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尸体的第二天,伍迪宣称已经锁定了嫌疑人,9号楼彻底没了以往的安静乏味,反而陷入了人心惶惶的境地。
然后陆乌作为被问询的第一个病人,被叫进了楼长办公室。
问询用了将近8个小时,中途伍迪出来靠着墙抽烟打电话,记录员换班了两轮,饭都是送进去的,最后任冬明也被叫了进去,直到夕阳西下。
伍迪最后从楼长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黑着一张脸,任冬明跟在他身后,面无表情。
“他妈的,老子好不容易接个重案,证据确凿,知道了谁是凶手还不给抓,精神病……精神病!他妈的那兔崽子脑子有病杀人就不犯法啊,人小护士年纪轻轻的就被这么不明不白弄死了!我怎么跟人父母交代!”
“林慕珏没有父母。”任冬明沉声说。
“那不是更可怜吗!你有没有人性啊任冬明!我|操|你妈的!”
“这栋楼里的所有病人,都不是你们能碰的,我允许你审他,也是看在咱俩的交情上。”
“看在交情上?!这么说任冬明你还给老子面子了?这他妈还真是个大面子!”他恶狠狠地说着,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
任冬明皱了皱眉,没说话。
“我告诉你。”伍迪转身指着任冬明,额角的青筋暴起,“那小子表现得一点儿都不像个病人,他别以为不说话就能对付过去,我会把案子继续往上递。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管你们医研部在做什么大项目,杀了人就得归警察管。我会再来的。”
说完带着战战兢兢的记录员转身下楼,任冬明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站了一会儿,转过身看向开着门的办公室。
陆乌坐在里面,背对着门。
自从那天陆乌的问询结束后,警察再也没有来过,而这起命案也没了后文,9号楼一直处于相当诡异的气氛中。这楼里过去不乏引人不安的神秘气氛,但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一帮各有所长的普通人聚在一起搞研究,眼下涉及命案,并且凶手很可能就在楼里,互相猜忌是难免的,医生都快要得被害妄想症。
更让人紧张的是,陆乌被关了禁闭,比以往哪一次都要久,要关一个月。
那种连床都没有一张的光秃秃黑漆漆的屋子,关一个月正常人都得疯,更不要提本来就不健康的精神病人。
白栋去找任冬明。
“我是负责他的医生,我有权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药这么处罚他吧?”
任冬明倒是干脆,没有拒绝他也没有多说一个字,直接丢给了他一支U盘。
白栋狐疑地拿着U盘回到办公室,不敢拿办公室的电脑看,一直忍到下班。
他怎么也没想到,U盘里是几段加起来长达8个小时的视频,正是那天陆乌在楼长办公室里接受伍迪问询的录像。
最开始的问题跟那天问白栋的一样,陆乌的回答一也没什么特别的,11月1号凌晨3点到5点之间在哪里;跟小林护士的关系怎么样;对自己的疾病怎么看等等等等。
让白栋稍稍有些在意的是,伍迪还问了陆乌,跟白医生的关系怎么样。
录像里的陆乌没有丝毫犹豫地说:“我喜欢白医生。”
伍迪轻蔑地笑了一下。
转折就发生在这恶劣的笑容之后。
伍迪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然后把屏幕转向陆乌。
白栋看不到笔记本上的内容,好在伍迪是个爱得瑟的,在旁边解说上了:“这是你住的4楼的监控,虽然你是挨着死角走的,但是这里。”伍迪指着屏幕,“你漏出小半边身体来了,时间是11月1号零点多,你能告诉我你半夜跑哪儿去了吗?”
陆乌没有说话。
白栋蹙起眉,零点多的时候,应该是自己到达宿舍的时候,陆乌紧跟着便逃出来了么?然后在自己冲澡的时候跑到了自己的房间来,这就说得通了!白栋想,他可以为陆乌作证,那个时候陆乌跑来找他,坦白这事儿总比让陆乌扯上命案好太多了。
然而接下来伍迪说的话,却让白栋怎么也不敢相信。
“我们在林慕珏身上发现了跟你衣服上相同的铁锈碎片。她的致死原因是中毒,但是尸体上有不明显的外伤,并非挣扎打斗造成,也就是说,她死亡后的尸体被搬运过。这种铁锈成分在9号楼内没有吻合对象,我们却在你身上找到了相同的东西,告诉我,你曾经把她搬到哪里去了?还用福尔马林泡过?”
陆乌仍旧没有任何反应,他就用这种缄默态度拖过了数个小时,白栋一直在急迫地拉视频进度条,知道任冬明也出现在了屏幕中。
“我要把这小子带回局里去。”伍迪扭着脖子放松颈部肌肉,这么对任冬明说。
“你有逮捕令吗?”任冬明淡淡地问。
“那个过两天才会批下来,我等不及了,人我先带走。”
任冬明看一眼像死了一样安静的陆乌:“他哪儿都不会去。”
“什么?!”
“伍迪,你知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你自己回去试试,别说两天,你花两年逮捕令也不可能批得下来。你还是别费力气了。”
“任冬明,你今天是不想放人咯?”
“不仅仅是今天,哪天都不行。”
“任冬明!”伍迪愤怒地砸响他面前那张敦实的办公桌,任冬明睨了一眼:“那是我的桌子。”
两人在办公室里僵持不下,中途伍迪出门打了几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最后只好叫上记录员打道回府,却在要取一旁的录像设备时被任冬明阻止了。
“这东西不能带走。”
“哈?”伍迪脸都要歪了。
“至少里面的录像不能带出去。”
“任冬明你给我悠着点儿!你这是妨害公务!”
直到那三人出门,陆乌也仍旧沉默着。
白栋看着屏幕内陆乌那苍白而漠然的脸,觉得有哪里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关禁闭的病人是不能被探访的,白栋甚至不知道禁闭室在哪里,这次他没有去找任冬明,那位深不可测的楼长丢给他U盘的时候,态度已经相当明确,陆乌跟凶杀案脱不了关系,如此严重事态,确实也无法从宽处理。
白栋去找了王影。
“哪怕是一点点暗示,一点点就够了,让我知道他被关在哪儿,我必须去看他。”
王影被他追了一路,怎么都甩不掉,跑回办公室白栋也有本事把胳膊伸进门来。
“诶白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属赖皮猴儿的?你有完没完啊!”王影崩溃地敞开门,让白栋挤进来。
“抱歉,但我只能来找你了,除了楼长,你是这里唯一能给我机会的。”白栋满脸诚恳。
王影咬牙瞪他,白栋还是用那张满眼希冀的脸望着她。
话说回来白栋长得不错,白白净净的,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会激起些不大妙的负面情绪。
比如说施虐欲。
“不是不行,你脱光了把自己吊起来,让我抽个二十鞭?”
“啊?”白栋傻眼了。
“放心,我手法相当专业的,来这儿之前是做专职S的哟。”
“呃……”
白栋觉得冷汗都要下来了,王影却突然笑起来,伸手就来摸他下巴:“小样儿,看把你吓的,你这种看着M,其实不适合被虐,M享受不到快|感的话,我也爽不到咯。”
白栋僵着脸,把王影的手拎开,他现在浑身鸡皮疙瘩。
王影也不跟他计较,捉弄白栋的目的已经达到,非常大方地说:“禁闭室在地下一层,倒是没人守着,你想去看陆乌就去吧,顺便给他带点吃的,禁闭餐比猪食还不如。”
“谢谢。”白栋由衷地说。
“真想谢谢我就回家练习一下捆绑怎么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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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栋并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找到了通向地下室的入口,那间看上去像是储藏间的门打开来后是光线不明的楼梯,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围,这地方僻静少人经过,但大概并不是要多么刻意隐瞒的地方。
白栋走进去。
地下一层的格局跟其他楼层不一样,看上去设计要更老旧些,走廊灯昏暗,每间房的探视窗是旧式的栏杆,有明显翻新过的痕迹。
白栋被这氛围弄得有些不自在,而且这里实在太安静了,自己的脚步声像有回音。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陆乌?”
回答他的是自己的回声。
白栋不死心地又叫了两声,终于从最里面的房间传来了陆乌的声音:“是你吗?”
“是我。”白栋快步走过去,发现陆乌的这间屋子的门,只在下方开了个仅仅能递进东西去的窗口,他急忙蹲下,把带过来的食物塞进去。
陆乌的手伸过来接,一手拿走东西一手就握住了白栋。
“你怎么会来。”陆乌的声音里满是惊喜。
“我问了王影。”
“你要小心些,再呆半个小时就该走了,那时候会有送饭的来。”
白栋看了看表,确实再过半小时就五点钟了,随即他想到什么:“你怎么估算得那么准,屋里不会配钟表吧。”
“我是禁闭室的常客了,算着时间会清醒一点。”
白栋默了默,问道:“我想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指什么?”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小林护士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陆乌突然松开了他的手,白栋根本来不及抓住,只能徒劳地把手又往那黑黢黢的开口里又伸进去些。
“你躲什么,回答我的问题。”白栋愤怒道,手又捞了几把虚无的空气,终是觉得把手伸在一片黑暗里有些渗人,就缩回来些,搭在窗口。“回答我的问题。”他又重复一遍。
“你能每天都来看我吗?”陆乌答非所问。
“你回答我,我就每天都来看你。”
“……那就算了。”陆乌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撅起嘴赌气。
“陆乌,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靠谱点儿?为什么不能跟我说,哪怕你就给我两个字,没有,小林护士的死跟你没有关系,我就能安心了,我相信你,我可以无条件地相信你。”
“有关系。”
“……你说什么?”
“她的死跟我有关系。”
“陆乌,你……”
“白栋,你害怕我吗?”
“……”
“你不要害怕我,你不应该害怕我的……”陆乌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白栋僵立良久,再出声唤他,陆乌却怎么也不肯开口说话了。白栋从地上站起身,腿有些麻,他伸手扶了下墙,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外走。
然而就在他快走到出口的时候,旁边一间屋子里传来了一把略显熟悉的声音。
“白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