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凯话音刚落,科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陆晓凯顿感惊诧,他看了看夏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当他真的看到科尔时,他来了兴趣。“小冰,不错,蛮灵。我,我敬,你们坐。”
陆晓凯迎接科尔,“怎么又来了,商量好的,什么事?”
“没事就不兴我来看看你。陆区长,听说你有上好的绿茶,不能吝啬。”科尔从赵妈手中接过茶杯。
“科尔先生,真的来看看我,我不信。”
“我们是来吃饭的。”
“我们?来吃饭!”
“怎么,陆区长,有问题吗。”
“没有。科尔先生,非常感谢你。听说王志敏不错,能不能适当的给他些鼓励。当然,我的建议提了不止一次。”
“再看看,再看看情况,不会有坏处。此外,我经过慎重思考,决定向你提一个问题。当然,这也许会使你不高兴,但我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我请你以中国人的方式接受我提的问题。陆区长,雅典姑娘的确不错,希腊人相信命运,他们热爱大自然就像热爱自己的身体,他们认为现实就是理想,理想就是现实。可你为什么要选择罗马姑娘!”科尔一只有力拳头在空中比了比。“是热中于法律还是热中于权力?现在,你是否有所改变?”
“但愿你对中国人的想象不要一成不变,更不要将你错误的判断带回德国,扰乱视听。科尔先生,下辈子还来中国吗?”
“我能适合各种环境,我灵活务实,我可以是商人、外交官,也可以是军官;你不一样,你是真正的固执,下辈子到德国去,在德国你一定能飞黄腾达,当英雄,但在中国,你不行。你必须承认。”
“如果有的话,我一定是中国英雄。”
“为什么?”
“该看的你都看到了,不该看的你永远看不到,没有事实可言,没有强弱可分,更不要轻言朋友一词。请记住一句中国话------患难见真情。科尔先生,还有哪些客人出场?你说的我们是什么概念?”
“就快到了。是不是到门口去迎接他们,不然的话,陆晓凯副区长又要说大话了,这就像你经常发一些缺乏操作性的文件,然后想怎么做就怎么说,总之,都是你有理。”
两人一同大笑着到了楼前,陆晓凯一看,果真稀客驾临。吴义林带着李秋平和小雨、六一。他冲上前去紧紧拥着将孩子,他拉着李秋平。“看来都好。来,来,这好比什么都好,真好。进来坐。”
小雨和六一高了些,但瘦了许多,李秋平的笑容确实如吴义林所说的自然了一些。
“我是昨天早上到的,茶叶放在老地方,家里老样子,田畈也是老样子。大海,你好吗?”李秋平说着眼眶就红润了。
“你看我,能不好吗。秋平,大海没骗你吧。”
李秋平自然地笑了起来。这是陆晓凯长远未见的自然的笑。这时,大家畅叙着,气氛热烈起来。李秋平望着陆晓凯赞叹夏冰;赵磊心痛赵妈,看着李秋平竟产生了新的想法;科尔少不了来一段诙谐;当二个孩子围着陆晓凯并提出他们的不适时,他又像一名回到教育系统的老兵,或者说像夏冰说的教父。
“这是人们通常说的文化差异。如果早几年来海西,你们现在就不会有这种感觉,因为那时,你们的思想还没有完全成型。而现在你们有成熟的思想,这是在你们成长过程中逐渐形成的,这种思想很大程度上受到父母和田畈的影响,甚至是束缚。你们缺乏对城市的认知,缺乏对经济的敏感,缺乏对更广泛的知识的了解和掌握。当你们设身海西时,第一感受并不是身边的实际,而是海西与田畈的天壤之别,这是一种距离感。因此,你们得不到实实在在的亲切,有被冷落的感觉,也许你们认为有意与你们接触的,不是与你们具有相同思想文化的同学便是别有用心之徒。尽管我也说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不是你们和你们父母的错,更不是田畈的错;这不像问题,我们难以确定其中的因果关系,也不完全像困难,一时半刻,我们难以找出行之有效、立竿见影的办法。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具有操作性的办法,那么,最好是尽快忘掉这种差别,放下你们的早先形成的思想,尽最大努力适应海西的现状和实际,就像我对之于田畈。孩子们,有时人们不需要脑子,需要的就是无条件的服从和努力的适应。也许现在你们无法理解,但当你们看到你们海西生长成人的孩子的思想和行为时,当你们自己有能力改变田畈时,你们就能明白其中的一些道理。就此,你们可以看一些有关移民的书籍。此外,当海西人因为你们的某一个行为而有一个怪怪的动作或费解的目光时,你们不要把它理解成嘲笑和愚弄,而必须认为这是他们希望知晓和了解田畈,是他们的本能,是他们渴望感受异样事物的**,而这种表现往往是无意识的,无善恶之分的;这又像你们时常用一种好奇的眼光看待他们的言行,随之,也有一种叫他们看来也是怪怪的甚至是难以接受的动作一样。这是文化、思想和意识上的交流,好比中国农村与城市的碰撞,好比中西方文化的碰撞。这还是一个从碰撞到融合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双方不尽有本能的抵制还有相互的吸引和自觉的诱惑;在这个过程中,你们不仅明显处于劣势,而且因此,你们失去了发号施令的对象和对事物的影响力,你们只有一点点的优势。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你们感触到劣势的存在,有强烈的改变自我的信心而且能将劣势和信心巧妙地、有机地转化为压力、动力,那么,你们就一定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取得优势和主动。我所说的这一切没有理由,没有条件。那么,孩子们,我想我的朋友也许在嫉妒你们呢。”
大伙将赵教授的小餐桌回得水泄不通。
赵磊兴趣高昂,她和科尔用啤酒轮番敬陆晓凯,夏冰陪小雨、六一和吴义林喝饮料,大伙祝陆晓凯父母身体健康,并对赵妈的手艺和李秋平的表现表示了谢意。
一行人离去后,赵磊竟意犹未尽,她邀请陆晓凯、夏冰、赵妈喝茶。“大海,看到科尔先生高兴的样子,我相信没给你丢脸。”赵磊冲了凉,她仍然血色怡人。
“小磊,他们喜欢你,佩服你,好样的。”
“大海,他们对你太亲切,小冰都看不下去了。”
“过几天就是五一,我们提前庆祝,怎么样?”夏冰征求大家的意见。
“赵磊同志,你也是这个观点?”陆晓凯担心夏冰又节外生枝。
“是的,现在就庆。”赵磊回答相当坚决。“小冰,怎么庆?”
“每人来个节目,当然,不一定非得与五一有关,只要大家能高兴就行。这是基本条件。”
“行,行。这个建议好。我赞成。我坚决赞成。”
“我没有节目。”陆晓凯喝一口茶,“我给你们表演茶道,”
“不行。大海,喝酒算节目。喝一瓶酒算一个节目。”夏冰大笑说,她有节目。
“你们是什么节目?”陆晓凯将信将疑。
赵磊说:“小提琴。”
夏冰说:“我弹一曲琵琶,就弹《春江花月夜》。”
“赵妈,她们俩可够狠的,她们的意思要你喝一杯。”
“大海,我有节目,想吃还吃不上呢。”
“赵妈,你也有节目?”
“我有节目。我来一曲评弹,就是你来过的《蝶恋花•;答李淑一》。大海,比比?”赵妈大笑。
“好,好。各位观众,下面请我们敬爱的赵妈妈演唱**诗词《蝶恋花•;答李淑一》,大家欢迎。”陆晓凯手舞足蹈,赵磊和夏冰也热烈鼓掌欢迎。
赵妈喝口水,润润嗓子说:“我有一个条件,你们做得到吗?”
夏冰说:“赵妈,五个、十个,我们都答应。”
“我唱的时候,你们看牢我,我有三十年没唱过了。”
“赵妈,我们既要听,也要看。”赵磊又拍手。
赵妈把椅子拉到稍远处,扭了扭脖子架着腿挺直腰板,试了二句后,吴韵苏律便从她嗓子中流了出来。“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升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水顿作倾盆雨。”
赵磊一开始认为赵妈平常讲的既不是海西话也不是苏州话或者说兼而有之,她猜测赵妈不懂苏州文化,她估计更多的是赵妈用哩语乡音哼上一段苏州评弹的调子而已。但是,赵妈吴侬软语中流出的韵味、间或抑扬顿挫的花腔以及她抚月覆云的抒袖安全征服了“全场观众”。赵磊无法想象这是一位近七旬的老人,难道赵妈平常是用心在感受评弹艺术!她不得不想象赵妈在舞台上美伦美幻的风姿------一段简约的清唱、一个细小的指节定可扑煞无数的风景。
对评弹定而言,夏冰是外行,赵磊也许是新手,但陆晓凯听得出,因为他小时候常听母亲底韵十足的哼哼,因为他粗略知晓赵妈的过去。这时,他情不自禁,献上玻璃杯。“赵妈,真是糯米汤团滑嘴而入,您老人家请坐。现在想来,我确属班门弄斧,得罪之处,还请赵妈你老人家原谅。您请喝茶。”
赵妈激动不已,没想到几十年后还能唱出这样的水平。“大海,感觉很好?”
“赵大妈,真好,真好。我要跟你学。”
“大海,老早,我经常表演。”
“原来,您是专业水平呀。赵妈,我敬你一杯。”夏冰凑了上来。“赵妈,我学了几年琵琶,上高中后就丢了,我可能不行。”
“我也是这样的,为了高考,再说我是为父母学琴,只不过拿了个级别证书而已。小冰,是这样吗?”
“那就算了,搞什么搞,不要搞了。赵妈,她们的效果肯定不如你,你老人家心慈手软,你肯定不想看到她们出丑,赵妈,我们讲讲话,你给我们讲讲老海西的事,讲讲苏州、太湖、木椟,你老人家肯定同意我的意见。”陆晓凯开始打岔。
“不行的,不管好坏,大家高兴。唱一段,年轻了不少,我高兴。我还要唱。”
“赵妈,我求求你了,我本来有点自信,可你一唱,把我的自信全赶走了,都是你害我。”赵磊故意看着陆晓凯。
“怕什么,我先来,不就是高兴吗,重在参与,大海,是不是呀。”夏冰紧紧盯着陆晓凯,接着,夏冰弹起了《春江花月夜》。
赵磊、赵妈一边听一边显出满意的表情;陆晓凯的总结是:除了曲子给人行云流水的感觉外,飘逸的黑发、弹拔的姿态特显精神、极富美感,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但他却机械地分合手掌,有形无声,而且,当夏冰表演结束后,他用海西话对赵磊说:“小磊,我听了怎么像里弄口正在弹棉花的一样,难道我耳朵不行了?赵妈,你讲讲看?”
赵磊不服,她立即跳起来用海西话威胁陆晓凯。“怎么讲的,陆老师,快到夏天了,中午的啤酒不过瘾!”
夏冰大笑,她也来了一句海西话。“小磊,听话听音,野蛮人的意思是说我弹得好,弹得非常好,乡下人,是不是?”
“讲得好。看不出来,呱呱叫。”赵妈不甘示弱。
陆晓凯立马改普通话。“我说了吗?‘夏’婆卖瓜。”接着,他开始打压赵磊,他要找个伴。“小磊,夏冰吗,我还听她弹过几次,可我从没听你拉过一次小提琴,我估计你水平不行,弄得不好像锯板的噪声,支支嘎嘎,浪费了演员的表情,扫了观众的兴趣,还败坏了你清白的名声。再说,你喝了那么多,算了,休息休息,太累。”
“小磊,别听他的。”
“小冰,这音我也听出来了。你看大海同志坐得稳稳的,其实,他就想听我来一段,他翘首以盼了。小冰,我非得来一段,我还要来一段特长的。大海,这是我考级的曲目,不用谱子。”赵磊决心用半个小时的时间拉整段《梁祝》。
赵磊刚开始表演,陆晓凯就故意递上茶杯表示祝贺,当然,他被夏冰拉了回来;仅仅过了一会儿,他又学赵磊拉琴的神态并做怪脸逗赵磊,他的两只手又被夏冰按在桌子上;最后,他的妄想是赵妈瞪着眼压下去的。
表演结束,赵磊严肃地对陆晓凯说:“大海,我是锯木板吗,小冰的是弹棉花吗,欢快、悲怆的旋律不正好演绎你幸福而又痛苦的人生吗!”
陆晓凯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他收敛笑容。
夏冰和赵妈几乎同时说:“看在老天爷的份上,赶快表演。”
“我没有节目。”
“你不仅仅欺负了三位女士,还是对女性的不尊,果真如此,大海同志,你可就惨了。”
“小磊,这首《梁祝》你天生就会?”晓凯凯硬撑着,他想改变此时的感受、心理和表情。
“陆老师,记性真差,怎么,就忘了,几年前,不是你亲自教我的吗,完了之后不是你亲自送我去考级的吗。”
“小冰,《铁道游击队》的琵琶曲我听过,坐在运煤的火车上就能弹,不很复杂,把琵琶拿过来,我弹给你们听。”
“大哥。关键时,琵琶化解了险情,确保了铁道游击队的安全。大哥,那时你已是微山湖区长了?”夏冰适时反击。
“不,那时,大海是微山湖的湖长。大海,你说,夏冰这个祥林嫂是如何救护你这个伤病员的?你再说说你这个老革命现在怎么降级当副区长了?那时,也有文教卫生工作,也有科技工作?”
陆晓凯默默地看着她俩一唱一和,他想:不能再有一声一响。
“算了,花匠又回来了,看他的样子。”赵妈笑了起来。
可夏冰、赵磊岂肯善罢干休。夏冰一手撑腰一手指陆晓凯说:不表演就得喝;赵磊一手撑在陆晓凯的椅子背上一手指着他说:对,你到底来不来,看你今天哪里逃。此时,她俩“怒目以待”,就像电影中看到的女特务正汗流浃背地审讯、拷打被捕的老**员。
赵妈一看这等行情只得说:“大海,吃酒是逃不脱了,看样子,这件事还要我来做,先给你们加点开水。”
突然,陆晓凯大吼一声。“赵妈,拿酒来。反正你们都看过,我不怕,我不怕出洋相,一二不过三。”他痛快淋漓地倒了三个满杯。拿起一杯后站起来说:“这第一个杯我敬赵妈:感谢你的关心;第二杯我敬赵磊:感谢你的支持;第三杯我敬夏冰:请你理解我的无奈。”三杯下去之后,他显得激情勃发。“我原以为人世间真情无几,于是,零三年我开始流浪,至今已近三年。可我突然发现,美好比比皆是,只是我未能每时每刻去发掘、感悟而已。我能感受海西朋友的存在,但我却没能发现田畈的乡情,我却不知赵妈的韵律、小磊的爽朗、小冰的真情,而且,这其中有的部分将永远成为过去。当你们感受海西的活力、溶入海西的现代时,我却凝视江边的堤岸和山上的宝塔。我认为小磊只懂网络,对信息安全特别敏感,是个不懂人间感情的网虫,我认为赵妈只会洗衣做饭,不知何为无忧无虑,是个忙忙碌碌的家庭老妪,我总认为夏冰情感炽烈,是一不知生活为何物的黄毛丫头;你们呼吸现代,我回忆过去,你们向往浪漫、激情,我拘束、狭隘,你们沉浸于爱的山谷、笑的海洋,而我则如履薄冰、跋山涉水。我错了。我虽信步断桥、身在田畈,而且风景那边独好、二遇山花烂漫,但我却未见花枝奇俏,不敢独步梅林,以腐朽、没落损一花半草;我曾光明磊落,而且前景无限美好,但我却辜负厚望,我行我素,以至于今日半隐半遮、妻离子散,居无定、思无迹,行无踪,而气更无运,免谈无颜江东,免唱悲壮哀歌。谢谢你们,是你们教会了我,感悟了我,我谢谢你们。”
三个女人茫然不知所措,默默注视着陆晓凯。他将酒全部倒出,举在空中。“我再一次谢谢你们。”他一口喝下,向楼内走去。刚进房间,他接到了段德良来的电话。
“大海,明晚我到海西,后天早晨返回。”
尽管陆晓凯意识到舌头有些不听使唤,但他接完电话后还是回到楼前,深情地看着三位女士,提着水瓶为她们加了水。“陆晓凯谢谢你们了。过几天我要出发,但愿我们还有这样的机会,我太高兴了。后会有期。小磊,有好消息,早点通知我,我一定用特殊方式向你祝贺。相信我,小同学。”说完,他又返回楼内。
三位女士被陆晓凯真情所动,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
赵磊说:“赵妈,大海一身大汗,弄二块湿毛巾。”
“不。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需要。如果这时有人需要帮助,我相信他一定挺身而出。也许,他想告诉我们一点什么,而且他明白地对我们大家说,他是六中学生,他就是陆晓凯。这说明他没事。”
“小冰,他现在肯定想见你。”
“小磊,现在是他最坚强的时候,但愿他是因为不能庆贺父亲的八十大寿而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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