠!
但见一路上烟尘滚滚,沙石飞扬,也不知靠倒了多少百年大树,惊起了多少山间鸟兽,似乎连天上那遮得严严实实的穹顶,也被靠出了一丝缝隙,点点月光洒落,给这这夜间的山林带来了丝丝如水般的光亮。
他就这么且走且靠地行着路,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发觉自己回到了刚才的地方,方才散开了身上一直维持的架子。
眼前的视线此刻已空旷许多,抬头望去,只见一颗颗大树沿着路线跌在地上,犹如一排独木桥般延续着。
“没用吗……”摇了摇有些发酸的肩膀,季秋打算再走一圈,看看变化。
前方的路依旧,除了树木外,看不出丝毫变化。
直到他走到一个地方…
那是他刚才跨落的一个斜坡。
也就是在那之后,对方的移动速度才变得慢了下来。
他这次一落下土坡,便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黄鼠狼!!
它的身子正俯在一个石台上,身下阵阵鲜血涌出,布满了崎岖的山石,又随着边缘处淌下,渗透进土中,将沙土染得血红。
“看来我死期将至。”它突然开口说道。只是微微张了张口,声音却清晰可闻。
“你会说话?”季秋对这种传说中的精怪越来越好奇了,原本还以为对方需要附在人身上才能开口。
“吾修炼数十载,早已化去喉间恶骨,如何不会言语?”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又或许是失血过多,精气已不存,它此时的声音,已然没有了附身壮汉时的那种尖厉,而是一种淡淡的平衡。“没想到,会命丧尔黄毛小辈之手”
“承让。”季秋说着,从身后摸出了手枪“你打算杀我,我自然不会放过你。”
“安知,吾为何要杀尔等?”
“……你孙子被他们杀了?”季秋想起了庙里他们烤过的某个东西,突然说道。
“不错!”她的口气锐利起来“吾自通灵智,道业有成以来,便遁入深山,潜心修道,自此不再无故出手,惑人性命。”
“惜今夜痛失骨肉,方才心头嫉恨,施术杀人。却不曾想,仅此一遭,一甲子修行毁于一旦。”
“如此说来,还是他们不对了。”
“不错”
“那你又为何对我出手?”
它脸上怒意一闪而过“只可尔等人族随意屠戮吾等,却不可吾等随意伤人,是何道理?”话落,它的脸上又闪过一丝后悔“吾当时怒火烧心,只欲将庙中之人尽皆屠戮,却不想……招来此祸”
下一刻,只见它扭动着慢慢立起身子,接着居然双手抱拳,人性化般朝季秋叩了叩首。
“只需仙君今夜放过老身,老身他日必将修祠建庙,香火供奉之。仙君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话落,它微微抬起头,看向季秋。
回答它的,是一声轻笑。
“呵呵”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