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大门向我敞开,让我遇贵人施救,捡回了这条小命儿,但同时,它又跟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我失忆了。
失忆,固然可以忘记伤心和痛苦,告别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同时,它也使我忘记了陈正良,忘记了大房子,忘记了我们在一起恩恩爱爱的甜蜜时光。
俗话说有得亦有失,而我却总是得不偿失。
上午十点,香港圣玛丽医院住院处。
逸凡表哥留下阿毫、阿威在病房看护我,独自来到院长办公室,询问我的病情。
“李院长,琪琪的病情有所好转,不知是否还会反复?”
“噢,从医学的角度上讲,不会,依我多年的从医经验,琪琪小姐头部曾经受到重创,才导致现在这种情况。”
“长期昏迷?”
“不,是失忆证。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在医学上称为Temporaryamnesia。她的症状与选择性失忆类似,简单可理解为:个人对某段时期发生的事情,选择性地记得一些或遗忘某些。”
“可以医治吗?”
“临床,都是通过手术,开颅取出颅内血块,但是成功率较底,而且会有并发症。”
“呃~,那,您现在预备怎么治疗呢?”
“是这样,今天下午二点,我们为琪琪小姐安排了CT,等结果出来,我们才能开展下步工作。”
“噢!谢谢!再见!”逸凡表哥心事沉沉地出了院长的办公室。
他默默地站在走廊里,陷入沉思,当日救我的情景,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还是那个暴风雨的夜晚。
一道闪电,一片惨白,一个霹雳,震耳欲聋。
大雨滂沱,它裹挟在肆虐的飓风中,在无边的黑夜里,痛快淋漓地发飙、宣泄,淋湿了整个世界。
但有谁知道,它是含了天空多少的眼泪呢?
公路上,冒雨走来了那两名彪悍的劫匪,其中一人肩上扛着装我的麻袋,此刻我已经昏迷不醒,一动不动了。
他们看上去疲惫不堪,摇摇晃晃地下了公路,躲进路边废弃的加油站内,避雨休息。
没过多久,不知为了什么,两人起了争执,后来话不投机,竟然动了手,他们相互扭打、撕扯,面目狰狞。
其中一人盛怒之下,抄起砖头,砸烂了另一个人的头,三分钟后他清醒了,看看血迹斑斑的现场,慌乱中,他扛起我,弃尸而逃。
这家伙扛着我,没命地跑,大约跑了五公里的样子才停下来。
他的眼神慌乱而迷茫,沉吟片刻后,看看四周无可疑,便把我塞进桥洞,然后迅速转身撤离,那如醉汉般跌跌撞撞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暴风雨夜里。
无巧不成书!这一幕,刚好被路过的逸凡表哥、还有他的助手阿威和阿毫,一丝不落地看了在眼里。
逸凡表哥一眼认出,那个人是金老大的手下,外号叫石头,凭直觉,麻袋里装的不是钱就是货。
见石头走远,在确信没有尾巴后,大家跳下车,来到了桥洞前,阿威小心翼翼地取出麻袋,松开袋口。
天啊!~,真是做梦也没想到,麻袋里会露出绳捆索绑、胶带粘嘴、昏迷不醒的女孩儿。(就系偶啦!)
阿毫伸出二根手指,放在我鼻子下方,感到些许气若游丝的温热,他闪烁着灵动的双眸,请示道:“还有气儿!凡哥,要不要救她?”
逸凡表哥沉思片刻,点点头。
阿毫和阿威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合力把我退出麻袋,松开绑绳取下胶带,抬上车。
逸凡表哥略加思索,果断地说:“阿毫,去圣玛丽医院!”
“是凡哥!”
“恩,这样阿毫,到医院后,只说是我的表妹,出车祸送来急救。不要提这里的事。等她醒了,赶快报警,我们不要染指金老大的人。”
“金老大?!!!凡哥你是说,那个男人,是金老大有手下?”
“对!我确定是。金老大是个实足的恶棍,这个女人来路不明,不知与他有什么恩怨。我们不要趟这混水,若祸上身,只救她就好了。”
“是凡哥!”
说话间,车子在公路上飞驶,但路边的一场交通事故,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阿毫将车子速度放慢,大家透过车窗观察外面。
外面,两名医护人员正把一个男人放上担架的情景,映入他们的眼帘。呃!~他们心头一震,躺在单架上的这个人,不正是刚刚藏匿我,外号叫石头的男人吗?死了?
思忖间,一阵隐隐约约的对话飘过来。
“还有气儿吗?”
“脑袋都撞飞了,早没气儿了!我看还是直接通知停尸房吧!”
“嗯!阿秋~,你给停尸房打电话,让他们安排一下。”
“唉!~,这几天,总是出恶性的交通事故,总死人。”
“是啊!每次出差都抬死人,看来回去要烧香拜拜,去去晦气喽!”
……
逸凡表哥收起回忆的油脂伞,把淋湿的记忆晾晾干。
但当我们第一眼相见后,他却莫名其妙地改变了自己的初衷,为我编织一个美丽而善意的谎言,从此,我成了庄美琪,他的小表妹。
下午二点,CT扫描准备就绪,我在逸凡表哥的陪伴下,去做CT检查。
按照医生的吩咐,我平躺在CT台上,CT机缓缓启动。
“天啊!要送我进去吗?”我紧紧攥着双拳,不安瞄望四周。
好不舒服的感觉哦!仿佛自己就像送进微波炉的熟食,去加加热、蒸蒸熟,然后浇上甜酸酱汁,端上餐桌供食客们享用,于是我的身体轻微颤抖,小心脏突突乱跳。
近了,近了,更近了……就在扫描仪的红外线,即将接确到我身体的一刹那,有一股莫名的恐惧突然从心底里迸发出来,我歇斯底里地尖叫,然后癫狂地扭动身子,咕咚~,跌落在台子下。
“不要!~不要!~”我紧闭双眼,收缩身体的每一寸肌肉,胡乱地挥舞手脚,乱踢乱挠,如同是被死神拉出了灵魂的僵尸,癫狂失控。
外面的医生和众人见状一阵大乱,小护士惊慌失措,她急忙按下停止键,CT机戛然而止。
逸凡表哥脑袋直发晕,他第一个冲进屋里,逮个空儿,抱住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我,夹住我的双臂,控制住了几乎癫狂的我,随后跟来的一针镇静剂,使我昏倒在他的怀里。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我抬上病床,推回了病房。逸凡表哥三二步跑去了院长办公室。
“李院长,琪琪刚才为什么如此激动?”
“呃,这个……这个……”李院长百思不得其解地摇摇头,他抱着双臂在屋里走来走去。
突然,他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望着逸凡表哥:“这种现象,这种现象……我曾经在一次五方沟通会上,好像听到谁提出过这个论点,我想想,想想……”
院长焦急地挠挠头,头顶上本来就屈指可数的头发,瞬间被他抓掉了好几根。
“噢!不急院长!我现在去看看琪琪。再见!”善解人意的逸凡表哥说着转身离开院长室,走进我的病房。
看着倒在病床上,面如死灰的我,他的内心如翻腾的海面,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是什么事情把她吓得如此癫狂?难道跟CT机有关?”
“她会是金老大派到我身边的卧底吗?可是派个失忆的人来我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故意让我遇到这件事?救下她?然后她潜伏在我身边,伺机窃取我的情报、或是毁掉我的名誉?”
“这么清纯的女孩儿,怎么看都不象是卧底,而且那些人也不知道我当时会在那里出现。”
“我是临时有事才去澳门的,不管怎么样,他们也不可能算出我的出行路线!”
逸凡表哥胡思乱想,头都要想裂了也没有结果。……
月挂中天,我醒了,睁开眼,看到端坐在病床边逸凡表哥,我如同看到了救星,霍然坐了起来。
不等我说话,逸凡表哥已经把我抱在怀里,眼里转起了泪花。
只有在他怀里,那种莫名的恐惧才会消失,于是我深深地扎在他怀里,求他不要放手,不要离开我,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落下。
“好可怜的女孩!”逸凡表哥在心里叹一了口气,不禁动容,他轻轻拍拍我的背,哄了我好久,我才平静下来。
“好啦好啦!都过去了,不要怕,我们再也不去做CT了,啊!”
“真的吗?逸凡表哥?”
逸凡表哥恩了一声,望着梨花带雨的我,他心疼地点点头。
忽然,他的手指向天际那一轮明月,一脸的惊喜说:“看那儿!看,看到天上的月亮了吗?”
“噢!”我侧头瞟了一眼,没在意,又低下了头。
“有嫦娥飞下来了耶!哇!快看那只小白兔,快看,快看!”他兴奋地拍着我的手。
“嫦娥?兔子?!!!!”我心里犯疑,不自觉地望向明月。
“在这里啊!看啊!”他突然抓起我的双手,捂在他自己的脸颊,轻轻拍拍,眼睛一眨眨地看着我笑。
没等我说话,他跳到床边,双手竖起剪刀手放在头顶,手指一折一折地学兔子耳朵晃动,双腿灵活地一蹦一跳地学兔子跳,还露出大门牙来装兔牙。
“嫦娥姐姐,不要哭喽!我陪你好不好?我系不系很可耐呀!”
猛然间,他定格表情和动作,眼睛渐渐对到了一起。
这极搞笑的样子,使我的笑声如洪水决堤一样,“哗”的一声喷涌而出,像太阳穿过云彩放射出的阳光,明亮欢快。
“是是是!只是眼睛还不够红!而且,哪有腿这么长的兔子嘛!”
“因为偶系月兔哇!系稀有品种啦!独一无二啦!”
“哈哈哈!~哈哈哈!~逸凡表哥,你好有趣哦~,哈哈哈~”
见我笑了,他松了口气,收住姿势,整理西装,坐在床边,搂着我,看月亮。
那遏制不住的笑声,不时从我们的嘴里迸发出来,仿佛大海的浪花,四处飞溅着,充满整个病房。
第二天,清晨七点。
我醒来不久,护士小姐送来早餐和药,我按她的要求服下,她给我测体温,测脉搏,记录在一个本本上后,轻盈地转身离开了。
看看周围没人,想起昨天的“兔子”,我喷笑出来,乐得合不扰嘴儿,你能相像得出,一位斯斯文文的高贵绅士,扮兔子逗你笑的样子吗?真的真的好滑稽哦!
我笑了好一会才从床上爬起来,走进卫生间洗漱。
五分钟后我走出卫生间,可巧院长带着一群医生进来了。
“咦,琪琪小姐,你今天看上去面色不错哦!”院长关爱地摸摸我的头,脸上露出如父亲一般的慈爱神情。
“恩恩!”我快乐地点点头,没有讲话。
“噢,今天天气好,一会儿护士小姐会陪你到外面坐坐,晒晒太阳对你有好处,啊!”院长说完带着一大群人,呼啦啦地出去了。
“我陪你到外面坐坐好吗?”
“恩恩!”我又愉快地点点头。
在护士小姐的搀扶下,我走出病房,走出住院大楼,来到外面绿地,她扶我坐在长椅上,靠好。
“你在这里坐坐,大概三十分钟后,我接你回去啊!”
“恩恩!”我再次愉快地点点头。
护士小姐转身跑进住院大楼,护理其他病人去了。
初夏的清晨,阳光暖暖地铺下来,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漫长,把天地间一切空虚充满。
清新的空气在四周游窜,弥漫的气息似乎能让人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细细微风听起来都欢快了很多,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生机。
我的心情忽然放晴,感觉身心愉悦得在跳舞,没有一点儿不自在的地方,于是我闭上眼、昂起头,去享受阳光的照抚。
而就在此时此刻,在地球的一个角落里,一个满心疮痍的人在众人的陪护下,登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班机。
不要苛责老天不公,它对我们还是眷顾的,起码,我们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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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生命之烛风中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