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凯被这份文件难住了。若是在平常他也许侃侃而谈,可现在,他身临其境,不知所措,他将文件照原样放好后,在客厅中踌躇不安地来回走着。茶几上的一片狼藉与客厅典雅的布局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时,他竟联想到刽子手背上插着闪闪发亮的屠刀双手棒给死刑犯人的一碗送行酒!难道这是最后的晚餐!
返回田畈肯定不明智,但如果不回去,行动将持续十天,对陈小寒怎么说?陆小明一家又怎么想?陆晓凯思考着,最后,他决定待段德良行动结束回去后再做解释。此时的陆晓凯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忐忑不安。想想到田畈来的这段时间,谨慎、很少外出且隐姓埋名,虽然被动结交了几个人,但运气不错,这几个人看上去并不坏。如果行迹暴露,而且县公安局是有的放矢,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他不断搜索、回忆田畈的日日夜夜,他未曾发现可疑的人员和目光,倘若就这样成为瓮中之鳖,束手就擒,岂不笑掉大牙;也许是公安部门国庆节前的一次例行搜捕?段德良的宵夜又纯属巧合?我陆晓凯竟被公安局长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地邀请到家中?还有些金屋藏娇的味道,咄咄怪事,这不又是笑话。
段德良怎么啦,说他糊涂,看上去是大大咧咧,而段德良在关键时候正好应了“难得糊涂”;不,他绝不是糊涂人。那么,他?陆晓凯不敢想象段德良明知自己的真实身份而别有用心、另有企图。难道!不,无缘无故!这,不可想象!
放在陆晓凯敏捷思路面前的总是一个个永远走不出去的死胡同,他思来想去毫无结果,最后他相信自己的麻烦开始了。他无可奈何地进了客房,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无意中碰到了床头柜上的电话。他看了看,是一台母子机,他拿起电话听了听是通的,可不知子机何在。于是,他到段德良的房间门口,先轻轻敲了敲门,然后在门口说:“小虎,搞什么名堂,那么早睡,出来。”
开门的却是一位年轻女人。
“小虎,这,对不起,我说电话,”陆晓凯退回客厅。
“随便用,没关系。”段德良到了客厅。“大海,不好意思,我不好明说。”
“小虎,对不起,打扰了。”
“怎么样?”段德良向自己房间指了指。“这女人。”
“不错。我想打电话。”
“打呀。”
回到客房,陆晓凯冷静考虑一阵后想到了谷小保。他想听听谷小保的意见,他拨通电话后一字一句说:“我是小四,家里都好吗?”
“噢,小四。”隔了一会儿,谷小保不冷不热的声音传了过来。“都好。又来烦我了,说吧,我听着。”
“兄弟,不能改改你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陆晓凯笑了一声。“没什么事。好就好。”
“我说,我说小四,你那里天气怎样?”谷小保知道陆晓凯绝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他估计陆晓凯遇上了麻烦。
“怎么说呢,从明天开始白天晚上都很热,大概持续十天左右。”
“小四,这可能是你那里的局部天气情况,再说国庆前总有一段天气反常。哎,朋友,最近手气怎样?”谷小保还想再证实一下。
“还好。不行,我再给你打电话。你是智多星,肯定有办法。”
“没问题,放心。”
不知是与谷小保通了话还是洗了澡,反正陆晓凯心情舒畅多了,以至于他出了房间想收拾茶几,顺便也好吸支烟。但当他出了客房后却发现客厅的一切已恢复原样,干干净净的茶几上放着一盆鲜花,边上摆放了些水果。
当他听见敲门睁开眼睛看表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九点。打开门看见的便是昨晚段德良房间中出来的女人。她是位非常年轻而且也挺漂亮的女孩。
“大哥,炒粉和猪肝汤,够了吗?”女孩笑着问。
“够了。谢谢。”陆晓凯看了看。“请问,你是谁?”陆晓凯扒了一口粉条。
“我是帮老大理家务的。”女孩显得落落大方,她坐在一边看陆晓凯吃粉,当看到他没喝汤时,她又说:“猪肝是新鲜的。”
“谢谢你。小姑娘,你说你是帮老大理家务的?也住这儿?”
“大哥,我是师院的学生,暑假打工。”
陆晓凯喝一口汤。“粉条味道不错,汤更鲜。”
“大哥,老大有交待,让我照顾你的生活起居,这是香烟、茶叶,酒在酒柜里。大哥,有什么事你就说,如果我没按你的要求做好,老大回来一定要扣我的。我是学英语的,我给你讲英语笑话、幽默。大哥,你懂英语吗?看你的样子懂好几国语言,也许还有好几种性格。老大怕我出门被人看见,坏了影响,把门锁了,我没钥匙。这幢房子就我们俩人,你懂我的意思吗?”她看着陆晓凯不停地说。
“既然如此,你随意,我没事。”
“你的衣服不用洗,丢那儿,我来。噢,大哥,老大说,他可能今天回来,也可能过几天回来,他还说你是个大色狼,让我当心。”
“小姑娘,怎么称呼?”
“小红。”
“小红,我像大色狼吗?”
“到目前为止,挺正经的。”小红开始收拾茶几上的东西。
看着小红离去的背影,陆晓凯想起去年冬天的一个下午。在快下班的时候,他在办公室接到刘少岛打来的电话。
“你好,我是陆晓凯。”一看是刘少岛的电话,他马上说。
“晓凯,晚上有事吗?”刘少岛和蔼可亲。
“没事。刘书记,你请说。”
“上我家吃晚饭。”
“吃晚饭!”
“怎么,”
“行。半个小时内赶到。”
最近有关海西市委市政府准备进行人事变动的传闻不经而走,而且许多人频频活动于刘少岛周围。陆晓凯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说的形象逼真、有声有色,快到年边时这种议论更是沸沸扬扬,这其中有关陆晓凯的就有好几套。有的说陆晓凯到市人大担任秘书长,直接在刘少岛手下工作;有的说他将要调任区委书记;有的说他要挂职到清华读工商管理硕士;有的说他要到驻京办事处任主任;也有的说,复兴的现状,他能坐稳常务副区长的位子就相当幸运了。对此,陆晓凯不屑一顾,这从他从未向市委领导打探甚至未与苏国庆交换任何意见中就可一目了然。陆晓凯心里清楚,复兴的问题与自己无直接关系,此外,除了海西市委、市政府,他哪也不去。不一会儿,他到了刘少岛家。大门的警卫认识他并为他开了大门,他将车开进院子;一位阿姨在门边等着他并带他上了二楼,他直奔客厅。
刘少岛夫人瞿英笑脸相迎。“晓凯,来。”
“大姐好,刘书记回来了吗?”
“在。在等你。晓凯,大姐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看着陆晓凯,身为机关工委主任的瞿英特感亲切。
“大姐,什么事?透点风?”
“你们的事,我哪知道?”瞿英拉着陆晓凯的手往客厅里走。“晓凯,没什么大事。”
宽大的客厅整洁有序,一幅特大的深墨色**诗词《沁园春•;雪》竹刻悬于墙上。这是陆晓凯在井冈山旅游时买的,刘少岛很是喜欢,特将它挂在客厅正中。
“刘书记,吉刚呢?吉鹏回来过年吗?”吉鹏和吉刚是刘少岛的二个儿子,大在国外工作,小的在海西市电视台工作。
“快过年了,吉刚正忙晚会。吉鹏到现在也没个电话,不管他们。晓凯,坐。我有瓶好酒,是别人送的,没有商标,没有名字。喝了就知道。我俩把它分了。”
“书记,是真正的鹿茸酒?”
“有半年了吧,晓凯,有什么想法,一吐为快。”
“是呀,有半年没与敬爱的刘书记交心了。刘书记,我没一点心里准备,讲错了你别生气,更不能严厉批评。”
“别来这套,想堵我的嘴。”
“刘书记,现在传说很多,我说说个人想法。”
“我就想听你的想法,大胆说。”
“你是看我成长的,我的工作能力、为人处世我不说。在卢东搞了十年的教育,我对卢东的教育有特别深厚的感情,这一块的工作我了如指掌,投入的精力也最多;对医疗卫生,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磨合,以及与医疗卫生界的专家和管理人员的交流,我对卢东医疗卫生这块也有相当的了解,能很快适应和进入角色,我觉得工作开展得不错,有长足的进步;作为常务副区长,我积极配合国庆和建华,主动献言献策,而且,毫无推诿。总体上说,有市委领导和国庆书记、建华区长的信任、指导和帮助,有卢东同志们的积极配合,我的各项工作基本上得心应手,各个方面已经熟门熟路,自觉应付自如。”说到这里,陆晓凯停了下来,看了看刘少岛。
“继续说。”
“刘书记,我想事物总有二重性,我是凡人,工作肯定还存在不尽人意的方面;卢东的一班同志也客观清楚地看到了文卫工作存在的问题,特别是一些方面的问题还比较突出。就问题本身面言,我与国庆和建华都有同感,而且我们已经形成共识。我们觉得,这与我们现行体制有关,有的属于深层次问题,有的是长期积累下来的,有的则需要各个部门通力协调才能解决。目前,针对一些存在的问题,我们已经有了对策,目前正逐步实施;当然,我们目前的一些政策措施还需要在实施过程中不断完善、调整。刘书记,坦率地说,有些问题我们还没有找到解决的途径和办法,尽管其中一些问题确实具有普遍性,我当然是指医疗卫生方面。这还需要我们不懈的努力,这需要时间。但是,刘书记,我感觉你今天突然找我,”
“晓凯,我还知道你不是智穷力竭,正值年轻气盛,有较高的基础和旺盛的精力,有信心、毅力和丰富的工作经验。不错,一些同志,还有苏国庆、苏建华曾经推荐你,告诉你,卢东任何一名副区长到任何区当书记都完全称职。但我不同意。理由很简单,我要你在卢东。可是,你们谁理解我!理解我的干部任用观!晓凯呀,我刘某人海西混荡几十年,始终站在高高的山顶上,什么不清楚!卢东是功夫型的代表,云集了师大、医大、交大、财大的精英,国庆是学者型的政府官员,建华是专家型的,你陆晓凯是事业型的政府官员;南甸呢,南甸是马屁型的代表,擅长投机、专营。李向铁不愧为专家,宋林祥也不逊色,什么屁南亮,靠什么一把年纪还在忽悠;湾西是亲戚型的代表,我的堂弟、王国基的舅子、夏磊的弟弟,他们养尊处优;江北是杂牌型的代表,他们深受三座大山的压迫。努力打拼者进卢东继而有所作为,不择手段者进南甸继而翻身作主,虽然他们推翻了二座大山,但他们永远别想攻破湾西用血脉筑成的堡垒。我承认,在干部任用上我有私心。我偏向江北,因为他们不但长期受人欺凌,而且成倍付出,我委屈卢东,因为我就要为卢东配备最优秀的干部;在干部任用上我有难处,因为,精英分子也有问题,而投机之徒亦有成绩。这就是海西市委书记的模棱两可、啼笑皆非。晓凯,你要体谅我。”
“刘书记,我不敢。”
“晓凯,你不愿说具体问题,但是今天,我就是想说说你的问题。可以想象批评你最多最严厉的人是我。我记得有位老同志当年对我说:‘小刘,如果一个人没有人帮助、指正,没有严厉的批评,这个人的前途也就差不多了。’这话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过老生重谈。晓凯呀,也许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在不断给你加压的同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有时,我真替你捏把汗,但你总算一次次挺了过来;当看你到成绩斐然、春风得意时,我替你高兴。让我感到特别欣慰的是,当将你从校长一跃提拔成区教育局长时,我看到你毫无畏惧地挑起重担、如鱼得水般地开展工作并赢得了上下左右的信任。这时,我觉得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对党、对人民、对卢东的父老乡亲、特别对卢东的莘莘学子是负责任的,你在我心目中的信任度越来越高。每当这时,我就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刘少岛拉着陆晓凯到了餐厅,给陆晓凯斟满一杯酒、碰了杯并喝了一口,然后接着说:“我的陆老师,然而,你却利用了或者说滥用了我对你的信任!晓凯,你的根本问题是,身为常务副区长,依仗市委书记的信赖、依仗与国庆的特殊关系、趁建华立足未稳的机会,你有我行我素、大权独揽的嫌疑,在卢东总还有比科技、比文教卫生更重要的工作吧。这造成了个别人对你的造谣中伤。事与愿违、适得其反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承认主要责任、直接责任都在我,是我没有及时进行指正,我的工作力度不够,我总认为而且坚信你能有所感悟、自我纠正,我希望船到桥头自然直。可是,晓凯,即便导致这一切的全部责任都在我,我仍然是海西市委书记;而你呢,政治上不够成熟,即便你份量不够、毫无责任,你也必须承担主要责任。这其中没有道理可言。其次,在你陆晓凯正面圈子之外还有一个个带负面影响的小圈子:赌徒陈元、奸商吴义林、一帮对政府官员蛮不在乎的老外,而且你从不避嫌,有时你不顾别人的感情引以为豪。晓凯,因为此,一些同志对你暗里敬明里躲;对不同意见,用一句时髦的话,你的字典中没有‘迂回’二字;对市里的其他领导你自认为不卑不亢、旗帜鲜明,有时甚至为自己忍欺抗辱的策略沾沾自喜,可你想过没有,个别领导无法理解你的表现。晓凯,你划得来吗!长此以往,矛盾必将激化,我必须为你承受更大的压力。我的工作重心是什么?美其名为解决矛盾、化解矛盾,说穿了就是绞尽脑汁保持微妙的、脆弱的平衡;而你呢?你的个人境界、政治境界却从不成熟倒退到幼稚,再不悔悟,你的个人前途将毁于一旦,前功尽弃,你以往艰苦努力的全部结果亦将不复存在,你将对不起你的亲人,你将成为六中、卢东的罪人。”
这时的陆晓凯却在心中笑了起来,他非常自信,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正因此,他得意地说:“刘书记,我理解你可能承受的压力。一个人在一生中很难遇上像你这样的引路人,我相当幸运,我非常感谢。但是,刘书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承认,虽然我经历了岁月和风雨的磨练,但我思想中还根深蒂固地存在这样那样的棱角。你说的这些我全懂,我不愿看那些被磨去棱角的人,但我也从来没有看不起他们。他们在前进的道路上碰上困难、遇到坎坷之后歇斯底里地发泄,他们曾经流泪、伤心,他们曾经暗暗下定决心,刘书记,我也并非不是如此。然而,我对那种一旦回归现实又不得不旧调重弹的做法不以为然,尽管我知道这是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之,似乎非此别无他法。我以为,如果江河中全是没有棱角的卵石,水面平静如镜的话,那么,这一定是人类的悲哀。刘书记,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说,我认为陆晓凯值得你欣赏的恰恰是这一点。”
“好你个陆晓凯,你的工作问题先不谈。按你的意思,我刘少岛是个没有棱角的卵石,只不过个头大些,而你则是川流中棱角分明、中流砥柱的磐石!正是无数个像我这样的卵石将你牢牢地拱立在川流之中,你是不是想挑战我的权威和人格!”
“不,我没这意思。刘书记,我不是说光滑的卵石没有个性,只不过它不能激起巨浪。我的意思是有磐石、波澜、定期发生洪峰的河流更壮观、更伟大。这好比今天的世界格局,如果没有法国、德国、俄罗斯的反对,大伙都跟着美国人一个鼻孔出气,伊拉克问题也就不称其为问题,也就没有朝鲜、伊朗问题和我们的台湾问题,那么,这个世界将是死水一潭,不再充满活力,不再精彩纷呈。请你想信我,我不但可以像一名士兵手握钢枪冲锋陷阵,我还可做一名智者运筹帷幄。刘书记,你工作太多,至于我的日常表现,你最好争一眼闭一眼。吴义林、陈元都是中国的人中豪杰,像科尔先生一样的外国朋友则给了我许多思想和意识,这些是我看一辈子书不一定能学到的,行一辈子路不一定能感悟到的,而且,这也是经实践证明了的。”
“算你聪明,晓凯。现在我说说你的工作,你给我到市人大去,去做秘书长。从工作角度出发,接触的人多面广,相对也轻松一些,最重要的能锻炼你的协调能力;从你个人的实际情况出发,你一身的棱角少给我激起一些毫无必要、色彩模糊的浪花。”
“刘书记,要是在战争年代我一定是位带兵的将领,而不是一名出色的参谋、一名严厉的监军,”
“我没记错的话,你刚说了运筹帷幄!”
“更何况我今年才四十二。刘书记,你说过陆晓凯在卢东任副区长比在别的任何区任书记更称职,因此,我绝不会因为你不提我任区委书记而怨天尤人,当然,我也绝不离开你认为的陆晓凯最称职的工作岗位。事实上我还有二个称职的岗位,刘书记,你让我回六中当物理老师,要不,你让我任海西市委书记。”
“你这个小,小!”
陆晓凯迎着刘少岛犀利的目光。“刘书记,如果你同意,我想回去了。”
“你给我坐下!”刘少岛猛地拍着桌子。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冲锋陷阵二十年的年青人说这样伤感、直率的话。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他不无感慨地说:“晓凯,有时我也深深自责。我想过,我们为党、为国家、为人民做了大量工作,这其中有的事倍功半,有的徒劳无益,有的则是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对不起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和为新中国英勇献身的先烈。我也想改,但非但没改反倒在泥潭中越陷越深,难以自控。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晓凯呀,有时我也想拿起手术刀、握住激光枪痛快淋漓一番,我也想在任上改变一些局面,可我是性情中人,我是性情中的中国人,我必须面对现实。我分析过历史上的奇男子、伟男子,我知道的都是他们的智慧、抱负、忠诚、果敢,我知道曹操韬略非凡挟天子以令诸侯、关羽感情用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杜甫酒意盎然而诗篇不朽、孟浩然笑傲江湖的人格魅力、彭玉麟昨日做诗今日做官明日又作画的潇洒人生,可我又怎么知道他们的心理和胆略!即便我知道了,我又能做哪一件他们做过的事情!他们又有谁要像我今天这样!”
“你可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瞿英在旁边插了一句。
“瞎讲,亏你还是机关工委主任。晓凯,我敢正视自己和身边存在的问题,但我却不敢正视百姓善良的性格和无奈的眼神。”
“刘书记,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与你不一样,你不能学、不能做,而我能学能做。”
“别说了。晓凯,那么,再去充充电、渡渡金,你的事再难我也要管,我要管到底。或者,”刘少岛停下来对瞿英说:“这菜是怎么回事,你去看看。”瞿英走后,刘少岛语重心长地说:“你不是有科尔那帮朋友吗,出去走走,多见见外头的世面,轻松一下。”
“不,刘书记,我决不!刘书记,你的良苦用心我明白,我非常感谢你。刘书记,给我一段时间。从目前的情况看,我相信还没到我陆晓凯必须立即交出卢东常务副区长职务的时候。但是,有一点请老区长、老领导放心,拨出萝卜带出泥的事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刘书记,我走了。”
“晓凯,不知你记得不,有一场现场直播的重要节目未按规定时间直播,这可急坏了观众和新闻媒体,我想其主要原因是演员激烈探讨出场资格和次序。不要在我面前倔,要走也必需吃口饭再走。”
陆晓凯觉得这段时间天空中的阴霾不尽笼罩着大地和城市而且笼罩着自己,这飘雪花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不下场大雪,天空永远不会放晴;同样是现在,他心情迷茫、抑郁,漫无目标地在飘忽的雪花中晃荡。今年,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好几次了。就是上个星期六,同样是阴霾的天气,他骑自行车上了公路。他像一只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在雨水中飘荡,五个小时他骑了一百公里的路程;当他带着一身泥水回到家时,全身像散了架似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休息。可第二天起床后他仍然情绪激昂、精神高涨,这就像一部拆松了螺丝的机器经过一夜的检修、整合又焕然一新。他觉得这次在刘少岛家的表现不好,特别是吃饭时的表现简直糟糕透顶。他下定决心离开海西前一定要有一个漂亮的动作,要向卢东人证明我陆晓凯不是被迫离开卢东:对,以教育局的名义召开一次各校的校长会议,我陆晓凯才不管精神、文件,我才不管顶风不顶风,将最优秀的师资力量全部充实高三毕业班,全力以赴,一定要打好卢东今年高考这一仗。
这时,他打开手机看了看,竟有好几只未接来电,均是王志敏和司机小周打来的,但他却下意识地拨通了吴义林的电话。“义林,在哪里?”
“请说,我在市里。”
“我想找个地方放松放松。今晚。现在。”
“东郊怎么样?明天是星期六,我尽快过来。”
“你忙你的。”他关了手机。
一位小姐在东郊别墅等着陆晓凯,她替他开了车门,带他进了客厅,顿时,适宜的温度叫他产生了到家的感觉。在小姐的带领下,他进了房间,不一会儿,他便闭上双眼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池中。
泡了一会儿,他听见有人敲门,接着便有人开门进来。他停止思考,但并没有立即睁开眼睛,他想,这一定是吴义林这小子在玩花。此时,他不想与任何人说话,他希望吴义林在看到自己的面容后最好悄无声息地自动离开,他就想一个人静静地躺着。于是,他仍然闭着眼睛在池中摆出一个睡姿而且旁若无人地泡着。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为他开门的小姐说:“先生,敲敲背?”
他稍稍镇静一下慢慢睁开眼睛,他看到放着公文包的衣架前,那位高高个头的小姐穿一件白色短袖圆领运动衫和一条白色运动短裤,光着脚丫站在浴池边,虽然看上去落落大方,但她拿着浴巾的双手显然在微微颤抖。尽管水面的泡沫不足以挡住他裸露的身体,但当他看到小姐生嫩的笑容和裸露的肌肤时,怜香惜玉之情便油然而生。他本想拉过一块浴巾盖在身上,但手脚却不听命令,也许他不喜欢拙劣的动作------此时,他对小姐微微一笑,却偏偏用拙劣的手法将拉过的浴巾垫到了脖子下面。
站在一旁的小姐噗哧地笑了起来。“先生?”
他未置可否,慢慢地又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说:“小姐,把空调调高些。”
“先生,如果你同意,我还会出汗。”
“我想再泡泡。”陆晓凯没有拒绝。
“我先帮你按摩手臂。”小姐在池边坐了下来并为他按摩手臂。他自然地配合小姐。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太轻了?”
“可以再重些。”春天的气息慢慢向他袭来。“怎么不说话?”
“我说不好话。”
“说不好话?学。”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几岁了?”
“十八。”
“谢谢。可以了。”
“先生,我是刚学的,你生气了,先生,你别,”
“谢谢。”
他放了些热水,继续泡了一阵之后,穿着睡衣夹着公文包走出浴室。这时,他看到一位面色娇艳双眼却透露出傲慢的女人。她几乎是扳着脸瞥了一眼陆晓凯口气生硬地递过一杯茶。“放哪儿?”
陆晓凯心中极不舒服。“叫吴义林过来。”
“吴总在一楼客厅里。是现在请他来吗?”也许是陆晓凯生硬的语气,女人稍许客气了些。
陆晓凯没理她。
“凯区长,叫我?”吴义林很快到了房间。他关上门与陆晓凯并肩坐在长沙发上,看着室内的烟雾说:“真呛人。”
“呛!吴总,再呛也没刚才那位呛!”
“凯区长,知道了。今天有特别情况。我从来没看过你这个样子。凯区长,如果一位女性看到我们敬爱的凯区长时,透露着一股傲慢和不敬,那么,这位女性一定是以下三种情况:一是神经衰弱,二是欲擒故纵,三是想立即激发你的占有欲。”吴义林笑着站了起来。“凯区长,没什么事,我走了,你休息。”
“吴胖子,第一位不会按摩,但不令我生气;第二位半点姿态却一脸傻傲;你今天就当第三位,我要你当我的心理医生。”
“凯区长,怎么可能,当你的心理医生,笑话!”
“你给我坐在这里,听我说话。我说什么,你都耐心点头;我说多长时间,你都耐心地听下去。”
“不,这不可能。凯区长,我不是你所说的心理医生,我不干了。我不干了总可以吧。”
“你不干了!为什么?吴胖子,你说清楚。”
“你碰到难题,拿我出气,我不是你的出气桶,我是你朋友,这不行,而且,”
“我碰到难题!从何说起。”
“我一接电话就知道。其实,这二位都是我特意安排的。第一位是我公司的职员。我让她扮得像从未涉世的少女,凯区长,你看到这样的女孩就会触景生情,然后怜悯之心便充斥大脑,我肯定你不会碰她一个指头,甚至不敢正眼看她一眼,当你难以自控时,你便赶她出门。可惜呀,不知她扮演少女的水平如何。第二位是我认识的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看似高傲,不可一世,其实未必,只要有一摞小钱,那她就像一条温顺的小母狗,她可怜、企求的样子会溶化你的钢筋铁骨;但在外头,在不了解她的人面前,她是飞檐走壁的剑客侠女或者是握有生杀大权的女王,她装腔作势地显露出一种对任何人、任何事不屑一顾、目空一切的样子,于众目睽睽之下招摇过市。不过,当死皮赖脸的无赖和恶贯满盈的流氓剔开她的伪装看到她的内心时,他们就会发现她仅仅是十足的尤物。仅此而已。我知道,你不但憎恨这样的女人,你不但不了解她,而且,你对她有一种天生的恐惧,你会立即寻找救星。这位救星就是吴义林。怎么样,凯区长,我当不了你的心理医生,但是,我能揣测你的心。”吴义林给陆晓凯点上一支。
陆晓凯被吴义林说得一愣一愣的。
看到陆晓凯这副样子,吴义林面带微笑说:“陆哥,对不起,让你扫兴了。”他停了下来,用二个手指指了指门外。“要不,叫她进来?叫她像一条发情的母狗似的表演给我们看看?”看看陆晓凯没说话,他继续说:“凯区长,她演她的,我们看我们的。看一看没关系,就是费你的眼神而已。”
“我有事。我猜想你就是死皮赖脸的无赖和恶贯满盈的流氓!”
“哈,哈。”吴义林大笑起来。“陆哥,你抬举我了。做这样的人不难,但是要剔开她的伪装,看透她的内心,不容易,我只是看多了而已。凯区长,你身边就有这种靠出卖灵魂获得一时虚荣的人,因此,你只尊重那些即便是真正的女王也平易近人的人。其实,感染、羡慕是人性中最自卑的东西,它会硬逼着人们放弃自我,改变自我,被迫做与愿望、个性格格不入的事。我直接怀疑你今天就是不愿被迫做一些事才打电话给我。人呢,可悲、太累。陆哥,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我之间的友情才显得尤为珍贵,这种友情可以叫人不顾一切,忘乎所以。”
“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是一套一套的,难怪有人会说你不务正业。吴义林,你要注意了。”
“凯区长,别人怎么说没关系,我自己清楚我吴义林是什么,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对方想干什么。我相信没几个像你一样的人。她不年轻?她的皮肤、她的**不比你家里那位更有光泽、更有弹性?假如,此时此刻抛开副区长、**员的身份,放下你心中的那些念头,假如,文化动物抛开文化属性,你仅仅作为一个男人,你能控制自己的占有**?我不信!绝对不信!凯区长,别以为你这颗怜香悯玉的好心就一定能办成好事。你知道她在等什么吗?告诉你,她在等你的另一种思想、另一种行为。在她看来闲着也是闲着,而你的无动于衷却恰恰暴露了你某些方面的幼稚和无能。你不愿碰她,只能表示你不喜欢她这一类的女人,并不能证明你不喜欢女人,是这样的吗;反过来说,第一位女性纵然无声无息,可她却在编织一只强有力的巨大的无形的网,即便你文化再高,修养再深,你也无法冲破这只网,最后乖乖地在网中束手无策。再说了,你的工作稍稍努力一些,第一位就不可能变成第二位那样浓妆艳舞,逶迤人林却好比入无人之境。”
“噢,我想起来了,我的车呢?帮我修修。新旧程度无所谓,但性能一定要搞好。我要用。”
“能问为什么吗?”
“没有任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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