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中国历史,在封建政治下,战争最频繁;宫廷政变最多,最激烈,手段最残酷;统治阶级的生活最腐化;官逼民反的农民起义数量最多,规模最大,对经济文化的破坏最剧烈。
归根究底一句话,在两千多年的时间里,万千民众想要安乐的生活,哪怕是苦一些,只要太平,却何其难实现也?
自己能在这乱世之中长盛不衰,继续维持着蓬勃向上的势头,不仅能安一方百姓,更能扭转历史,挽华夏民众的苦难吗?
看得越远,想得越多,想得越多,压力越大。
民众可以为今年或以后的赋税减轻而欢呼,可以为美好的希望而喜悦,处于高位的孟九成却时时凛然,难得松懈。
因为吃饱穿暖,因为能多吃几顿肉,这样简单的幸福啊,真是令人羡慕,可自己却再也享受不到了。带着感慨,孟九成率军抵达了穆陵关。
虽然孟九成制定的长期发展策略类似于朱重八所采取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但却不是象缩头乌龟似的紧守着一亩三分地,并不向外扩张。
其实这个策略,在实质上就是尽量不争着出风头,耐住性子发展力量,尤其是军事实力。
而实力又与地盘大小、人口多少、经营手段等,有着密切的关系。
比如说西进,便是要把防线推进至沂蒙山地,弥补刘二祖失败后形成的空当。同时,使根据地得到更有利、更安全的防卫,以利于更好地发展。
…………
齐长城建筑在起伏连绵的泰沂山脉的山岭、平谷之中,西起平阴,经肥城、济南、莱芜、博山、临朐、沂水、安丘、莒县、五莲至胶州入海,全长达一千二百余里。
由穆陵关向西,即是沂源县,是齐长城东西两段的交接处。占据沂源,西可逼莱芜,北可攻淄州。
而莱芜以东,沂源以西,更有号称“齐鲁第一关”的青石关。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不仅是齐长城著名的关隘,还是闻名遐迩的齐鲁故道,也是淄州的南大门。
对孟九成来说,西进的第一阶段目标便是占据青石关,既作为军事要塞,还控制了交通枢纽。
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占领青石关是比较容易的。因为金军正与刘二祖在泰安一带激战,莱芜和淄州兵力不多,淄州更是要面对李全的威胁。
当然,在红巾军内部想大举进攻的将领也有,但他们只看到了金国的衰弱,便认为应该趁热打铁,继续把军事排在首位,以后再创造一个和平的恢复发展环境。
这种想法也不能说是错误,但却考虑得不够全面,也不是孟九成所认为的最佳选择。
战乱在山东已经持续了数年,民间凋弊,现在的根据地政府运作得相当艰难,孟九成和朱明等文官对此是心知肚明的。
当然,官府可以增加赋税,可以借贷,来保持压倒性的军事优势,进行持续的军事进攻。
但这势必要加重民众的负担,降低恢复重建的速度。
虽然这样做得不太过分的话,在人心思定的情况下不会引起大的动乱。但却在毁坏官府的公信,削弱民众的支持热情,还要漠视部分灾民的生死。
孟九成会下围棋,他用围棋中的术语来形容激进和稳妥的政策,一个是“先中后”,一个是“后中先”。
所谓的“先中后”便是在表面上看是先手,能迫使对方不得不应,但是已方不但缺乏后续手段,反而出现一定缺陷需要补棋,却变成了后手。
而“后中先”的意思和“先中后”恰巧相反,是下了一着棋,看似后手,但留有后续手段,最终将反后为先。
用更通俗的话来讲呢,也可以把稳妥的办法称为“磨刀不误砍柴功”。暂时减缓攻城掠地的速度,暂时避免与金军的连续作战,把主要精力放在“修炼内功”上。
练兵、囤粮、积聚物资、安民复垦、恢复地方……所有这些其实都是在增强实力,综合实力。
这也就是在磨刀,缓过一段时间,兵强马壮,物资充裕,钱粮无忧,民众安居,政令通畅,向敌人杀去的刀也就锋利无比,其力不可抵挡
所以,当战略布署已经基本确定的情况下,内政和制度的改革和建设便愈发重要,战后的重建恢复则越来越成为主题。
为此,孟九成虽身在穆陵关,却不断接到朱明派人送来的书信汇报,并为此投注了大量的精力和智慧。
纸币取代铜钱在根据地内流通,是孟九成早就实施的重要政策。
发行纸币可是近代国家的重要财源之一,孟九成当初强制推行,虽然有掠夺民间财富之嫌,可因为有后续手段跟进,并没有带来太大的阻力。
到现在,纸币在民间已经有了信用,发行量也开始逐渐增加。
但政府会因此破产吗?在孟九成看来是不会的。起码在官员的反复计算后,得出的结论是能够维持。
中国是纸币的故乡,产生于北宋时期的交子是世界上最早的纸币,比欧洲早六百多年。
然而,在明朝中叶,中国的纸币就已经消亡了。为什么一度走在世界前列的中国纸币却逐步走向了没落呢?
道理很简单,纸币是一种信用符号,只有当它代表了货币信用的时候,它才具有价值。能够流通,能够极大的便利和促进市场经济的发展。
而一旦纸币失去信用,它就变成了一张废纸。交子的兴起,正是中国市场经济和商业信用大发展的成果。
但到了南宋,同样是纸币——会子,却成了政府对货币信用的破坏性掠夺。
在封建社会中高度集权、缺乏监督制约机制的政府,不仅有着强大的国家机器,更有着能够强迫社会接受的实力。
正是这一力量使其可以不受市场的约束,不必那么珍视自身的信用。
在这种没有外部制约力量的情况下,如果再没有自我约束。政府就很容易走上恣意妄为的滥用权力之路,从而毁掉自身的信用、毁掉纸币制度、也毁掉了中国资本主义的发展萌芽。
历史的发展在宋、元、明三个朝代都证明了这一点。
朝廷发现纸币是个好东西,不用什么本钱,只要在一张纸上印上几个字,就可以当真金白银使用,换来实实在在的财富,还不用背加赋的骂名,实在是无本万利的好买卖!
所以,印钞机全速运转,为皇帝们提供了无数可以任意挥霍的纸币,随之而来的,自然就是恶性通货膨胀和丧失信用的纸币的消亡。
就现在的根据地来言,政府的公信力是否达到了使民众信服的程度了呢?
对此,孟九成是持谨慎态度的,并在纸币发行后,又颁布了到期后(一年一期),足额用金银兑换的法令。
当时发行的纸币都以界称呼,有三年或一年的期限,随界造新换旧,主要是防止伪钞。
孟九成之所以先选择一年为一界,也是存着试水,建立政府信用,并防止伪造的考虑。
起码在官府能如期如数兑付了全部纸币,他才能有更大的自信,发行第二界纸钞。
到了现在,兑付纸币已经基本能够实现。所以,尽管有人反对,孟九成还是固执己见,下令免了莒、密、海三州的人头税,并开始做偿付第一界纸币的准备。
这是之前的承诺,也是维持并保证政府信用的办法。看似少了收入,但因此却有了长远的利益。日后若是需要借贷,政府便开得了口,民众也会乐于解囊相助。
寅吃卯粮,嗯,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用孟九成的话说,那叫滚动式的“负债经营”,也是有一些好处的。
比如在政府花销和投资方面,便要谨慎,以提高使用效果,避免了铺张浪费。
至于其他地方的人头税的取消,则是按照光复年限,也就是这个地区归于孟九成治下的时候算起,逐年递减,满四年就不再征收。
这看起来可能有些奇怪,比如莒州,是光复最早的,是出力最多的,但也是恢复重建最快最好的,民众的富裕程度也是相当高的。
这样的地方取消了人头税,而新占领地区却只是延迟征收,当然令人感到费解。
其实,如果深入分析征收人头税所起到的各种作用,或许便能对这样的政策有所理解。
不可否认人头税是古代限制人口增长的主要因素,若一家一户承担不起大量生育的代价,只好选择少生,或者即便生下来,也无力抚养而饿死、病死。
换句话说,有能力就多生、多养,没能力就少生或不养,古代普遍存在的溺女婴现象也得不说与人头税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在莒、密、海州取消人头税是考虑到该地的经济状况。新占领地区比较凋弊,但民众可以延期交付,却不给予免除。
同时,对官府来说,利用人头税来限制一部分的人口流动,对于恢复重建也是相当必要的。
现在的中国社会,远没有达到需要大量流动人口,需要动摇“定居”根基的地步。
而除了纸币,孟九成还发行了另一种代货币——粮票,隐蔽地承担了部分财政的压力。
借粮还粮,很正常,但此时与将来,粮食的价格却完全不同。
只要形势越来越好,开拓的地域越来越多,粮食的价格只能跌,不能涨。这无形中便使政府稳赚了一趣÷阁。
而一石粮食的粮票总是价值一石粮食,不会变成废纸,百姓也就不会有什么抵触情绪。
况且,粮票可以在两年后抵赋税,无形中又使拥有粮票的百姓更加希望红巾军长胜不败,以保障自己的利益。
粮票可以不断发到百姓手中,等到时机成熟,将粮票与金银货币挂钩,并且以一种新的形式出现,又一种纸币便会应运而生了。
当然,这还比较遥远。不过在目前却缓解了财政压力,使官府能正常运作,使军队能对外征战。
在穆陵关积聚物资、集结人马的时间里,孟九成除了不断与朱明等官员沟通联系外,还用书信指导着军工生产。
到目前为止,军工生产在倾斜政策的扶持下,制造生产的数量的质量又有所提高。
但从孟九成来看,现在的军工生产已经进入了瓶颈,要想突破,却不是很容易。
钢铁不过关,火枪便难以制造;铜料缺乏,火炮的数量增加缓慢;熟铁卷制制造虎蹲炮,费时费力,还不能承受太大膛压……
可没有办法,科技的积累是需要时间的。一些短平快的项目确实很见效果,但涉及到更深、更复杂的设备和工艺,就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但也有一个例外,那便是水泥,并不需要太过复杂的设备,原料也很好找。
把石灰石和粘土为原料,按一定比例配合后,在类似于烧石灰的立窑内煅烧成熟料,再经磨细便制成水泥。
之前,孟九成觉得军工作坊生产武器装备还不能满足需求,实验制造并不迫切的水泥,显然是分不清轻重缓急。
而让他重拾水泥的原因,其实有两个。
其一,占领大片地盘后,军工作坊又招募了一批工匠,人手紧张问题,得以缓解。
其次,孟九成在攻城拔寨中,也意识到夯土筑城已经跟不上战争的需求。
不说真正的火炮,便是日后蒙军所用的大型抛石机(又名回回炮、襄阳炮),也曾陷城无数,绝不是现在红巾军地盘内那些城池能够抵挡的。
而比夯土筑城更进步的,当然是青、红砖城墙。哪怕是夯土包砖,城池的防护力也会大大提高。
而用砖筑城,粘合剂便必不可少。古代用糯米等材料,尽管效果不错,但成本之高令孟九成难以接受。
所以,孟九成在对军工生产影响不大的前提下,一封书信过去,又把水泥的研究制造交给了别人。
如果是非常紧迫,孟九成也会充当一次两次科技工作者。但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而且,他也有些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