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天,汤锐再给郑砚之打电话时,郑砚之都没有接,既然不能通话,也不能见面,汤锐就只能发消息,每一条都密密麻麻的字。郑砚之还没看到内容,光是看那占了半面屏幕的文字就觉得头大,而汤锐说来说去,不过是想要约郑砚之见面,或是说自己会如何弥补,希望郑砚之能够给他一次机会云云,其中也提到了这四年里汤锐在美国是如何度过的。郑砚之也是从中才知道,汤锐当初刚到美国时颓废至极,但之后继续接受心理治疗,才有所好转,当时事情已经不可能变得更糟糕了,反而让汤锐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一年的前半年汤锐密集服用抗抑郁药物,基本上每个星期都要去心理医生处报到,除此之外就是靠工作来填补生活,期间晏冰多次赴美开解,得知汤锐有自杀倾向后痛骂他要死也把摊子收拾了再死,算是一语点醒,然后便计划着重振旗鼓回国,挽回郑砚之之外,也要报复肖云。但是肖氏家族的势力实在强大,汤锐不打没有准备的仗,这一筹备就花了三年多。
期间汤锐一直密切关注着郑砚之的动向,除了隋宣会定期汇报之外,汤锐自己也会去看这几年郑砚之写的小说,唯一的休息时间都拿来看郑砚之工作室出的电视剧了,在众多人物中寻找两人的影子。
这四年,郑砚之从未和任何人有过交往,这一点是汤锐始料未及的,虽然没有竞争对手于他有益,但汤锐也为之心痛,他怕四年前伤郑砚之伤得太重,以至于令郑砚之再无心力去爱任何一个人,果真如此的话,那他真可谓罪孽深重。
读到这里时,郑砚之躺在床上看着手机,不觉泪水涌出,滑过鼻梁,“啪嗒”一声打在枕头上。
门外郑父敲门,问他睡了吗。郑砚之起身去应门,郑父递给他一盘樱桃,叫他吃完了早点休息,完后又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郑砚之。
近几日郑父觉得郑砚之有几分不对劲,时常若有所思的,话也变少了,他这个做父亲一看就知道郑砚之一定是遇上什么事了,可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缘故。郑砚之还在休整期,除了偶尔去一趟电视台跑一趟书城之外没什么工作量,相亲方面家人的态度也都是顺其自然,并没有再给郑砚之压力,那郑砚之为什么还心事重重的?
父慈子孝相依为命多年,两人可谓无话不谈,可终究是两个大男人,如果其中一个不肯说,那另一个也就不问了,但时间久了也不是个事,郑父实在担心郑砚之,犹豫了好多天,还是问了,可结果依旧是郑砚之装作若无其事,让郑父一点头绪都摸不到。
“没事就好,那你吃了水果早点睡吧。”郑父无奈,转身下楼去了。
郑砚之望着郑父的背影,忽然意识到父亲已经老了。郑父二十岁出头时便有了郑砚之,所以和同龄人比起来,郑砚之的父亲常常是最年轻的那一个,学生时代学校开家长会,郑砚之除了学习好时常被点名表扬之外,还有值得骄傲的一点便是他的父亲年轻英俊,虽然只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干的是起早贪黑的活,可身上朝气蓬勃,走在学校里跟个小老师似的。
但是一晃三十年过去,前两年郑父上下楼梯时还步伐稳健,现在却要扶着扶手了,身板也有些微微超前弯去,不像郑砚之记忆中那样挺拔。
如果重新接受汤锐的话,那么父亲对自己的期望,就彻底落空了吧。
郑砚之想象着郑父悲痛的样子,心下不忍。他的父亲虽然总是笑呵呵的,但这人生一路走来不容易,父亲已经失去过一次爱人,郑砚之不想再让父亲有所失望。
那么……便是要放弃汤锐了,是吗?
想到汤锐,郑砚之心口发疼。
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但遇到校庆,两人还是见面了。郑砚之猜想到会在高中遇到汤锐,也打算就这天跟他把话说清楚,两人还是不要再往来比较好。
到了高中,郑砚之远远就看到汤锐站在教学大楼门口,目光盯着校门捕捉自己的身影。两人目光对上,汤锐脸色瞬间亮了起来,快步走过去迎上郑砚之。
“你来了。”
郑砚之点点头:“校庆结束后,方便去喝杯咖啡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汤锐一愣,他看着郑砚之冷淡的面容,不用等那杯咖啡,他已经知道郑砚之要跟他说什么了。
“……好。”
百年校庆,学校把仪式办得很隆重,除了教育部代表和校长致辞之外,还有许多优秀校友轮番上台演讲或赠送礼物。汤锐和郑砚之算得上成功人士,可在他们之前,学校还出过各方各界的名人,除了事业成功之外,还享有声望,汤郑这一代算是最年轻且刚刚崭露头角的,自然没有上台发言。
两人就坐在台下,间或翻阅一下宣传手册,郑砚之读完一遍,轻轻合上,手刚放在扶手上,忽然就被汤锐握住了。郑砚之一怔,正想抽开手,汤锐快一步松开了,眼里有点点失落。
演讲过后是校史纪录片播放,而后是学生表演,有诗朗诵,也有话剧,都是精心编排过的,表演可圈可点。郑砚之看着看着有些入迷,台上有或清秀或甜美的女生,也有饰演三好学生的男孩,和演皮大王的男孩,一个像他自己,一个像汤锐。郑砚之静静看着,面上露出一丝微笑,转头看看汤锐,发现汤锐正凝视着自己。
等礼堂的仪式结束后,众人有一段午休时间,等过三个小时后又要转战操场,那里有签名与合影活动。
“你要去哪里?”汤锐亦步亦趋地跟着郑砚之。
“先去吃饭吧。”郑砚之停下脚步,“你不用跟着我,你没有高中同学要聚一聚的吗?”
“我认识的就只有你。”
郑砚之叹息一声,这话太假,他郑砚之在高中倒真是没什么朋友,可汤锐那时称兄道弟的人可是一堆。
“随便你吧。”郑砚之心想反正都要拒绝了,这会儿让汤锐跟着也无所谓。
两人到了食堂,刚一进门就被排成长龙的队伍给吓到了,而且食堂里的座位似乎也都被占满了。
“等一下,我们为什么来食堂?外面不是有大巴直接送我们去饭店吃吗?”
“不想去。”应酬的场合郑砚之不喜欢,更重要的是,“而且我想吃食堂的牛肉面,我都快好几年没吃了。”
听郑砚之这么说,汤锐笑了:“行,那我来排队,你去占座,我们分工合作。”
郑砚之看了看汤锐,点点头满食堂的找座位去了,找到座位后就远远地朝汤锐招手示意位置,然后坐下来低着头玩手机。
等汤锐端着餐盘一路披荆斩棘走到座位时,郑砚之已经被女学生给团团包围住,向他索要签名合影。郑砚之的拥趸中学生占有相当比重,被女生当明星似的追捧不足为奇,郑砚之也有求必应地一一给学生们签名,尽管大多签在人手一份的校庆宣传册上,郑砚之也觉得别有意义。
众人其乐融融时,只有汤锐一人不太满意。他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牛肉面,又磨了好一会儿嘴皮子才让食堂阿姨给其中一碗多加了一勺牛肉,结果郑砚之居然没空吃。汤锐冷冷地扫了周围的人一眼,希望这帮学生能识相点早点离开,但没人搭理他,连郑砚之也没注意到。
就这样,郑砚之又签了好一会儿,签着签着,忽然嘴边多了个东西,抬眼一看,是汤锐给他夹了一筷子牛肉喂到嘴边。
“你管你忙,我喂你吃。”
看着郑砚之一时讶然到呆滞的表情,汤锐心情大好。
他已经想好对策,无论郑砚之要跟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