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跳起来,挽起袖子指着阿瑶骂:“我儿子,未来的官老爷,跟你提亲是看得起你。是你眼瞎推掉亲事,你以为你多娇贵?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厨娘,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要不是看你好生养,又有几个钱,长得还可以,我就不信我今天治不住你!”
“呸,狗子,咬她!”
阿瑶的怒气达到极点,一声令下,蓄势待发的二狗子飞扑了上去,妇人一脚踢过去,被二狗子身形一扭闪开,嗷呜一口露出尖齿咬在腿上。别看二狗子小,要怎么下嘴,是警告恐吓,还是在主人危及生命时的扑杀敌人的撕咬,它在跟家鹅掐架、追着裴朔咬的经历里慢慢感悟学会。
这一口下去,还没见血,就足以把妇人吓得不轻。
“啊——”
妇人惊恐尖叫,不断踢腿想把它甩开,却无论如何都甩不开,二狗子毕竟是天生适合捕猎的细犬啊。
“你这个疯女人!娘,你等着我!”秀才左右看看,找不到趁手的工具,又不敢上去扯开二狗子,没看这狗子咬住她不放,万一他贸然行动,惹怒了狗子,见血了怎么办?那会出人命的!
他冲上前想控制阿瑶。
只要把阿瑶控制住……
无论是把她打了,还是把她绑回家,事态就能控制得住,不过就是个厨娘……
他这般想着,高高扬起了手,重重落下,在即将刮到阿瑶细皮嫩肉的脸上时,油然生出刺激,浑身战栗着,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时的他,脸上流露出兴奋的笑容。
清脆的响声并没有如期而至。
他的手被阿瑶钳住,他使劲都落不下去。
他好像听见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嘲笑他作为男人当街欺负女人,笑他手无缚鸡之力,反被厨娘控制,读书人不应与他为伍,无疑是打了秀才一记耳光。
再对上阿瑶冷静带着几分鄙视的眼神,他恼羞成怒,抬起腿就向阿瑶踹去!
周围的人发出一声惊呼。
阿瑶比他的动作还快,一脚跟他对踹,把秀才踹得后退几步。
打又打不过,踹也踹不过,人群发出哄笑,羞愧得秀才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
“你这个泼妇!就算你有万贯家财,我都不娶你!”
“说得好像我看得上你一样。”阿瑶嗤笑。
人群突然又有一阵涌动,两个人推搡着人群挤了进来,人群刚发出抱怨的声音很快就压下去。
这两个人块头大,壮硕得跟熊一样,没有头发,头顶在光线下反光,看人眼神凶狠,像那种一言不发就动手打人,不怕惹事进牢房的大混混。
“那个姑娘要惨了。”
妇人惊喜:“大哥二哥,你们来的正好,快来帮我打死这条该死的狗,它咬我!”
“大舅,二舅!”秀才同样欢喜。
这几人甫一出现,阿瑶就知自己落了下风,趁着那几个人还没跟妇人会合,也不管秀才冲过去捞自己家的狗,扯了扯牵绳:“狗子快回来!”
狗子通晓人性,松开嘴回头飞扑到阿瑶怀里,阿瑶接住自己的狗子,拔腿冲出人群。
自己的援兵还没到,对方的援兵抢先抵达,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大哥,快,拿下这个小泼妇!她要跑!”
“大舅,我要她当我小妾,不,做通房丫鬟,我让她敬酒不吃吃罚酒!”
秀才跟他娘同时叫喊起来,两人咧开嘴:“没问题,大舅给你抓个通房丫鬟,随便你玩。”
他们也跟着挤了出去,那个往东城方向狂奔就是他们的目标对象。
对视一眼,他们迈开腿飞奔。
糟糕!
阿瑶往后瞄了一眼,两个大块头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阿瑶开始改变她奔跑的路径,从直线变“S”型的曲线,尽可能给自己争取时间。
孙娘和宋方怎么还不来?
阿瑶心焦,不断避开前行的人。
“龙生龙,凤生凤,将军儿子会打仗。小顽童,养蛇虫,纨绔子弟名声臭……“
路边的孩子唱着编来的童瑶玩蹴鞠,其中一个小童没接住,蹴鞠滚到大街上,他跑过去弯身捡球。
阿瑶跑着忽然冲出一个小童在自己跟前,拐方向都来不及,眼看就要撞上去,她眼睛微微睁大:“小心!”
小童抱着蹴鞠懵懂扭头,阿瑶一手抄住他转了向,天旋地转,自己当了个人肉垫背,摔在青石板上。
“没事吧?”她忙问,小童无辜看着阿瑶,推开她跑回自己的小伙伴身边。
阿瑶支撑起身体,背后传来一阵火辣辣地疼,感觉……可能破皮了。
“嘿嘿,看你还往哪儿跑。”
阿瑶瞳孔猛然缩小,瞳孔里映着秀才的大舅二舅不怀好意地逼近。
他们已经追到她的面前了,一前一后将她的退路封死,如同狼和狈合作,享受猎物最后的绝望和垂死挣扎。
“你们要对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抓我侄子的丫鬟,你也管得着?滚开!”
有好心的路人质疑他们的举措,就被他们一拳挥开,没有人敢上前阻拦。
怀里的二狗子冲着他们吠叫。
“呵,小畜生,刚刚就是你把我妹的腿给咬了,看我不把你做成狗肉锅。”
阿瑶往后挪咬紧牙根,护好自己的狗子,在这个关头,她想到裴朔。
可是裴朔在哪呢?
“……小将军,从天降,打得王八蛋嗷嗷叫,嗷嗷叫!”
小童们在街边传唱的歌谣,如此远,又如此近。
咻——
风撩动耳边鬓发,划过耳边有些刺痛,尖锐破风的声音鼓动耳膜,在黑影行径上的人忍不住捂住耳朵,抱怨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穿过,紧跟着听到杀猪一样的叫喊,对阿瑶高高扬起的那只手,手心喷薄出血。
他感觉手心一瞬间有针扎的感觉,小刺痛慢慢扩大,而后有温热粘稠的液体奔涌,他收回手,掌心一片血红,痛觉全部复苏。
又一声咻,在阿瑶背后的人折弯了膝盖,噗通跪了下来。“谁!是谁暗器伤人!有种站出来!”
两个珍珠大小的碎石在壮汉身后先后落下,滚动几步,彻底碎裂成了风中尘埃。
“是我。”
声音传来的方向,走来一个紫罗衫,帛巾幞头,腰挂配剑的青年。
阿瑶扭头,青年的面容渐渐看清,她忽然热泪盈眶,高兴得想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