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杨二人各归师门,剩马良槚一个人,便赴长安求取功名,不过四届京试,皆名落孙山。第四次放榜,良槚依然榜上无名,看高中的人,痴呆颠狂,绝无圣气,良槚羞愧难当,恍恍惚惚,心灰意冷,迷茫中已经到了终南山下,把钱袋丢给车夫,独自一个人上了山。
抵达山顶,良槚双眼呆滞,双膝跪下,泪流满面。
欲向山神叩求,两望,青山白云远;天雷动,峰石滚落,大鹏鸣空愁;吾心空,峡谷空,愿随云翼排空去,不问浮沉问苍天。
沉沉而坐,任山风吹起衣摆。
“灵山钟秀,公子当有所悟。”
“原来是位小师父,坐下聊聊吧!”
“小僧金地藏,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马良槚,入试不第,来吹秋风。”
“公子爬上山巅,一任秋风,清明爽朗,可否觉察这上山的路,是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那也要一步一步下山的。”
“人生谁不会遇到挫折,只要六根清明,也就无所畏惧了!”
“何为六根?”良槚忽然问道。
“眼、耳、鼻、舌、身、心谓之六根,色、声、香、味、性和相谓之六尘,摆正它们的位置,便可达清明之境。”
“若已无法无相,心如死灰,又何谈清明。”
“佛说三际托空,讲闻,思,修入三摩地,公子如何看?”
“不闻不思不修,身似菩提,可是证果?”
“若以不为而言,终落下成;闻或思择其一,不过小乘;若非三者齐达,不能入大乘。”
“我,闻一日三餐,思脚踏实地,不过修路罢了。”
“公子所言却是道门精意,也算有缘。““我离空门相去甚远,不过我的两位兄弟正身处道门,我也不过俗世中人。”
金地藏含笑不语。
“上不知天文,下不懂地理,起不问苍生,静不祭鬼神,斜眼桃花沐春去,浪拍岸时听潮生。我想逍遥自在,终日逍遥,可谁又能给我逍遥。”
“时机未到,何苦自伤。”
良槚突然脑袋灵光一现,“多谢小师父,我已经明白了,告辞。”
良槚行走在集市上,摸摸身上,分文皆无,看车水马龙,听人言鼎沸,却不知道自己的肚子该怎么着落,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高升客栈门口。
良槚暗道,自己以前总是谦恭礼让,今日就放纵一回,也算新的生活的开始,说不定会有另一番的际遇。良槚大步进了客栈,找了张桌子坐定。
“小二,来只白斩鸡,一盘白切羊肉,一斤衡水老白干。”
店小二应声离开后,暗想这该不会是白吃的主吧,真笨,真要白吃,还会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是不是来找碴的,也不像啊,看他文静清秀,对了,一定是臭文人作风上来,想戏弄于我,我毕恭毕敬,看你如何话说,小二暗自得意的去了。
“公子您的酒菜,情慢用。”
三壶酒下肚,吃的也差不多了,“小二,再来二斤。”
酒再喝完,“怎么还不醉,真衰,管他呢,酒不醉人人自醉。”良槚借着酒气,滑落桌下,口里喃喃不清。
“醉了。”店小二傻眼。
“小二,搜搜他的身上,几斤白干不能白扔。”
店小二从良槚的袖袋到内裤摸了个遍,双手一摊,“掌柜的,一个字也没有。”
“你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也看不准。”掌柜大骂。
小二懊恼不已,怎么会这样。
“哼,穷酸,跑到我这里来诈吃骗喝,想不到书生也开始无赖了,算了,权当喂狗。小二,扒了他的衣服,找人把它扔出去。”掌柜的甩手而回。
良槚听到掌柜的讲“书生无赖”,真后悔自己不该这么丢人。
“慢着,这么冷的天,弃人于户外,想存心害命吗?他的酒钱,我替他垫上。”一旁在坐的红衣女子冷冷的说道。
店内众人齐齐望去。那女子脸红頦尖,秀发珠花,衣着高贵,一种难以言语的美随着她的起身铺散开来。
“瞧瞧,这男人要是长的漂亮,艳遇多的不逊于女子啊,谁叫咱们长的不幸,没这福气啊!”两食客小声议论。
“不想得罪五毒教,就闭上你们的狗嘴。”二人闻言登时噤若寒蝉。
红衣女子也不多言扶良槚进了自己的客房。
“多谢姑娘仗义相助!”
“嗯,还算磊落,但也不用谢我,他们说得对,谁叫你长得这么漂亮。”
“姑娘说笑了。”
“你看我像吗?难道我长得不美?”
“姑娘美若天仙。”
“那既有美人引颈就戮,你又为何不送上一刀呢?”
“这样好像不太合礼法。”
“礼法,你骗吃骗喝的就合礼法了。”
良槚无言。
“傻书生,鱼水之欢,林鸟之趣,再自然不过了,何必死心眼。”
“岂能拿鱼鸟与人相提并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骑白马,伊荡秋千,隔墙闻笑,诗帕传情,喜炷在对,红泪下抛,方是我所愿。”
“书生就是爱理想主义,不过今天我要给你治一治。”红衣女子说完一抱把良槚掀翻在床。
阴阳之调,雌雄之争。
那女子在床上伸伸胳膊,慵懒无比。
“槚郎,你真厉害,怪不得人家都说什么‘知识就是力量’的话,果然不假。”
良槚心道,怎么感觉像是自己被强奸了一样。
“槚郎,不要这样盯着倩儿看嘛,瞧的奴家心如火烧。”
“什么,好你个何碧倩,老子如此凶神恶煞的目光,竟被你说成勾魂,天哪,你是怎么夸张的造出了她,还要让她碰上倒霉的我。”良槚伤心欲绝。
“槚郎,谁跟你在一起,感觉真好,但我重责在身,又不能不离开,这里有两千两银票,留着花,好好爱护身体啊!”
“倩妹,放心,我会等你回来的。”
“什么妹,叫姐姐,还有如果你做出对不起我的事,别怪我辣手摧花。”
什么跟什么,良槚哭笑不得,“好好,姐姐,放心吧!”
“乖,就你嘴甜,来亲一个。”
雾里云龙惹花红,不忍看。
这何碧倩乃是五毒教主何盈二十年前抱养的女儿,天分极高,若非她的师公天夜山玄风谷的红眉叟十年前突然遇害,丧失了难得的机会,不然武功绝不在当世七大超流高手之下。此次她之所以来长安,是奉了师命往红涛山庄取一物件。
红涛山庄的庄主时维新,心如神你的首徒,三十年前来长安,便技压群雄,创建山庄,平素里家风甚严,且处事公允,加豪侠爽快,乐善好施,所以在长安城里威望卓著,无人不敬其三分,可以说只要他登高一呼,便能一呼百应,弟子数百,家资万贯,俨然有中原武林盟主之势。恰逢此时,时维新受朝廷之召,前往兵部赴命。
月黑风高,何碧倩潜入红涛山庄,四处搜寻。
所寻之物,乃是当年绿袍老祖的法宝之一,在红涛山庄,因无人知其用途,故而也没太被重视,何碧倩轻易得手,正待走时,忽听人喝:“大胆贼人,还不束手就擒。”说完,满天花雨的暗器向何碧倩全身罩来。碧倩扭动身姿,曼妙万千如柳留流水,又似穿花绕蝶,潇洒的避过这阵暗器,不过心里也暗叹红涛山庄果然名不虚传,阴暗里一名年轻人抖手打出一蓬银针,直冲碧倩面门,碧倩一惊,偏头闪过。扯下面巾,大声说道:“卑鄙之人,少给本姑娘来阴的,再不出来,俺可不奉陪了。”
灯笼的微光照着来人,依稀可辨,穿着华丽,模样倒也周正。
碧倩对这少年嫣然一笑,飞身而去。
“好美的神仙姐姐!”
“鹏少爷,还要不要追。”李管家问。
“算了,追也追不上,先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遗失的。”
二人进库房仔细察看。
“这女贼胆真够大的,赶来我们庄闹事,幸亏没有丢失什么东西,不然纵使她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擒回来。”李管家小心的说话。“不然,香木神鼎丢了。”
“鹏少爷说的可是那香木投鼎,刚请回庄时,庄主倒很看重了一阵子,不过似乎神效不显,也就弃置不问了,这个丢了似乎也不太要紧吧?”
“胡说,咱们庄上丢了东西,那有多么丢人,不过。”
“鹏少爷,不过什么?”
“不过物尽其用倒也好,还是美人拿走,这事不要再提。”
“是是,那姑娘确实很美,但凭鹏少爷您红涛山庄首席弟子的身份,那姑娘必定手到擒来。”
“哈哈,管家真我知己,走,陪我喝两杯去。”
“庄上还有些闲言碎语,我就不打扰鹏少爷了。”
良槚已经有月余未见到碧倩了,说真的,心里还着实有些想她。
隔壁房间刚住进了一位姑娘,似乎身染重疾,不妨趁火打劫。自此良槚天天往隔壁房间跑,嘘寒问暖。
“浅雪姑娘,来喝药。”
“搁那儿吧!”
良槚看看无事可做,便走到姑娘身旁,细声安慰,眼睛余光扫处,又用手指在背后测算。
过会儿良槚又进来,捧着一双新的绣花鞋,轻轻的放在床下,将旧鞋子带走。
“公子准备把我的鞋子怎样处理。”梅浅雪忽然醒了。
“这,我。”良槚语无伦次,把手伸进了鞋子。
“我的鞋子里有什么东西吗?”
“不不,只是这空空的鞋子再也不能享受玉足的温暖了。”
“把它烧了吧!”
“这,我有点舍不得。”
“那公子是从我这顺手牵羊啊!”
“没有,我不过想李代桃僵。”
“公子难道想上演树上开花吗?”
“咳,我的美人计也被你识破了,可是你忍心看着我这边火烧连营,还要在那边隔岸观火吗?”
“槚兄真会开玩笑,咳咳。”梅浅雪一阵咳嗽。
“雪妹,别急,我这就给你请代夫去。”
“老先生,我雪妹的病?”
“不碍事,只是”
“只是什么,您只管开口。”
“也好,医者父母心,必须要千年参王才能拔根。”
“老先生,您快告诉我哪里才能找到千年参王?”
“找也容易,不过价钱可不菲。”
“多少钱,老先生您说。”
“千两纹银。”
“好,就这么说定,”良槚取出银票。
时间又过了两周。
“多谢大哥多日来的悉心照顾。”
“梅妹何须客气,出门在外,互相照顾是很正常的。”
“可大哥用千两纹银为小妹购参王,此恩此情,却是叫小妹如何报答。”
“哪里,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勿用介怀。”
“大哥以贫穷之身放此大手笔,此等豪情洒脱,真令小妹钦佩。”
“对了,梅妹,今日霁雪初晴,不远便有一处梅园,看的人很多,我们也一起去吧。”
“嗯。”梅浅雪微微低下红脸。
两人租了马车,辗转驱车十数里地。
塬上一处梅地,雪压梅低,花白吐蕊。南边的秦山清晰可见,亮眼的山路似玉带束山,山自挺胸。风吹来,真别致。
踏雪寻梅,雪白梅香,兴致盎然,浅雪真的很开心。
“雪梅可懂音律?”
“小妹可以吹箫。”
“好极,那为兄操琴,来一段琴箫合奏,可好?”
二人取来乐器,各自吹弹起来。
一曲《洞庭红》,一阵《金戈鸣》,抖落梅花,滚滚而来。起先的生涩,渐渐转为和谐。
洞庭湖上波浪翻,一柱夕阳染红天,水族不堪底沉眠,探头一阵金戈来。
这音乐忽然如此杂乱,搅的人心烦不安。两人对望,相视一笑。
水到渠成,无限飘升万里高,忽然翻转直沉,侧翼生风,清凉薄爽。
“好坏,还不出来。”
“再留一会嘛!好温暖。”
“不行,赶紧去读书。”浅雪掀开被子。
“哎呀,谋害亲夫啊!”
这样的小日子希望永远的继续下去,幸福,谁能比我更幸福,良槚暗叹。
浅雪梳洗完毕,推开窗户,俯瞰街上人流不息,忽然一位老者出现在视线里,心中一紧,是爹。
“槚哥,我得出去几天,你自己要多保重。”
“梅妹,发生了什么事情?”
浅雪摇摇头,急急的出去了。
下楼吃饭,这时,一位道人不请自来坐在了良槚的旁边。
“可惜了这上好的笋芝,我叫你不要出来,你偏又耐不住寂寞,怎么样,现在落于三流厨师之手。”
“阁下要说什么?”
“可惜了你这良材美玉,为何要自甘堕落。”
“老杂毛,我可没请你来,走开。”良槚等时火起。
“竖子无礼,敢如此跟贫道讲话,我是九华派掌门。”
“管你是谁,你说的贫道是说你的嘴贫吧!老年痴呆,滚了!”
“朽木不可雕!”
“还不走,你厉害,不滚我滚。”
良槚推开房门。
“倩儿,怎么你来了也不知会我一声。”
“怕我来了,坏掉你的好事吧!”
“嘿嘿,你都知道了。”
“我给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你说什么给我了?”
“凡是背叛我的人,我会叫他痛苦一生。”
“那我痛苦,你会不会痛苦。”
“到现在还敢嚣张。”何碧倩怒极,抓起马良槚,往城外奔去,到了一片树林里停下。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后悔还来得及。”碧倩痛极。
“你叫我说什么,我也不后悔,别坏了你的规矩,来吧!”良槚显得异常的平静。
“好,很好,这都是你说的。”碧倩双眼含泪,心哀以极。
“我给你了两千两银子,便在你的脸上划两刀;你陪我四天,给了我四天痛苦的根源,便割你四根手指,很公平吧!”
“确实很公平,不要犹豫,来吧!”
“别怪我,这已经是我能作出的最大的仁慈了,若非你胡作非为,我一定会对你千依百顺的,现在,你自作自受。”
何碧倩手起刀落,良槚一直到右手的最后一根手指被切下,才昏厥过去。
曾经欢歌笑语,如今刀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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