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下来,电视里的节目一个换了一个,指针也指向了老年人睡觉的时间。
婆婆在门口送走了客人,慢悠悠晃进了魏涟房间,听着她们聊了会天,没插上几句话,叮嘱两个人早点睡,就收拾自己睡觉去了。
婆婆年纪大,走路时不时要扶着东西,脚步塌得很慢,魏涟上前去扶她,被婆婆轻轻甩了开去。她虽然走路不利索,还是坚持每天在小区附近转悠,买菜做饭洗衣服,家务活一件不落。身子骨虽然算是硬朗,但岁数摆在这儿,不能不服老。
魏涟因为要上学,没有多的时间照顾她,本来考虑过找保姆,也被婆婆推掉了。魏涟知道她考虑到家里的开支,怕费钱。
“毕业了就好。”魏涟听到婆婆的房门咔擦关上的声音,这样想到,毕业了,时间自由了,有稳定收入了,就能照顾她了。
算起来也快了,这学期一过,就面临实习,校园生活就要结束了。
早慧早早地躺在了床上,东滚一会西滚一会,等魏涟洗澡出来,她趴在被子上快睡着了。
不过等到魏涟躺下了,她一下子就清醒了,带着被子靠过去,小孩子受了委屈般,手指在胳膊上画着圈。
“别碰我。”魏涟痒得厉害,把她手啪的一声拍掉了。
“你下手真狠!”早慧揉着手上的红印子,抱怨说。
手上规矩了,腿又欠抽了。她把两只腿一横,压在魏涟身上。魏涟无声地闪到一边,早慧的头又压了过来。
魏涟忍无可忍,喝止道:“你干嘛呢,我都快被你挤下床了!”
“……”早慧默不作声,保持着靠着人的姿势,神游起来。
魏涟拿了手机看了看时间,把早慧的头推到枕头上,问:“你手机呢?”
早慧指了指床头:“那儿,没电了。”
“带充电器了吗?”
“没。不用管它,关机了挺好,耳根清净。”
魏涟‘啪’一声关了灯,房间整个暗了下来。夜风争先恐后地从开了缝的窗口涌过来,给深秋的夜里吹来丝丝凉意。窗外星星点点,昏暗的余光照了过来,伸手还能大概看清五指。
这样的夜晚恰好。
魏涟知道有些事情该问了,翻身对着早慧这面:“之前是谁打的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朦胧的夜里,只能看到模糊的脸。早慧睁着眼,过了一会才说:“你还记得周寅聪吗?”
魏涟有些印象:“是当初帮了你忙的那个人?”
“恩。”早慧轻轻应了声。
但他不是事情最初的起因,也不会是结果。
早慧望着头顶被灯光拉长的不知名物体的影子,以周寅聪名字为跳板,说起了另外一个人。
楚辞……
早慧幽幽说道:“我是真的喜欢他。”
那天,早慧和魏涟一行人看完慈善晚会,早慧是跟楚辞离开的。
楚辞带着早慧去的是他们圈里的聚会,业界有声望的人,以及各型各色的俊男美女,在华丽的灯光下,觥筹交错。早慧淹没在人群中,并不起眼。尽管打扮得稍显成熟,但身上的学生气还是能被敏感的人察觉到。
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据说是导演,喝了很多酒,脸红了一大片。醉醺醺地拉着早慧不放,嘴里念念叨叨地说:“你跟了我,以后我导演的角色任你挑。”
男人以为她是新人,信口旦旦做担保,用诱人的饵引人往坑里跳。
可早慧不吃这套,恶心得不行,想挣脱开来,却被拉得死死的,男人还一个劲往她身上靠。
楚辞在这一刻是以英雄的高大形象出现的,他不找痕迹推了中年男人一把,没有说任何废话,手肘一拐,就解救了早慧。
早慧一直不否认喜欢他,也知道他对自己不感兴趣。但喜欢的心情一开了头,就不可遏制般蔓延到了整个身躯,于是她想,不喜欢不要紧,只要能多靠近他一点,就很满足了。
怀着这样卑微的心境,把他当做自己世界的太阳,在他看得见以及看不见的地方,围着打转。早慧从来没有这样对一个人上心,心里的喜悦掩盖了所有不协调的声音。
楚辞对她不冷不热,以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又热情又客气地保持着距离。他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因为如果他想,可以完全让人察觉不到他对人的真实情绪。
这源自于他的性格,对感情他不喜欢拖泥带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假装喜欢。所以他明着疏远着早慧,甚至主动亲近魏涟作为暗示。
魏涟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早慧也看出来了。可在恋爱刚刚萌芽的小女生心里,却是可以忽略这故意拒绝的态度,化作小女生青春期的心事——暗恋。
但楚辞态度决绝,不留人一点余地。
他没有直接找早慧,而是在早慧找他的时候,跟别人演了出戏。早慧反应也是够迟钝,看着两个人勾肩搭背,恩恩爱爱的样子,还以为真是演戏,直到那位浓妆淡抹的女人私下找到她,添油加醋表明了两人关系。
早慧泪水在眼珠子打转,又忍住了,她是固执,不相信,当面问了楚辞后,他默认了。
“你知道他给我说什么吗?”早慧沙哑着嗓音问,不等魏涟回答,说道,“他说,我和他不是一路人,没缘也没份,走不到一起。”
所有的真心付之一炬,爱不得,还成了对方的麻烦。
早慧闷闷不乐好几天,在学校除了上课,哪里都不去,有事没事就躺在床上,对着空气发呆。
后来是夏音依找她,才出了门。
夏音依心情也不好,刚和名义上的丈夫吵完架,找不到孟子虞,就拉着早慧去酒吧。
一连好几天,两个人都混在不同的酒吧,夏音依认识了一个肌肉帅哥,每天都见面,算是臭味相投,一聊停不下来。喝酒时觉得冷落早慧,就自作主张,把周寅聪叫来作陪。
周寅聪对早慧殷勤过度,态度也很明了,但两个人默契般都装作不知道,早慧也一直强调他是朋友,是真的把周寅聪当做朋友。
怀就坏在,几个人都喝了酒,一不小心喝多了,神志不清,把平常不敢做的事情发泄般做了。
夏音依跟肌肉帅哥过了夜,早慧半醉半醒间跟周寅聪回了他家。
一切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夏音依也算是过来人,没放在心上。
但早慧介怀,那是她第一次。虽说她交过不少男朋友,但始终把握着底线,懂得分寸。
第二天醒来,她面无表情收拾了自己,不管周寅聪再三挽留,头也不回摔门而去。她找到了夏音依,憋了一肚子的苦水,没有细说,平静地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倒酒。
夏音依隐隐猜到了一些,劝也劝不住,只得待人喝醉了,按她的要求把人送到了学校。
这就是那天魏涟接到早慧之前的事。
魏涟沉默了很久,才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早慧在黑暗中不着痕迹抹开眼角的泪水,很清楚地说:“我对周寅聪的态度,就是楚辞对我的态度。”
一报接着一报,今日的果,昨日的因。
人们常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心存善意的人,老天会眷顾。
那一定是她做了恶,才落得今天的下场。
可‘恶’,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