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香茗烟雾袅袅,用的是余惜研自带的黄芽蕊。简单的寓所是临时借的宅院。
当谢绪站在余惜研的面前时,看见谢绪依旧是凌乱的头发,破旧的布鞋,瘦弱的身躯上穿的还是那套脏污的锦袍。唯一不变的是挺直的腰背和闪亮的眼睛。清秀而苍白的脸上,在见到余惜研时,咧嘴一笑露出的两个深深的酒窝。
余惜研笑笑,眉眼弯弯:“谢公子,只因仰慕公子才华,特冒昧来访。谢公子可否切磋一二。”
谢绪黑亮的眼睛似乎看透了惜研的内心,笑得粲然:“余公子大驾来临,谢绪受*若惊。只是污浊之人,难免污了贵人慧眼。可否借水三升,洗去一身晦气。”
余惜研浅笑盈盈:“公子兰桂之人的气势,又岂是人间尘土可以掩盖。”遂叫上长晋带着谢绪去沐浴。
何九年目送谢绪离开,才长叹一声,对余惜研道:“谢三公子也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当初在盛都名声大噪之时,也未见他去趋炎附烩,依然淡然若水。如今深陷泥淖,也不见怨恨颓丧。端得是个谦谦君子。这一路上,我们道他一家本是受屈,并未对他们苛剋严责,所以才得以安然到此。今谢三得以余公子的青睐,想来也是他的造化。”
余惜研给何九年续上茶水:“也是何爷悲天悯人的善心,才护得谢家周全。小子不才,淡茶一杯谢过何爷。”
何九年端茶浅嘬:“这世道••••••唉,我也只是凭本心而已。”
余惜研从袖带中掏出一张银票:“何爷千里迢迢而来,陪着谢家晨露暮鸦餐风露宿,其中艰辛不为外人道,些须心意何爷莫要嫌弃才好。”
何九年张目一瞧,吓了一跳,竟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忙推辞:“使不得、使不得。本是分内事,余公子千万莫要如此,倒是叫何某羞惭。”
他一个月的月俸才十几两银,见余惜研一出手就是伍佰两,心里惊疑不定。这个其貌不扬的小青年倒是不容小觑不知是何来头,况且前面和他接洽的人也给了一百两银子。
余惜研将银票塞到何九年的手上:“何爷博义云天,又岂是区区银两可以拟比的。小小心意难抵万千。当今世道,像何爷这样的人已是不多了。贵公子年以弱冠,有望成家立业了。何嫂子贤惠,也是何爷有幸啊。”
一席隐晦的话,说的何九年英雄气短。只为家中只靠他微薄俸禄没有积蓄,家中独子已满十八至今未曾提亲。亏欠家人的愧疚,面对巨额的银两,一时间也踌躇。
余惜研又淡淡的说:“何爷不昧心不失正,余某的谢意何爷也是当得的。”
一思忖,何九年也不推辞了,豪爽的一笑:“好,余公子爽快,也算是何某和你的结交一场,欠你的一个人情。以后有事尽管招呼,以尽微薄之力。”
收了银票,两人皆是一笑,重砌新茶交谈甚欢。
谢绪披着湿漉漉的长发,一件纯白锦袍,白面缎鞋缓步走进。果然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任何时候都保持着儒雅淡然,余惜研心里叹息着。
谢绪向余惜研、何九年施了问安礼,余惜研和何九年回礼后,分三角坐下。
何九年对谢绪道:“贤侄,这位余公子赏识你的才华,愿意作保移籍,我已经做了具结。今后你就跟着余公子吧。唉,别怪我自作主张把你和家人分开。你一个文弱书生去了垦屯之地,这身筋骨能否熬到出头之日很难说,总要给你谢家留点希望吧。”
“何叔一路护我全家平安到此已是莫大的恩德,如今又为侄儿谋划出路,再生之德绪当是铭记,岂能做那忘恩之人。”
听谢绪的肺腑之言,何九年也是唏嘘不已。又说了几句勉励安慰话,才告辞离去。
余惜研斟茶递上,谢绪没推脱,接过后再鼻下轻嗅,赞声:“好香的茶,是黄芽蕊吧。”
余惜研看他品茶时淡雅如流云的样子,柔柔地一笑:“谢绪,年二十有四。十八弱冠娶妻甄氏,膝下一子一女,子五岁女二岁。人都说你是过目不忘才华横溢、齐风霁月的好男儿。虽不是富贵窝里长大,却也可说是锦绣年华。请问谢公子,对目前的状况有何感想?”
“今日有此好茶,不负今日之好天也。”谢绪浅抿一口香茶,放下杯子后才道:“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百样皆浮云,唯有平安价千金。”
“哦,那谢大人忙忙碌碌一生,却身首异处,你觉得公平吗?”
谢绪端茶被的手微顿,垂下眼帘掩下一抹黯然:“何处有公平可言,唯求问心无愧而已。”
“在你父亲管辖的地方出现事故造成人员伤亡财产损失,你认为是谁的责任?”
“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事故,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这次获罪我们都无怨言。只是希望始作俑者能够得到惩罚。”谢绪望着余惜研,仍是一片清明。
“受苦的老百姓到哪里去讨要公正公平呢?”余惜研沉吟片刻转了话题:“你对谢大人的技巧掌握了多少?”
“为什么要问这个?怎么,这位小姐感兴趣的是什么?”谢绪挑眉说道。
余惜研猝不及防心中一跳,而后紧紧地看着谢绪的眼睛,见他的眼里波澜不起并无异色。
慢慢地稳住情绪的余惜研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在桌上轻点细敲:“谢公子从何得知?”
谢绪灿烂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上午一眼,白纱拂面。今时相见虽貌有区别,然而一双眼睛早已露真容。肤色虽差异女儿家的体香却未改,小姐的易容不够彻底啊!”
多年未曾有破绽的装颜,一眼就被识破。余惜研的心里不淡定了。这人这么聪明干嘛,还要不要人活了。
恨恨地咬咬牙:“你的过目不忘用在这里,不觉得大材小用吗?记住男装是余三,女装叫三姐。”盯着谢绪笑着露出来的酒窝:“别笑了,牙都快掉了。”
谢绪乐不可支:“你也别磨牙了,不就是看破红颜嘛,我不说就是。有什么难题需要我帮忙的,请莫要客气。”
余惜研不甘心地哼哼,今天让他笑个够,先办正事要紧,这账以后有的是机会再算。
“我是看谢公子才华横溢本不当埋没,令父谢大人也是兢兢业业的好官。却被人陷害自此,谢公子有没有想过,用你的才华改变目前的处境,为你的家人重振家门?”
“你在为朝廷效力吗?”谢绪一瞬不瞬地望着余惜研,内心里千回百转,隐隐的有一丝期待,她不会是那种人的!白马下穿那一身月白色锦袍清尘飘逸的仙姿,怎么会是一个沾染尘世世俗的女子。
“怎么可能。”余惜研闻言笑得淡雅若兰:“鹿池洲原有良田八千四百多亩,人口由五万多人。由于水源的日渐枯竭,田地荒芜近半,人口也减少为两万多人。现在是我租下了所有的田地。我要建一蓄水池和引流渠,灌溉整片鹿池洲。”
“除了现在租下纯王爷的田地外,我还可以开垦荒地。而开出来的荒地不上地契,是归我所有,也就是说将来我有四千亩左右或许都不止的田产。”深邃的黑眸静静的望着谢绪:“你,跟我一起干。五年后,我给你自由。”
修长的手指紧紧地篡在一起,微抖的双唇泄露了心情的激动。
静默片刻,谢绪站起身,一撩锦袍,跪倒在余惜研的面前:“主子,谢绪愿跟随效劳。”
余惜研忙将他拉起来:“我把你当朋友,不是要你做我的奴才。以谢公子的才华,又岂能让你卑躬屈膝。谢公子如果愿意,今后叫你一声绪兄,你称我三姐,如何?”
谢绪的眼里炽热的光芒闪耀:“其实,在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我们不会失之交臂。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同心协力。老天果然待我不薄,能和你这样的奇女子相遇。是绪之幸也!”
“绪兄莫要妄自菲薄,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天色已不早了,你先回去和家人交代一下吧”叫了长晋进来“你去找辆马车,和谢公子一起去安排一下他的家人,回头将谢公子直接送到回雁楼。”
“是,三姐”。一直在门外守着的长晋看着沐浴后的谢绪,也不仅感叹,三姐真是慧眼识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