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公寓不大,一共两间屋子,一个人住刚刚好。
窗帘是盈盈的水红色,墙壁是带着点点暖意的粉白,屋子里的陈设不复杂,只有几样线条简单却不失现代感的家具。公寓有一个小阳台,可以放得下一张小桌子和两把小椅子,可以包裹着阳光的味道。
屋子每天都被蒲鲤打扫的干干净净。阳台四周又被她种上了一圈色彩各异的风信子。
她又可以在晴朗而慵懒的周末,倒上一杯茶,在阳台度过一个闲适的下午。
她还没有找到工作。最近跑了几家公司,那些人事经理仿佛心有灵犀般不约而同的拒绝了她。她不知道这是邱承彦在背后搞的鬼。
几乎南城所有的公司企业都收到了邱氏最后通牒,没有人敢聘用邱承彦的女人。她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无端承受许多莫名的打量和猜疑。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想过要回到邱承彦的身边,爱情对于她来说已然成了奢侈品,而前世那个魔咒,似乎在步步逼近。她像是可以隐隐感受到魂飞魄散的力量。
只有一点她还是欣慰的……弟弟的死,毕竟与邱承彦毫无关系。
她想起那天她拜托龙泽飞时,他对她说过的话:“我还不能确定幕后的主使是不是徐斐斐,但我可以百分百保证。这件事不是承彦做的。至于这个案子的真相……我一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
门铃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疑惑除了高礼文还会有谁知道她住这里,脚步缓缓朝门口走去。
门外的人让她吃了一惊。
似曾相识的关切目光,过去时光的点点记忆,还有那个亭子里那番莫名的、几乎要毁掉她和邱承彦之间一切的话语……一刹那在她脑海里显现。
她想关上门,手却扶在门框上无法移动。
“林夏?怎么会是你……”
“小姐……”
“你还是别这么叫我了。”蒲鲤冷冷的,对她不由得多了几分防备,“我早就不是蒲家的小姐。你也不是我的管家,我们之间原本就毫无瓜葛了。”
“小姐……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林夏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她却提前一步抽了回来。“上次……上次我不是有心那样说……你知道徐斐斐那个人,如果我不照她的意思说,她怎么会放过我?”
蒲鲤不愿回想上次的事,她还能清晰的记得邱承彦看她时那种眼神。
那种褪去了霸道,只剩了绝望的眼神。
她的心里怨过林夏,故意说出那些莫须有的事情挑拨她和邱承彦的关系,然而事已至此,她的怨早就消失,只剩了决定与她老死不相往来的冷漠。
“小姐……当时我妹妹病重,我真的太需要那份工作!”林夏的眼泪涌出,在她面前还像从前那个无依无靠的小管家。
蒲鲤心里微微的难受一下,想起从小与林夏一起长大的情形。林夏六岁时来到蒲家,与她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像是亲姐妹。
她们一起走过童年的无忧,分享过少女时代的秘密,吐露过叛逆时期的心声……她还说过,如果有一天结婚,林夏一定要当她的伴娘。和她一起走红毯,见证她最幸福的时刻。
“小姐,那时候徐斐斐答应给我一笔钱,让我医治我妹妹……我们从小没有父母。我只有妹妹一个亲人了,我不能失去她啊小姐……我也是为了妹妹的病,急的一时糊涂……这才做了错事。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为了妹妹,一时糊涂……
蒲鲤的心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震的心口发疼。
她又几时不是为了她的弟弟,甘愿一次次受邱承彦的欺凌?甘愿一次次被他羞辱,过着毫无尊严的日子?
一向心高气傲如她,竟也可以对着一个男人卑躬屈膝,不光为了爱情,还是为了仅剩的亲情。
蒲鲤的心渐渐软下来,看向林夏的目光也不再只有冷漠。“别说从前的事了,”她淡淡的叹口气。“林夏,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我……”林夏面露难色,“我是想请小姐……去拉斐集团工作。”
“你说什么?”蒲鲤大吃一惊,随即不可思议的笑笑。“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没有……我知道这对小姐您来说可能很难,可这是我唯一能帮您做的了。”
“谢谢了,”她的眸子又开始一点一点冰冷起来,“可是我不需要,我也不会去……我不想见到徐斐斐。”
“我懂!”林夏突然握住她的手,她的神情恳切的竟让人一时间难以拒绝。“我明白,小姐……可是你现在不是在找工作吗?”
“我无论怎么找工作,都不可能找到拉斐集团去!”
“但是除了那里你哪都去不了了!”林夏看似着急的冲她喊,“除了拉斐集团,南城所有大大小小的公司企业全都被邱氏警告,不准聘用你!”
“什么……”
蒲鲤突然感到一阵惧怕。
她心里乱的很,不知这是邱承彦对她施压的手段,还是林夏另一次的阴谋。
“我说的都是真的。”林夏说,“邱总唯一不敢警告的就是拉斐集团,就是因为顾及着徐……”
她吞下后面的两个字,偷偷瞥着蒲鲤的表情。
她看不出蒲鲤有什么心理变化。这个女孩历经世事之后,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为人知的本领。
但是她知道,蒲鲤心中定是翻涌起了不小的浪花,或许对邱承彦的恨又增加了几分。这样……她来拉斐的几率就更大了。
“小姐……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我听说邱总……他在明知您有未婚夫的情况下还对您……”
蒲鲤脸一红,慌乱的看她一眼,林夏压抑住后面的话,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现在您的未婚夫跟您也不在一起了。对吧?至于邱总……不瞒您说,他早晚会跟徐斐斐结婚的……因为这几年拉斐不断侵吞着邱氏的资本,此时邱氏若是离开了拉斐的支持,根本就是空壳一个,支撑不了多久。所以他们两个……最终还是要选择商业联姻。”
蒲鲤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心中那股魂飞魄散的预感,愈发的朝她逼近。
她的心里一阵刺痛,她终于明白了邱承彦一遍遍强调的不能和她结婚的“苦衷”。
“小姐……”林夏还像小时候一样牵着她的手。她突然想起年少时。她心情不好的某天,总有一个人不弃不离的跟在她身后,悄悄拉住她的手,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安慰的笑,便化解了心头所有的阴霾。
她抬起眼对上林夏的眼眸,恍惚间觉得,这双眼睛还是儿时初见的纯澈。
“小姐。我真的是为你考虑……你现在谁都依靠不了了,只能靠你自己。可是你没有工作的话,该怎么活下去呢?所有的路几乎都被邱承彦堵死了,你若不想继续待在他身边,能去的地方只有拉斐集团了……你想想对不对?”
蒲鲤那边,陷入一阵久久的沉默。
林夏觉得时机到了,她感觉到她已经开始动心,毕竟人生在世。爱情只是奢侈,活下去才是人的本能。
“小姐,你不必担心……”林夏笑道,“拉斐是一个很大的集团,公司招人这点小事,还汇报不到徐总那里。我在那边这两年好歹也有些人脉,我跟人事部打个招呼,你悄悄的去报道就是了。”
“这样……行吗?”
“没问题……只是职位不高。普通的办公室文案而已,委屈小姐了。”
蒲鲤摇摇头,轻轻翘起嘴角。“你说的对……我现在谁都依靠不了,如果再拒绝这份工作,我还怎么活下去呢?”
林夏的目光中透着欣喜,她没想到蒲鲤这么快就下了决定。
这场谈判比她预想的要容易许多……本以为这些年的坎坷会让蒲鲤学会应对这世界的风刀霜剑,却没想到她依然单纯如从前,几句好话就可以轻易扭转她的心意。
林夏暗暗一笑……大小姐的脾性,她蒲鲤这辈子恐怕是难以改变了。
“小姐,这么说……你答应了?”
“嗯。”蒲鲤轻轻点头,“不过……我真的不会碰到徐斐斐吗?”
“基本上不会!”林夏笑道,“徐总很忙,一般情况下不会到各个部门视察情况的,就算要了解部门情况,也是把部门长叫到办公室。总之你放心,你在公司碰上她的几率,可比中彩票还要低!”
蒲鲤微微一笑,尽管如此,心里还是觉得别扭。
她再也听不清林夏接下来的话……她的脑中不停地回忆着从前,徐斐斐盛气凌人的面孔,她在邱承彦身边向她示威的高傲,她在邱家无以立足之时,她踹向她腰间的那一脚……
她身子一颤,她似乎还能感到那份痛楚,化成心底隐隐的恨。
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向现实低头,这是她老早就学会的生存法则。
邱承彦不能像东方文那样保护她,所以……她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她捋捋耳边乱发,露出一个坚强的微笑,“谢谢你……林夏。”
“谢什么……这都是我该做的!”林夏为她擦掉眼角的泪痕,“小姐,你只管安安心心工作,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吧?”
“嗯!”
林夏对她笑着,想着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的笑容渐渐扭曲,一只手不经意间伸向口袋一侧,轻轻拍了拍。
她用假面的微笑掩饰心中轻轻掠过的愧疚。一切都会好起来……没错,只要蒲鲤消失……所有人,都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