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庄是在二道岭的脚下,过了二道岭是一片平原。平原过去是一道岭,再过去就是鹰嘴崖。引流渠从鹰嘴崖下的横岭河接壤,穿过二道丘陵才到小陈庄。
谢绪住在小陈庄的一户征用农家,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一个厨房。竹篱笆围的小院里,还有两棵上了年岁的槐树,枝繁叶茂。
树下的小石圆桌上摆着羊皮做的二道岭图形,捧着饭碗的谢绪,眼睛还盯着图形,伸出去夹菜的筷子,一直在菜盆外面晃悠着而不知觉。
被派来照顾谢绪的长杏端着一盆汤过来,见此情景,不由得呲的一声笑出来:“公子,您再忙也要看清形势呀,吃个饭也不愿分心。这样瞎捞能捞着什么东西?小心把饭吃到鼻子里去,可惹人笑话不?”将汤盆放在圆桌中间,用小碗装了一碗放在他面前。
跟了一段时间,谢绪的好脾气,让长杏也就不是很拘谨的,偶尔也会和他开开玩笑。
谢绪温雅的笑笑,夹点菜,又低头看图形。
长杏见状,娇笑着把图形卷起来:“公子,还是先吃完饭再看吧,不是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吗?”
谢绪的眉头微蹙,没抬头,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
长杏站在桌边,瞟一眼谢绪,眼眸流转,浅笑着道:“公子怎么不吃菜呢,莫不是是杏儿烧的菜不对公子的胃口?公子尝尝这个吧,这可是杏儿的拿手菜呢。”说着就夹筷红烧茄子放在他的碗里。
谢绪的手僵住了,眸底寒波翻滚。静默片刻放下了饭碗。
谢绪刚要开口,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门前戛然而止,随后是骏马的一声嘶叫。
他敛去眼底的冷色,抬头望去,只见一身青衣脸戴面纱的余惜研翻身下马,朝他望望便款步走了进来。
扫了一眼靠在谢绪身边脸色红润的长杏,看见刚才他明显不虞的面色,似无所觉的问道:“谢公子在用膳啊,正好本小姐也是饥肠辘辘的。愿不愿意让本小姐分享你的美食呢?”
谢绪在余惜研进来时就已经站了起来,眼里早已不见了寒意:“能得余小姐的大驾光临,是谢某的无上荣光。”
似乎是醒神的长杏此时上来半蹲行礼,娇声道:“属下见过三姐。”
看着行礼的长杏,面上无波:“叫你来照顾谢公子,是要让谢公子心无旁骛的做事,若是谢公子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意,你就不用再跟着我了。”
清冷的音线没有起伏,长杏却听的如坠冰窟,通身发寒。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是不可能瞒过三姐的眼睛。忙颤声道:“属下谨记三姐教诲,再不敢有丝毫怠慢。”
盯着她看了片刻,才淡声道:“好自为之,起来忙去吧。”
长杏站起身,汗湿的衣衫后背一片冰冷。敛敛神,赶忙去厨房装饭,心里再也不敢另起心思。
谢绪在一旁看着余惜研发落长杏,见她虽没有疾言厉色,只是三言两语干净利落,看长杏的样子也不会再起波澜了。
含笑着说:“余小姐一路奔波不觉得累吗?要不怎么还站着?莫不是嫌个子不够高,再站着好长长一点?”
余惜研觑他一眼,见他脸色较之前的苍白不只是有了血色还有了光泽,眼睛也更亮。果然是位霁月清风的佳公子。
文雅的坐下:“谢公子,待得你一切稍稳,要不要将你夫人接来照顾你?”
谢绪垂眸,眼下一片淡然:“不用了,她和母亲在一起,还能替我照顾母亲。”他能出来,是余惜研签的保,已是莫大的恩情,岂能再給她添麻烦,做人要知足。以后有能力有机会,自己再想办法让他们脱了奴籍。
“你可是我们的核心骨干人物,我可不敢委屈了你。要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别跟个闺阁女子似得扭扭捏捏的。”还记得上次他笑自己时的得意样子。
长杏端着装饭的托盘过来,谢绪站起来,将里面的饭碗端给惜研,崔然一笑:“吃饭吧,你不是饿了吗?”
睇眼他脸上的深酒窝,很想伸出筷子去捣捣。接过饭碗笑笑,解下脸上的面纱,背对着院门坐下吃饭,不在言语。
饭后两人稍作休息,就准备去现场实地了解商谈。
谢绪坐在马车上,看余惜研身姿矫健的飞身上马,有些羡慕:“余小姐的身材虽然纤瘦,确有不输男儿的气概。如果余小姐是男儿身的话,还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气吞山河搅动风云的英雄人物”呢!”
余惜研在马上居高临下,斜睨着窝在马车里的谢绪:“谢公子自己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书生一枚,还瞧不起女儿家!成大事者谁规定非要男儿身的?脑力劳动者以智治人,体力劳动者以力治之。只要于民有利于国有功,何分男子和女儿?再者,我虽还没有让人歌功颂德的口碑,确还是担的起一方民众叫一声三姐,而不亏心的。”
谢绪闻言凌然,一是对她的心胸气度,一般男儿尚且不及。二则她对姓名的忌讳。莫不是另有蹊跷之处?思维转处,坦然道:“三姐言之有理,惠之于民乐业者民之拥也。”
余惜研见谢绪改口之快,面上并无异色,对他的心思敏捷,也是内心欣赏。
一道岭下的平原上,住户并不多,田地大都荒芜。几排新盖的茅草屋排成中字型,还是陈松元来之前,余惜研让于滇派人搭建的。
余惜研骑着马,和于枫驾着马车带的谢绪在房屋中间停下。
听见动静,从一间茅屋内走出一个中年妇女。头发梳的平整,干净的蓝布对襟褂子,黑色的宽脚裤黑布鞋。整个人清爽利落,微虚着眼睛打量着来人。
于枫上去拱拱手问道:“请问大嫂子,陈师傅住在哪间房?”
“几位客人从哪里来?我家当家带人去工地了,先屋里坐吧。”妇人客气地道。
余惜研偏身下马,谢绪也从马车里出来。
陈家的大嫂见来人气势不凡,男子温文儒雅,女子清逸倩丽。不敢耽搁请他两坐下就忙着去倒茶。
屋内很整洁,陈家嫂子是个勤快人。
余惜研并没有去喝茶,只是边扫视着挂在显眼位置的地形图,边问道:“陈嫂子在这里住着,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陈嫂子惊疑地看着余惜研:“我、我们都很好,请问您是••••••”
“瞧我这人,都忘了介绍自己。我就是聘请陈师傅的华家人。这位是工程的总管谢公子。”
“哎呀,原来是东家来了,失敬失敬,我这就叫人去叫老头子回来见东家。”
陈嫂子没想到这么俊美靓丽的年轻人,竟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一时间手足无措
余惜研淡然的笑笑:“陈嫂子不必忙碌,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陈嫂子喃喃着,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很快,于枫骑着马和于滇一起带着陈松元回来了。
一见到余惜研,于滇、陈松元赶忙要行礼。被她拦住,和谢绪互相见了礼,才憨憨的在一旁坐下。听于滇细说这段时间事情的安排。
来做工的石匠大都是以前跟着陈松元的人,有了大活计工钱还不低,工人情绪高涨。挖土的挖土,夯地基的夯地基,采石料的采石料,干的井然有序。
说道石料,陈松元插话道:“屯山的石料是花岗岩,坚硬难劈,还要打磨很是费功夫。而鹰嘴山下有片板岩。我认为,全部用板岩相对来说会加快工程的进度。”
余惜研闻言不语,转头看向谢绪。
陈松元听到谢绪是榜眼谢庚华的儿子,来做工程的全指导也是很惊讶的,他也听说过谢庚华父子的大名。只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一个在公一个在野从未谋面。此次机缘聚会再一起,心理不胜唏嘘感慨。
谢绪喝着茶低眉潋目,片刻才到:“这是百年大计,不能因为时间问题而有稍许疏忽。花岗岩坚硬耐风化,用来做基石正好。板岩就用来铺水槽面,增加水流量还可以减少工时。你看呢?转头问惜研。”
“鹰嘴山相对要远些运送费工,不过板岩的面光滑铺面省事,这个可行。”余惜研沉吟着点头道。一锤一锤的凿除来的石头,很费时。
在梯形图上看一遍后,心里有了计较,对陈松元到:“陈师傅,我们到现场去看一看再说吧。”
对谢绪一眨眼,谢绪微一颔首,便起身跟在陈松元身后走出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