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里是?”
下午的时候只有樰灵陪在七月左右,暮西并不知其中发生的事情,故而才有了疑惑。
“缘花阁,是乔预所掌管的邵阳大长公主府产业,今日他带我到这儿选了几株花儿,这儿的掌柜该是我们的有缘人。”七月脚尖微点飘逸而下目光深邃的看着缘花阁中紧逼的门窗。
“有缘人?”暮西百思不得其解,靳国怎会有公主的有缘人,难道是他?
暮西不敢确定,如果是他,又怎会和邵阳大长公主府扯上关系,如果不是他,那该又是谁。
“守伯,韶光已逝,物是人非,即使再怎么变,你依旧有他的影子。”七月目光不转的看着一动未动的那扇门窗,心平气和的没有任何的不耐。
“请进”
屋子里一声轻叹,紧接着并未严锁的们咯吱一声被一阵寒风推开了。
七月还未迈开步子,暮西连忙一个闪身上前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让七月进去,七月刚刚踏进屋子,身前的守伯突然跪下说:“老奴连守参见萧阳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守伯久久不愿起身,直到七月让暮西上去将他架起才连磕了几个响头而起。
“你……你是……你是直公公的弟弟,随暮溆公主和亲到了靳国的守公公?”暮西眼睛大如牛铃,已经二十年过去了,没想到今日竟然看见了早已经‘死去’的守公公。
“对,就是我,你是皇上身边的那个小暗卫吧,二十年了,的确比以前成熟了不少,你原来都已不在皇上身边伺候了,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所有人都以为我们这一群人已经随着公主的离去而掩入黄土了。”守伯一眼便认出了暮西是皇帝身边的暗卫,即使二十年了,暮西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改变,只是渐渐的多了几分沉重。
暮西听到守伯提起二十年前的他,有些不自在的抹了抹嘴角说:“小子的确是暮西,守公公好眼力,暮西……暮西佩服,从十多年前小子就护卫在萧阳公主左右,一直不曾改变。”
守伯顺着暮西的话看向七月说:“萧阳公主,奴才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来自唐暮的人,等到了家乡人。”
“守伯不会只是想要叙旧吧,你隐姓埋名的龟缩于此也不会只是为了苟且偷生吧,你有什么想说的,二十年前我姑姑的七究竟有什么隐情,你可以通通告诉我。”
七月从守伯承认自己身份的时候就知道他身上的故事太精彩,或许他知道二十年前的是意外还是阴谋,也能揭开当年暮溆含恨离世的点点滴滴。
“今日奴才见了公主,肯定就是已经下了决心,只是……只是……公主和宁景妃之间……”
“这个守伯可以放心,我萧阳姓的是暮,她宁景妃和本公主从未见过,宁家和本公主也只是君臣关系,我父皇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护不住我姑姑,离开唐暮之时,本公主亲口答应了我父皇,一定会为我姑姑报仇,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要将他拉下地狱,受万鬼吞噬。”
七月离开唐暮的时候唯一答应的暮瑀的一件事情便是为暮瑀复仇,暮溆在靳国死得不清不白,靳国更是没有一句交代,只说暮瑀产后失神发疯打掉了宫中的火烛引起了一场滔天大火,无论怎么都不熄不灭,我最后只余下一堆残骸。
“谢萧阳公主在我家公主报仇,我家公主的仇也只有唐暮的人能记得了,二十年了,那些人以为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了,以为废掉了羽暮公主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们失算了。”守伯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痛快,这个责任压在了他的身上二十年,看着无数的好友在怒号的大火中惨叫,他一步一步的爬出了火海,那样的煎熬他夜夜回忆。
暮溆的事情,七月了解得并不多,七月出生的时候,暮溆就已经随往事而去了,第一次知道暮溆其人还是听见了太皇太后的呓语,后来是自己离开唐暮之时暮瑀的嘱咐,当年的事情真相究竟是何,恐怕也只有局内人能说得清楚了?
“除了你,当年跟着我姑姑到靳国的人还剩了多少?”七月记得暮瑀提起过当年的陪嫁十分的多,暮溆是暮瑀唯一的亲妹妹,暮瑀自然不愿意亏待了她。
守伯哀叹一口气,脸色更添了几分沉重说:“除了宁景妃和她宫中的几个老人以及被公主特赦出宫嫁了人的两三人,其余的都在那一场大火之中没了,老奴也是用自己的手指慢慢爬出去的,幸好那时遇见了邵阳大长公主出宫的车驾,不然便不会有今日老奴和萧阳公主的见面了。”
“全死了?竟然如此恶毒,满宫之人全部葬身了火海,这里面该有多少人的手段啊。”七月心中惊叹,都说最毒妇人心,深宫之中的女子更为可怕,柔族为了利益可以屠城,深宫女子就为了所谓的露水恩宠毁了一宫之人。
“是啊,所有的人都没有了,就在那一夜之间,公主没了,梁嬷嬷也没了,琴书也没了,就独独余下了我一个人苟且偷生。”守伯满脸悲痛,他的主子、他的伙伴全部都已经离他远去了,有家不能回,有仇报不了的日子他过了二十年。
七月心中微微颤抖,独自承受了二十年的痛苦,这人该是多么的悲痛啊?
“我看过了当年的国书,他们说我姑姑是产后失心了,自己打掉了烛火才酿成了那一场大火,而且靳文帝在国书中言明我姑姑在大火发生之前自己饮下了鸩酒,守伯,是否当真有此事?”七月始终不敢相信暮溆当年会求死,听父皇曾经提起暮溆是一个天真开朗的女子,即使在靳国百般受辱,也不至于走上那条不归路啊,而且当时她还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女儿,她一死,她的女儿是什么结局,她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哈哈哈,冷炀,那个狗皇帝竟然如此扭曲事实,他怎么不敢说我家公主是被他活活逼着喝下鸩酒的,只是我家公主百般不愿,最后才有了那一场大火的。”
守伯心中激动,一掌下去整个桌子便成了凌乱的木头,他没想到公主的死竟然在冷皇的笔墨之下成了自尽,还真是可笑,他难道就不怕公主幽魂不安,夜半索命吗?
“你的意思是……我姑姑是被冷炀逼死的?”七月心中百般疑惑,冷炀为何非让姑姑死不可,按理说,只有姑姑在,唐暮和靳国的联姻才有真正的利益,姑姑一死,这联姻不就成了名存实亡的摆设吗?
“很多人,有还没有成为椒房外戚的郭家,有忘恩负义的宁景妃,还有康宁宫那个表面和善的太后,当然,如果没有冷炀那个狗皇帝的默许,她们又哪里来的胆子?那时候公主至少还是皇后,轮不到她们为虎作伥,只是世态炎凉,冷炀弃了公主,她们也要作势来踩上一脚,辛好当年公主生下的是一个女婴,不然那个孩子也会随着那一场大火消失的,不过她活着也比死了更加的痛苦,任人欺凌,请萧阳公主看在羽暮公主是暮溆公主唯一血脉的份儿上救她于水火之中。”
守伯暗中查了这么多年,当年的事情也不过就那么几个人,他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当年的事情做得是不干净的,当年他被邵阳大长公主救了的时候,浑身都是大火亲吻过的痕迹,即使命大活了过来,早已不是原来的容颜,他委身于邵阳大长公主府的缘花阁只为等到唐暮人,即便知道羽暮公主活得艰辛,可是以他的身份、地位是帮不到羽暮的,功夫不负有心人,二十年了,他等到了。
“记得二十年前唐暮与柔族那一场大战之后,靳国曾趁火打劫,不过被燕城的韩再愈大将军以势如破竹之力打得节节败退,最后边关数十城失守,冷炀怎敢对我姑姑动手?”七月实在是想不通冷炀为何要做这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不是不清楚暮溆的分量,那本就已经被打得落花流水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唯一的办法便是合谈,而暮溆是唐暮和靳国之间互通友好唯一的纽带。
二十年前唐暮和柔族之间的恩恩怨怨在场的三人中只有暮西最为清楚,七月还在以前的生活里被欺骗,而守伯早已随着暮溆到了靳国,只有暮西才是实实在在的经历了、参与了那大战。
暮西见七月再提起了柔族,便说:“当年柔族大举进犯我唐暮,虽然定北侯差点将其赶尽杀绝,但是这场动乱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和金银,当靳国举兵的时候,其实唐暮朝廷已经丝毫没有了还手之力,韩将军必须得以铁血手段震慑住靳国,当时靳国的确递交了国书自己暮溆公主亲笔的手信以求安定,属下也不知冷炀动了什么别的心思。”
七月实在是头疼,这冷炀的心思的确是让人难以琢磨,只要是一个正常人,哪里能动手杀了自己的保护符,只要有暮溆在一天,暮瑀做一天皇帝,他靳国不作死,那他这皇位是要多舒服有多舒服,要多稳就有多稳,谁会吃饱了没事儿干自寻死路玩儿呢?
七月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沉思,轻轻的抚弄着自己的手指,忽然恍然大悟的说:“当年我姑姑死后,靳国可曾派人去唐暮报丧和陈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有”
“有”
暮西和守伯异口同声的都很确定当年靳国是有人去了唐暮的,守伯当时应该还在养伤,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这件事并没有秘而不发。
“是谁接待的?”
靳国的人到了唐暮肯定不会第一时间进宫面圣,至少要修养调息几天。
“宁国公宁远”
暮西记得当时靳国的人还未到之时,皇上便属意礼部的人随意接待便可,只是宁国公当时在场说:许久没有宁书的消息,让皇上派他去接待,正好可以和靳国的使者好好打听。
“宁远?”
七月眉头微微一皱,靳国的人到了唐暮理应由礼部的人接待,他宁国公去接待算哪门子的规矩。
“我父皇让他去的?”七月一脸疑惑的看着暮西,她父皇也不应该让宁远去接待使者啊,这不是抢了礼部的活儿吗?
“皇上是让礼部的人,可是宁国公自己揽了这活儿,皇上也不好拒绝,只要点头了。”
“原来是自己……他自己”七月觉得事情似乎有了一点点的明晰,宁家在这件事里参与了多少就看宁国公做了些什么。
七月觉得这件事慢慢的会越来越清晰的,可是即使推论出了事情的所有经过,哪怕是细节,没有证据也是枉然,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当年知道或者经历了这件事的人。
“守伯,你确定当年的人只剩下了你一个?”七月不相信当年真的没有漏网之鱼,真的只剩下了守伯一人,七月虽然没有进过靳国的后宫,但是唐暮凤翎宫那么的大,靳国的椒房殿难道会只有几间屋子,就凭着一根红烛就有了滔天之势,即使有人为的加速,绝对是有人趁着混乱逃离了那里隐姓埋名了。
守伯捂着自己的脑子,他实在是没有更多的信息了,他逃出了之后并没有查到任何凤清宫人的消息,他便自认为没有和他一样苟活于世的人了。
“你当时就没有觉得有什么人可疑,有哪些地方和往常不同的?”七月始终相信不可能有天衣无缝、万无一失的事情,那么大而且重要的一件事不可能是临时决定的,一定是经过精密的计划和长时间的布置谋划,那就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二十年了,守伯也有些记不清楚了,现在被七月这样突然一提起在一回想,的确是有些不寻常,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不安宁和紧张压抑的气氛。
“她……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她?”守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情绪变得十分的激动,甚至有些控制不住的感觉,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是帮凶,怪不得当时她总是魂不守舍,自己怎么将她给忘记了。
看守伯的表情,七月就知他是想起了什么不一般的东西,这很有可能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证。
“守伯,你想到了什么?”七月有些急切,如果真的是人证,那这件事就容易多了。
“裘嬷嬷,是公主的奶娘,也是整个凤清宫公主最信任的人,那段时日总是看见她背着公主外出,而且凤清宫出事之前是她伺候着公主睡下的,大火发生后,并没有听见公主的呼喊声,现在想来这裘嬷嬷是有问题的。”守伯现在想起后便清晰了不少,这二十年来自己怎么就没有往她的身上想呢,自己真是老糊涂了。
怪不得如此,原来是有内应,那姑姑应该是早就已经死去了吧,或许就是冷炀口中所提及的鸩酒不过并不是姑姑自己喝下的,而是裘嬷嬷亲手给喂下的,冷炀曾经威胁姑姑让她自尽,结果姑姑不肯,冷炀最后只得出此下策了。
“原来如此,如果现在见了裘嬷嬷,守伯可还能认出她来。”现在还活着的人,应该只有守伯还能认出裘嬷嬷了,只要她没被冷炀或者宁书灭口,那自己一定要找到她。
“能,只要她没有变成我这个样子,我肯定便能认出她。”守伯自嘲般的指了指自己的脸,他本就已经面目全非了,只是偶然间做了一张和以前有几分相像的人皮面具遮住了自己丑陋的模样,不然自己是不敢出来见人,更不敢在这闹市之中的宁静处做着生意了。
“那就好,该我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了,此地不是久留之地,清月台里的影子太多,我是时候该走了。”七月起身戴上了斗篷的帽子,将自己隐入黑色之中。
“老奴恭送萧阳公主。”守伯将心中的秘密全部说出去后如释重负,他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前二十年他每时每刻都在担心自己被发现,那样不仅自己心中的秘密不能传到该听的人的耳朵,还会连累了邵阳大长公主府。
七月脚步刚刚踏出门,想起还在唐暮宫中的直公公,他尽心尽力的伺候着父皇,也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在这有生之年能够再看一眼他的弟弟。
“守伯,直公公他……他不相信你已经死了,本公主启程之前他对我说他的弟弟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死去的,如果我看见了长得像他的人,让他回家!”
话中刚刚落下,七月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一点踪迹,一望无际的黑色是最好的遮掩,一路回到清月台,除了青楼楚馆的烟花巷陌之地该灯火依旧,其余的地方都是一片黑暗。
七月一离开,守伯突然跌坐在地,本来他心中就已经畅快了不少。可是七月临走时留下的那句话令他黯然神伤,二十年没有见过他的哥哥了,原来哥哥还从未忘记他。依旧还是将他放在心里的,可是得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了,自己恐怕是要让哥哥失望了,即使公主的大仇得报,自己也是走不了的。
七月回到了清月台,没有惊动一个人的进了自己的屋子,独自一人轻轻的收拾好一切便上床歇息了,连灯盏都没有点亮。
七月想了一会儿今晚之事便睡去了,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岳亲王一定会登门的,好好的休息一晚,明日和岳亲王大战个几百回合。
第二日清晨,天色已经大亮了,七月还赖在床上不肯起身,天气越来越寒凉,七月也越来越不愿意起身了,甚至连用膳都没有了诱惑力。
“公主,该起身了,邵阳大长公主府的四公子都已经在花厅等候您多时了。”乔预已经催问了即玉不知多少遍了,即玉都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告诉他七月已经起身了,乔预恐怕都忍不住冲进七月的屋子里将她从床上拎起来。
今儿一大早就听见门房进来说乔四公子来了,即玉见了乔预后,当时把即玉吓了一大跳,怎么乔公子还肿着脸就出门了,怎么一晚上没见就变成这一副模样了,心想这孩子不会是还没有用早膳吧,不然怎么这么早刘来了清月台。
果不其然,乔预一进清月台远远的看见樰灵就说:“樰灵,本公子还没有用早膳呢,你让那什么栀灵给我也备上一份,要清淡一点,大夫说了我的伤要吃清淡的东西。”
“乔四公子,您看您这还伤着呢,我家公主还未起身呢,你不如回府好好养着伤,奴婢一定向我家公主如实的禀报您的心意,只是您这脸着实应当在府里好好的将养一些时日。”
即玉略微含蓄的让乔预回府歇着,可是这乔预却听不懂话,反而还多谢即玉的关心,不惜口舌的将即玉夸了好一会儿,说的即玉自己都不好意思,直接忘了自己的目的。
“那乔公子在花厅先用点我们我们唐暮的特色糕点,或者在清月台四处转转也是可以的,奴婢这就去伺候我家公主。”即玉看着乔预那张依昔还带有往日风采的猪头脸心中强忍住笑意。
“去吧,去吧,我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名正言顺的来清月台,自然是要好好的欣赏一番清月台的精致,下次见了我的好兄弟们可不得好好的和他们说说。”
乔预从小翻墙爬树的事情没少做,这清月台更是皇家重地,是绝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况且清月台上次打开已经是二十年前了,这二十年来清月台的大门从未开启过,皇家也曾三令五申不准任何人进出,乔预又是一个耐不住性子的人,越是禁止他做一件事他越是要去做,正门进不去,他便伙同他那群‘小伙伴’翻墙进去了,那时他觉得这个园子除了阴森森的,其余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那奴婢让人领着您游玩,毕竟为了让我家公主入住,这清月台也修整过,即使乔公子曾经到此地一游,也是那么多年了,还是让人陪着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