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六一年的国庆节全国都过得不冷不热,太平镇里的一些机关单位只是挂了国旗,有的贴了几幅标语,县上也没召开庆祝大会。书记、县长们,包括各部、委、局的头头都下乡去送救济款、救济粮,领导农民抗灾去了。只有城里的学校,倒还有那么一点过节的样儿。
天上宫小学上午召开了庆祝大会,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年近半百的杨校长作了一个重要而生动的形势报告。他说虽然我们国家正面临着严重的自然灾害,苏联修正主义在卡我们的脖子,帝国主义对我们国家实行经济封锁,台湾蒋介石匪帮随时都在企图反攻大陆,颠覆我红色政权。在如此困难的条件下,我们国家的经济建设仍然取得了巨大的成绩,面临着大好的形势……形势报告做完后,学生们演出了精心准备的丰富多采的文艺节目。中午,教师食堂加餐打牙祭。杨校长叫炊事员和杂工一大早就把食堂自己喂养的一条肥猪牵到屠宰场去杀了,除中午过节加餐外,还给每个教师分了一斤肉,要大家带回去改善一下家人的生活。教师们高兴得不得了,都说杨校长想得太周到了!
下午,蔡雪晴老师早早地回到了家,她今天特别地高兴。其一,她今天被宣布为全校少先队的总辅导员了。蔡雪晴作为小学教师,不但书教得好,又能歌善舞,很受校长器重。几天前杨校长找她谈话,说要推荐她担任总辅导员,她是既意外又高兴。其二,就是学校食堂今天不但打了牙祭,还分了肉,今晚她可以让丈夫老骆开开油荤了。
蔡雪晴在厨房里将这一斤肉做了三个菜,在灶头上放着,就等骆长庚回来。直等到菜都快凉了,才听到门外“跌踏跌踏”熟悉的脚步声。骆长庚进来了,嘴巴在一张一合地嚼着,手里还拿着半个没吃完的包谷面窝窝头。
“啊,老骆,你们县委机关食堂过节还吃窝窝头呀?”蔡雪晴看骆长庚吃得咽喉哽哽的样子,笑着问。
“哎,领导们都下乡抗灾去了,食堂里即使有啥子好吃的,也不好拿出来弄给在家的人吃哟。”骆长庚说。
“窝窝头你就别吃了。”蔡雪晴从他手里夺过窝窝头,说,“今晚我给你过节,请你吃好的。”
“吃好的?”骆长庚不解地问。这时他皱了皱鼻子,突然闻到了厨房里飘出的香气,不由得叫了起来:“啊,你煮肉了!”说着就要往厨房里跑,却被蔡雪晴挡住了。蔡雪晴要他在桌边坐下来,然后从厨房里把做好的菜端出来放在骆长庚面前,又到里屋翻找了半天,找出大半瓶白酒来,给丈夫满满地斟上一杯。
骆长庚很觉惊异,笑问道:“你真有本事哟,又是肉,又是酒,你是哪里搞来的?”
蔡雪晴说:“我有啥本事?学校今天过节,杀了条猪。中午打了牙祭,还给每个教师分了一斤肉。”
骆长庚说:“你们学校真行!酒也分了?”
蔡雪晴笑了,说:“酒还是你自己的,是我去年藏起来的。我不藏,只怕你现在连酒气气也闻不到了。”
骆长庚感慨万分,拿过一只杯子要给雪晴斟酒,蔡雪晴说她不喝,也不吃,就让长庚一人喝,一人吃。骆长庚说这哪行,雪晴不动筷子,不举杯子,他也坚决不吃不喝。于是,蔡雪晴只好把杯子递给骆长庚。
骆长庚和蔡雪晴结婚快五年了,虽曾为贾道贵的事闹过别扭斗过气,但总的说来俩口儿还是和和顺顺,互敬互爱的。而当贾道贵和羊秀秀结了婚,生了娃娃后,蔡雪晴就再没为骆长庚与贾道贵的交往而过分地耿耿于怀了。这使得骆长庚更加疼爱蔡雪晴,他越来越觉得,能娶到既漂亮又温柔的蔡雪晴作老婆,是自己的福气。
骆长庚将杯子同蔡雪晴碰了碰,自己脖子一仰干了,看着老婆说:“你今天一定还有什么好事情没给我说。”
蔡雪晴抿着嘴笑起来,说:“学校今天宣布我担任少先队总辅导员了。”
骆长庚一拍桌子站起来,笑道:“啊呀,你升官了,祝贺祝贺!”
蔡雪晴红了脸,说:“这叫啥升官哟,你是在挖苦我。”
骆长庚说:“不叫升官,叫什么?”
“喝酒喝酒,不给你说这事了。”蔡雪晴给骆长庚斟着酒,说,“反正今后我还有事情找你,你可不能推哟。”
“啥事,你说。”骆长庚把酒杯推向一边,“说了再喝。”
蔡雪晴只好说道:“我们少先队要聘请一批英雄、模范、先进人物作校外辅导员,我想你就算一个。你不会不答应吧?”
“校外辅导员都干些啥?”骆长庚问。
蔡雪晴说:“协助学校开展少先队活动,唱歌、跳舞、讲故事,进行革命传统教育。”
骆长庚说道:“吹牛壳子摆龙门阵还可以,其他我就外行了。要得,支持你这个总辅导员,我就算一个。”他又想了想,说:“我还给你推荐一个人。”
“哪个?”
“公安局的孙文志。”
“啊,以前在你们保卫组干过的那个孙文志?”
“就是他,后来调到公安局当了三科的科长。这小子能文能武,能说会道,能唱能跳。到公安局一年多,抓社会治安就抓出了成绩,太平镇的小偷都快被他抓绝种了。听说最近他还到成都出席了全省的先代会。他当校外辅导员,肯定行!”
“好,我下周就到公安局去联系!”蔡雪晴高兴极了,把酒杯斟得满满的,递给骆长庚,要他一定干了。还说骆哥都好久没沾过酒了,这大半瓶酒干脆全部解决,要喝就喝个痛快!
自从贾道贵和羊秀秀结婚时在水西门城楼上喝过一次喜酒,到现在骆长庚硬是滴酒未沾过。大半瓶酒对骆长庚来说,本来就不是回事,但今晚却也喝得他热血上涌,神光焕发。蔡雪晴只饮了一小杯,也饮得桃红满面,兴奋异常。俩口儿洗嗽毕,都说早点上床休息。
上床后,骆长庚斜躺在床头,蔡雪晴则象一只温驯的小猫,伏在长庚那裸着的宽大的胸膛上,用手在长庚的胸上,腰上抓着,捏着。骆长庚双手捧起雪晴的脸来,将**辣的嘴吻了上去。刚一吻上,蔡雪晴“啊呀”一声就把脸让开了。骆长庚摸着忘记刮掉的满脸钢针一样的胡荐子,“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骆长庚平躺下去,一把将蔡雪晴搂在怀里,一只手将她的头紧紧地按住,不让她躲闪,硬将她的嘴吻住了。蔡雪晴也没再躲闪,又翻身压了上去,在骆长庚的嘴上,眼上,额上,胸上一处一处地吻着,吻得骆长庚呼吸急促,血流加快起来。近几个月来,他俩口儿确实很少做这回事了。白天各有各的事,一日三餐各在各的公共食堂吃饭。该死的自然灾害加上万恶的苏联修正主义卡我们的脖子,害得农民缺吃少穿饿肚子不说,就是对城里的公共食堂,国家也只能供应十分有限的粮食,其中还得搭配相当比例的粗粮。城里人也在挨饿了,即使是再情深意笃的夫妻,到晚来哪还有更多的精力和更好的心情做俩口儿床上的事情?
今晚骆长庚和蔡雪晴的心情都特别好,精力似乎也特别地旺盛。两人就象练摔跤似的在床上翻过来压过去,时已秋凉,却都干得一身的淋漓大汗。没多久,压在蔡雪晴身上的骆长庚不再动弹了,浑身松驰下来,嘴里喘着粗气。
待骆长庚平息下来后,蔡雪晴笑道:“骆哥,你这个当兵的,只晓得速战速决,打不来持久战呀!”
骆长庚说:“退伍老兵,不行喽!”
蔡雪晴沉默了一阵,突然问道:“哎,骆哥,人家贾道贵二十年前就有恋人了,好多年生生死死不变心。你们都是弟兄,都一起跑出去当兵。那么多年,你就没有过情人,你就没有跟哪个女人好过?你给我说实话,不准撒谎。”
骆长庚一时就闷了声儿。蔡雪晴见长庚没言语,就来了性儿,将长庚从身上掀下来,翻身又压了上去,用拳头捶着骆长庚的胸脯,“嘻嘻嘻”地笑着嚷道:“你肯定有过,肯定有过!你说呀,要老实坦白啊!”
骆长庚笑了,说:“有过那么一回。”他就一老一实地把抗战胜利那年在济南逛花街与翠翠相处的事说了。蔡雪晴一听就从骆长庚身上坐起来,叫道:“哈哈!你过去嫖过妓女!”
骆长庚说:“也是,也不是。”
蔡雪晴问:“怎么说也是也不是呢?”
骆长庚说:“她是出于一种特殊的心情,有心与我好。一分钱也不要我的。”
蔡雪晴又将身子伏下去,没吭声,等着长庚继续讲。
“翠翠在两年前被五个日本鬼子轮翻着糟踏了一个通夜,好惨哟!日本投降了,我们部队驻济南,几个弟兄邀约着去闲耍,第一次就认识那个叫翠翠的姑娘。她听说我是跟日本人打了两年仗的,就哭着讲了她和日本人的事,并对我特别地好。”
蔡雪晴悄悄笑了,说:“日本鬼子搞她就叫做糟踏,你们国民党的兵搞她就不叫糟踏,该叫做劳军了。你说是不是?”
骆长庚笑起来,在雪晴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蔡雪晴将嘴凑到骆长庚耳边,低声问道:“骆哥,那个叫翠翠的姑娘肯定是又漂亮又温柔,你才记她到今天。你说老实话,我跟翠翠比如何?她比我漂亮,比我好,是不是?”
骆长庚突然翻身坐起来,将雪晴搂在怀里,急急地说道:“你呀你呀,怎么能这样说呢?她怎么能跟你比呢?莫说她只是一个窑姐儿,即或她是一个正常的姑娘,无论哪方面,也比不过你呀!”
蔡雪晴笑了笑,将骆长庚按躺下去,又伏在他身上柔情地抚摸着。她将手移向下面,轻轻地摸着小肚子上那块有点僵硬的伤疤。再一移手,就将骆长庚那雄性的家伙儿握住了。握了好一阵,那家伙儿仍象一截软不拉塌的腌黄瓜,蔡雪晴不由得“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骆长庚问:“你在笑啥子?”
蔡雪晴说:“我在笑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说过的那句怪话。”
骆长庚问:“我说过啥子怪话了?”
蔡雪晴笑道:“你说,当兵的打仗靠的是大炮枪杆子,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就少不了这一杆子……”
骆长庚“嘿嘿嘿”地笑了。而蔡雪晴却暗暗地流起泪来。几年了,蔡雪晴心里一直揣着一块心病,其实,不说骆长庚也明白。他何尝不知道哟,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结婚快五年了的男人,眼看着桂芬、施小惠和秀秀几个熟悉或友好的女人都先后当了母亲,自己女人的心里能好受吗?是啊,作为男子汉大丈夫的骆长庚,心里也揣着一块心病呀!
近几天来,蔡雪晴为聘请少先队校外辅导员的事花费了不少心思。她抓得很紧,她深怕其他小学的总辅导员跑在她的前面,把又知名又能干的人物抓去了。这天下午,蔡雪晴到了县公安局。她先找到魏局长说明情况,征求他的意见。魏局长连说可以,并说孙文志是个好同志,好公安,全省公安系统的先进,聘孙文志当少先队校外辅导员他们完全同意,并要立即带她去见孙文志。
到了三科办公室,孙文志一见蔡雪晴来了,唰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喜出望外地叫道:“呀,是哪股风把嫂子给吹来了?硬是稀客,请坐请坐!”
魏局长笑道:“啊,看我,你们是熟人,我倒忘了。”
孙文志说:“蔡老师是我的老上级骆连长的夫人啊!”
“小孙,蔡老师有事找你,我们都同意了,你小子要好好干哟!”魏局长向孙文志叮嘱道,离开了。
“嫂子,有啥子事,只管说。”孙文志说道。
“嫂子嫂子,叫得倒好听,从县委机关保卫组调公安局都这么久了,也不来看嫂子一眼。”蔡雪晴假装生气地说。
孙文志忙说:“给嫂子陪罪,都怪我,工作一忙起来,连自己姓啥名谁都忘记了!连长他好吧?”
“先别说连长,我是代表学校来聘请你担任少先队校外辅导员的。”蔡雪晴说。
孙文志一听就来了劲儿,说道:“好呀,不是吹牛,我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我能讲很多很多故事,还可以教学生玩抓特务的游戏,我还会拉二胡,吹笛子,还会来点舞蹈。你不信,看啊……”说着他就唱着“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在办公室里舞了起来。
蔡雪晴非常高兴,笑弯了腰,说道:“孙科长,我们现在就说定,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天上宫小学少先队的校外辅导员了。等几天学校要召开大会,正式向你颁发聘书。!”
孙文志一把将蔡雪晴的双手紧紧握住,说:“嫂子,莫要说学校,只要你嫂子一句话,我孙文志鞍前马后,竭心尽力,肝脑涂地,再所不惜!”
从公安局出来,蔡雪晴兴奋的心情仍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她觉得孙文志是选聘的校外辅导员中最全面,最活跃,肯定是最受学生们欢迎,当然也是最合适的一位了。以前孙文志还在县委机关保卫组的时候,她曾见过他几次,孙文志也曾到她家来耍过,当时只觉得他是一个文静、能干的白面书生,没想他还有多方面的才干和本事,而且……他的确是一个富有吸引力的青年人。
在德胜街十字路口,蔡雪晴碰见了骆长庚和羊秀秀。骆长庚抱着秀秀的儿子小贵正摇啊甩啊地逗得高兴,见蔡雪晴来了,就把孩子往雪晴怀里一送,说:“啊__是伯娘来了,快喊伯娘,喊伯娘!”
蔡雪晴接过刚满半岁的小贵细细地看着,虽说缺少营养,但长得还算结实。两只眼睛大大的,白眼仁特别地白,黑眼仁特别地黑,心里就喜欢,在那小脸蛋上亲了又亲,说:“走,到伯娘家去,伯娘给你好吃的!”
羊秀秀说:“嫂嫂,我们刚从竹林湾来,他爸还不晓得我们进城来了。”
蔡雪晴说:“没关系,让老骆去给他说声,叫他到我们家来接好了。”说着抱着小贵就往家走。
到了家里,蔡雪晴把小贵放在床上,让羊秀秀带着,就翻箱倒柜地终于找出一个小纸包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包花花绿绿的水果糖。她剥开一颗,放到小贵嘴边让他抿着,小贵尝到了甜头,抿得十分展劲。蔡雪晴把糖交给秀秀,要她喂小贵,并提醒不要松手,不能让小贵囫囵吞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贾道贵就随着骆长庚进来了,贾道贵又抱着儿子亲了一阵子,说:“儿子,你长大了要好好记住骆伯和伯娘的恩情哟,他们是我们一家人的恩人!千万要记住,不能忘本啊!”
蔡雪晴在柜子里找出一把挂面来,说:“现在也没有啥好吃的招待你们。下碗面吃,将就将就。本来我藏了半瓶酒的,国庆节时给老骆喝了。”
贾道贵一家走后不久,就停了电。骆长庚和蔡雪晴只好早早地上了床,却又没有睡意。蔡雪晴说:“小贵真乖哟,要是秀秀奶水好,那娃儿肯定会长得白白胖胖的。”
骆长庚说:“秀秀带着小贵还要出工,道贵城里坝里两头跑,他俩口儿也够辛苦的了。”
蔡雪晴叹了口气,说:“骆哥,我们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了……”
骆长庚知道雪晴的心思,就将她抱过来,搂在怀里,说:“也许,今后会有的,我们一定会生一个又白又胖的乖儿子。”蔡雪晴就在骆长庚怀里动了起来。骆长庚也在雪晴脸上、嘴上亲了又亲,这么过了很久,下面却不来劲。
骆长庚只好放开蔡雪晴,没话找话地说道:“雪晴,吴书记、梁县长他们都到乡下去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可能最近几天就要回来。现在莫说农民日子过得恼火,就连城里人都很艰难了。不晓得领导们有啥子办法没有?”
蔡雪晴却没有应声,身子动了动,反而侧向里面自个儿睡去。骆长庚心里十分内疚,他知道自己欠下妻子的债了。他摸着下面那块偶尔还隐隐作痛的伤疤,沉痛地想,也许这笔债他是一辈子也难以还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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