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蓝修这么问的时候,蓝司暔抓着游戏柄,眼都不斜,“长得像呗!”
沐寒声费劲将儿时照片给他时,蓝司暔是惊讶的,瞥了一眼,浓密的小眉毛一动,“我没拍过这照片。”
也是那时候开始,两人开始偶尔见面,大概是两三个月一次吧,每一次沐寒声都会在老地方等他,虽然他身边有蓝家家丁随着,可沐寒声也每次都让人暗中接送儿子进出。
也是一次一次的见面,蓝司暔知道了沐寒声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习惯和毛病。
此刻,沐寒声早已返回荣京。
车里还放着七个月前出来的鉴定报告,只是皱巴巴的,那是古杨寸步不离守在医院得出来的结果。
鉴定报告送到沐寒声手里那天,盯着一串紧接百分之百的数字,沐寒声久久不说话,薄唇微微一翕,却无动静。
脑海里印着她清冷却泛红的眸子。
难怪,奶奶摊牌时,她那么生气,那么失望,她竟把他儿子藏得这么严实,两年半前在医院,竟能面不改色的告诉他,孩子打掉了?
他的妻子绝世聪慧,幌人功夫竟也一等一的好。
本做好了那是蓝修之子的准备,却忽然发现,那是他的亲生儿子,沐寒声的无措大于欣喜。
鉴定报告在他手里捏得太久,都变了形,平定不下的心绪化成一支又一支燃到一半被灭掉的烟蒂,他竟然一时完全了无头绪。
他能做什么呢?
飞到伊斯,将那个总是不爱言语的女人狠狠‘惩罚’一顿,直到她如曾经某次一般低吟求饶?
还是渡到第一岛,强势接回儿子?
不,不。
该受罚的是他,儿子快两岁了,曾经钻进他的怀里,揪过他的裤腿,他竟一如所知。
接回来么?那孩子太精明,他不会如愿。妻子回来,也必定要怪他刚愎武断的。
他谁也没告诉,把那种无处和欢喜翻来覆去的捻揉,终于等到司暔一岁半,听闻总喜欢带着蓝家家丁出门,一身手工剪裁小西装,走得慢还绝不让人扶,最喜欢进出高档场所,考察的小身影像模像样。
终于,他频繁来回第一岛,见一次司暔,还想见第二次,第三次。
还记得下家伙仰着脸,看完他的照片,一本正经的讲条件:“我可以不告诉蓝爸你偷渡过来,不过……听说荣京九月初阅兵,我户籍不便,你能想办法吗?”
蓝司暔知道,荣京是妈咪出生的地方,工作也在那边,他想去看看,顺便,琢磨琢磨这个忽然找上门的男人身份真不真。
沐寒声不喜欢别人跟他讲条件,那一次却出奇的爽快,“好办,我单独邀你参加阅兵!”
转眼傍晚了,车子驶进御阁庄园,秋意正浓,似乎能听到林间阵阵浪涛,厚重又欢快。
古杨从后视镜看了沐总,终于没憋住,“沐总,既然小少爷都看了照片,又看了鉴定结果,怎么就不肯松口认人呢?”
沐寒声一手慵懒横在车窗上,深沉的脸,唇角却勾着。
因为他心疼他娘!
蓝修定时没少跟司暔讲那些过去,他作为父亲,是该罚的,哪能如此容易盼得儿归?
“忽然想她了。”冷不丁的,沐寒声却这样一句。
嗯?古杨因为听错了,“您这不是刚看回来……”
哦不,他忽然反应过来,沐总说的不是小少爷,是太太。
也对,都一年了,太太竟然都不曾打电话回来,想必是置气着,先生竟也不打,却怕是因为紧张,怕压不住他发现的秘密吧?
“传回来的消息说,太太这一年过得还好,就是忙了些,她这出访啊,还多了慈善大使的光环!”古杨笑着道。
沐寒声不说话,一切都是好的,只要她好,哪怕都给了苏曜记功勋,也无碍。
车子的别墅外停住,古杨才想起件事,转头,“对了,齐小姐代太太打过来的款已经收到了,一个电影投资,加一个项目,八亿居然全清了!”
可见对投资,对项目的掌控,太太自有手段。
本该退车门下去的男人顿了一下,清了也好,免得她回来还心里梗着。
临走之际又忽然吩咐了一句:“阅兵仪式前,让人把傅宅打理好,供电、供暖,基本食材必须随叫随到。”
“这是……”古杨揣摩着,那是太太视为珍藏的记忆,别人大概碰不得,除非是……“让小少爷回来住进去?”
小少爷要回来参加阅兵,住回傅家老宅,确实是合适的。
不光是这样,她从伊斯回来,如若不肯回御阁园,也该回傅宅去,而不是湾流汇。
古杨都跟着到了家门口,又想起一件事,说:“对了,傅天成回国了。”
从上次傅氏危机开始,也快两年了,从太太入股,主张将邵氏收过来开始,傅氏慢慢回暖,傅孟孟还算女中翘楚,倒也主持得有声有色,傅天成也终于敢回来了。
沐寒声没说话,似是满不在意,又若有所思。
……
傅家。
“你说什么?!”傅天成几乎暴跳的声音,听得出极度震惊和不满。
桌边的茶杯都被震得抖了抖,继续水花洒出,上一秒还在傅天成手里的报纸狼狈的摔在一边。
“你这是引狼入室,知不知道?”傅天成不敢相信,以为一向比自己精的女儿,竟然办出这样的糊涂事!
傅孟孟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哪怕在家里,依旧打扮得整整齐齐,样式各异的大耳环从来不缺。
此刻,父亲几乎咆哮,她却坐得很稳,抬头看了刚回国的人,淡淡的一句:“这个企业是我救回来的,我比您更懂得怎么去维护,于情理您是长辈,于公司事务,您没权利指责我。不是我,您还敢跨入荣京半步?”
一旁的任莺见丈夫而女儿都快吵起来了,挽了丈夫的手臂晃了晃,让他忍一忍,女儿说的没错,这些分寸,女儿必定是有的,他们刚回来,这些事就不要跟着操心了。
可傅天成气得竖眉,“傅夜七是何等精明的人物?能在杜峥平、沐寒声那些人物之间游刃有余,你能是她的对手吗?这分明在给自己挖坑!别哪天跌得头发尖都找不见你才后悔!”
傅孟孟依旧淡淡的笑着,傅氏大家族的那种高贵和自信在她身上有些傲然,但说的话不无道理,“不了解当时的情况,您无权发言,不说我如何让邵氏一步一步跪在傅氏之下,就是最后收购一坎,不是傅夜七,傅氏也许早就倒了,至于以后,我自有维持之计,您还是安享晚年吧,若是待不住,大可以再出国去!”
说起来,傅孟孟说话也有一股冷漠的气势,大概是受了傅夜七影响了,她的确也是欣赏那个堂妹的。
傅孟孟说完已经从沙发上起身,“我累了。”
妖娆的身影一步一步往楼上移去。
傅天成气得说不出话。
任莺才抚了抚老公的背,“你放心吧,女儿有分寸,再说,傅夜七这会儿不去国外了吗?听说跟外界联系很少,谁知道哪天出什么事她就没命了?或者……趁她没回来,要改变也有机会呀!”
对!
傅天成忽然转眼,傅夜七这次出访不就是好机会?就算她现在是股东,本人不在,什么情况都会有,处理不及时公司代为收回股权也不是不可以?
……
黎家从来都一片宁静,黎青山那个不大不小的公司维持得不温不火,尤其黎曼从一线退下来后,黎青山恨铁不成钢,脾气自是越来越差。
刚进门就一阵酒味,松手扔下公文包就见了客厅里的黎曼,气就上来了。
“让你当个伺候人的经纪人,你倒乐颠!白跟了沐寒声那么久,连个子儿都没摸到,那么大棵树,白让你靠着,真一步也不往上爬!”黎青山又开始了啐口。
黎曼在沙发上窝着,低头看似仔仔细细的给自己涂上指甲油,一句都不跟酒鬼争辩。
黎青山气得过去就抬起手臂胡乱一扫。
“哗啦”一声。
她的指甲油,和着茶几上的东西都被尽数扫落。
“别装没听见!”黎青山喝过酒,从脖子红到耳根,越发犯浑,因为女儿的不搭理,气得指着她,“我可告诉你,跟着那个沐钦还不如跟个半死的老头,废物一个!”
对于心思为‘卖女求荣’的黎青山来说,找个大树依山傍水,才是黎曼该做的唯一正事。
可这个女儿现在不听话了,他如何能不气?
黎曼终究是叹了口气,干脆把指甲油捡起来扔进垃圾桶,也看了醉酒的人,不耐烦的一句:“你又怎么知道沐钦是个废物?至少他还是沐家子孙。”
黎青山皱眉,忽然冷笑:“你想学安玖泠算计沐钦?当真以为沐钦是傻子,一个坑里跌两次?哼,攀不到沐寒声就退而求其次?你倒是能委屈自己!”
一会儿说沐钦是废物,一会儿说他没那么说,果然是醉鬼说的话,黎曼嘴角扯了扯,懒得跟他说,鞋也懒得穿,直接从沙发起身就回了房间。
她和沐钦,不远不近,从不确定关系,但一直都在联系,倒是怪在,从去年九月开始,沐钦从来不碰她一根手指,时常莫名其妙的发呆。
去年九月底,正是傅夜七去伊斯的时间。
黎曼冷笑一下,转手给沐钦打电话,接通时,却娇媚又优雅的笑着,“沐大少爷,在哪逍遥?”
这一年来,黎曼依旧瘦,但气色还算可以,在别人眼里,她如今就是个安安分分的经纪人,应酬的时候很卖力,该喝的喝,该演的演,倒是没做皮肉生意。
沐钦还裹着围裙,电话放在一边,开的免提,听到黎曼的话,表情不变,只一字:“忙。”
他面前是一整套高档的颜料盒,明明连初级学徒的资历都不到,用如此高档的东西纯属浪费,没办法,沐家人习惯尽善尽美。
指间、衣服上沾了继续颜料,也因而才系了围裙,这是他最近每晚的必修课,不是出去寻欢作乐、填补寂寞,而是关在屋子里作画,颇有无师自通的味道。
就那么一个字,倒是让黎曼笑了笑,不无讽刺的意味,“沐大少总不会是在厨房弄什么糕点吧?”
沐钦略微低头,仔细规划着落笔,又一句:“没什么事就先挂了。”
黎曼翻了眼珠,却没出声,两秒后才吸了一口气,缓和语调,不乏那股子艰辛培养出来的优雅,道:“马上阅兵仪式,公司放假,你不打算出去玩?”
“没空。”沐钦低低的声音,“黎小姐可以约别人试试。”
“没办法,我现在就愿围着你转了!”她倒是直白。
对此,沐钦并没什么表情,抬头发现其中一种颜料没了,转身去取,直接把电话那头的人给忘了。
黎曼‘喂’了几次,都气急了,终于一把挂断。
不过一个跳板,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
她原本还想问,之前傅夜七和蓝修的那个孩子最后如何处理的?外界根本一点风声都闻不到。
沐家会大度到不计较媳妇出轨生野种,就这么风轻云淡的过去了?她不信。
……
八月二十五日。
沐寒声的要求下,蓝修提早带着蓝司暔从第一岛飞到荣京。
即将阅兵,荣京的每一个大型交通枢纽站都开始戒严,包括机场,皆有驻军护卫。
傍晚时分,机场出口出现一行四人,挺拔英武的男人手里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娃,青山、青木分侍两侧。
沐寒声就等在机场出口不远处。
那一眼望去,蓝修身为军人的气魄自不必说的,哪怕他出门总不喜欢穿太正式的西装,反而一身休闲偏军严风的衣服。却是那小奶娃,一身版型规正的小西装,俊俏的小脸面无表情。
蓝司暔扫一眼就见到了不远处的沐寒声,小眉毛皱了一下,又跟我穿一样的西服!
蓝修见了他的神色,忽而放慢脚步,低头小声,还带着故意的恭维:“尊敬的八爷,你答应来荣京过生日,又跟沐寒声讨了什么条件?”
八爷的性子,蓝修太了解了,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在家里给老爷子观棋都要讲交换条件的,不信他来荣京过生日这么大的事,他能不跟沐寒声讲条件?
蓝司暔仰头,清亮的眸子一闪,“秘密!”
唉!蓝修挑眉,两岁就开始跟他亲爹讲条件,跟他干爹藏秘密,沐寒声,你我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出了机场口,蓝司暔松开了蓝修的手,催生又颇为正式的对着沐寒声,脆生生的一句:“沐先生好!”
逗得一旁的青山、青木抿着笑。
倒是蓝修愣了一下,这父子俩没相认?否则不该是这个称呼。
沐寒声长身立在那头,见着蓝司暔一本正经的小脸,淡淡的一勾唇角,不介意他喊什么,还好脾气一句:“瑾儿好!”
这是他琢磨过的称呼了,八爷是蓝修取的,司暔虽是奶奶取的,喊名不够亲切,那便喊瑾儿了。
可蓝司暔一脸认真,“你该说‘蓝先生好!’”
沐寒声不恼,一身昂贵考究的西服,毫不介意的半蹲下与他平齐,“蓝先生岂不成了你干爹?”
嗯,就是干爹,不是亲爹。
蓝司暔想了会儿,忘了蓝爸也姓蓝了,只好摆摆手:“一个称呼罢了!”
一行人浅笑,看出了小家伙说不过沐寒声,不悦了,迈着小短腿往古杨候着的加长林肯而去。
这个接机毫无排场,但安保是没问题的,沐寒声不想让有心人揣测他与蓝修、与蓝司暔的关系。
上了车,蓝修才看了沐寒声,终于开口:“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的将他夺回去。”
‘他’自然是指八爷。
这一年来,沐寒声好似多了一股子温沉,哪怕一张脸冷峻城府,嘴角时常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颇有为人父的味道。
“本就是自己的,何来‘夺’一说?时日到了,他会自己回来。”他低醇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具有他独特的味道,自信、笃定。
蓝修浓眉微动,原来是这个原因才不互相以父子相称?
倒是新奇的新型关系。
“我得做得万事妥当,否则妻子该不高兴了。”沐寒声又说了一句。
蓝修转头,听沐寒声这意思,不光是迁就丫头,莫不是知道当初不让丫头把孩子带回去,是他的意思?否则,何必当着他的面说?
“这么说,你们之间来往甚密,倒是一丝一毫不让丫头知道?”蓝修问。
沐寒声看了窗户边的小身影,薄唇微动,“来往甚密么?嗯……比起蓝先生,还差一些,因而,不必特意知会夜七。”
实则,他摸不透,倘若知道他和儿子这样,妻子会是如何反应?
车子进了荣京市区,沐寒声本想给瑾儿介绍些特殊的地方,比如嘉玺、比如今梦、或是他曾经两次停车为妻子买同款式皮鞋的商场,最终作罢了。
不说蓝修还在边上,他也不是那种喋喋不休之人,以后一件一件讲,一辈子的父子呢,不着急。
最终,手臂肘在窗沿,几不可闻的摩挲着下巴,良久才对着蓝修说话:“蓝军入京还得些日子,蓝先生不妨在湾流汇调整两天,至于瑾儿,我带他回玫瑰园,见见老太太?”
虽是问句,却大多是笃定的味道。
蓝修看了蓝司暔一眼,那意思,是先看小子的意愿。
结果蓝司暔趴在窗户上,毕竟是个孩子,对窗外的一景一物,对荣京这举国繁华、国际闻名的大都市,是充满好奇的。
无奈,蓝修只得勾唇咋弄一句:“你对第一岛参与阅兵都特赦了两项方针,我似乎没有不点头的道理?”
沐寒声英眉分明,看得出今天心情极好,勾唇,“总算看出来,瑾儿那万事不吃亏的性子,随你。”
但凡做什么,他一定会要想好条件来交换,万全得很。
蓝修英俊的脸升起一丝自豪,倒是客气:“彼此彼此,小子遗传的,是你的基因!我不过打磨打磨。”
两人在那儿探讨自己的性子,蓝司暔终于转过头,小嘴一弄,“你们当我是空气么?”
车里一阵爽朗的笑。
玫瑰园。
陆婉华从早上就开始盯着家里的佣人准备晚餐,一菜一汤都仔细斟酌着:芹菜万不能出现,那孩子大概也不喜欢甜食,两岁的孩子,吃得太荤也不好。小七怀他时身体也不算好,一年不见,不知道那孩子体质如何,营养的汤是必要的,寒声喜欢鱼,给小孩也备一份鱼羹看看。
客厅里,但凡两岁的孩子能接触的危险物件都收起来了,连茶几上都不放易碎的杯子。
俨然,老太太把重孙设定成了一个刚两周、正是顽劣淘气光景的孩子。
殊不知,蓝司暔确实爱玩,但他玩的都是新型武器模型,时常能把车辆一番倒腾,弄成他喜欢的样子,在蓝家大院狂飙。
自然,结果是蓝修从军中拿出来的武器模样,再回去时,变了个样,倒像改了型号似的。
这会儿,算是一切妥当,只等着儿孙归来。
洛敏在一旁笑着,“老夫人,外边冷,要么去里边等着?”
陆婉华摆手,“当初可是你我做事不周,差点将这孩子和小七一起推出沐家,怎么也得亲自迎回来。”
寒声不让她一同去机场,这出门迎接已是底线。
洛敏也不能再劝,犹记得当初少爷将新的dna鉴定报告带回来时,老太太又喜又气又忧。
喜的是,她的直觉没有错,司暔真是她亲重孙。
气的是,她当初亲自要求做的亲子鉴定,竟还能被人暗中改了结果。
忧的是,小七外访前就生着气,恐怕至今都觉得她这个老太婆不近人情,以往疼她、爱她,就因为那一纸报告翻脸不认人,还要跟她抢孩子。
“寒声,奶奶当初也着实不是要和小七抢,她岂不是误会我了?”老太太皱着眉。
沐寒声将她手里的鉴定结果接回来,他的宽慰方式倒是特别。
他说:“既是误会,总比事实好不是?再者,夜七既然不想让人知道瑾儿身世,你我都当不知道便是了,这事日后谁也不提了,您待她、待瑾儿都一如既往的好就没错。”
老太太不解,“你不让奶奶认司暔?”
沐寒声摇头,“心底明白便好,认不认有何区别?反倒让夜七心里为难,等哪天她愿意主动带着孩子回来岂不是最好?”
说得也有道理,这事不能争,心知肚明也不好提,总归,她待瑾儿如亲孙才是要紧。
林肯内,除了古杨,便只有沐寒声父子了。
“这是你们家?”蓝司暔已经端正的坐在座位上,从进了玫瑰园开始,他就观察着这个庄园。
占地很广,宅子气势古沉恢弘是第一感觉,再者,便是这里的绿植种类要比第一岛丰富。
沐寒声略微勾唇,“这是沐家老宅,我们家,倒要比这里稍微大一些,环境更好些,比这里多水多树。”
他说的自然是御阁园,已经很含蓄,每一样都只好一些。
倒是蓝司暔点点头,“荣京有钱人真多,难怪比第一岛繁华。”
沐寒声笑,“瑾儿以后相当个有钱人?”
不,蓝司暔很严肃的摇头,车子停了,也坚持把话说完,道:“不是有钱人,是最有钱的人,不过……是不是要先有权势?”
有那么一会儿,沐寒声倒是被他异于常人的思维和野心愣了。
一个两岁的孩子,心里充满权势、向往金钱并非好事,却好在,除了他此刻这样问之外,几次接触,沐寒声还真看不出他有这野心。
可见,他不盲目。
继而,他勾唇笑了,“那瑾儿得先超过我。”
“你很有钱,还是很有权势?”蓝司暔问。
“嗯……”沐寒声斟酌着,最后也只给了两个字:“都有。”
下了车,沐寒声开了车门,让他自己下来,而不去抱。
殊不知,他最后一句话之后,蓝司暔心底打着小算盘:有钱又有权势,那妈咪回来之前,我就专门坑你了!
两人并排走,穿过前院意境别致的走廊,转弯就见了老太太在那头,一见两人也笑了。
蓝司暔眨了眨眼,转头看了身侧的男人。
说来,蓝司暔虽小,但他习惯了一出门,处在陌生的环境就分秒的警惕着,紧张着,少说话,多用眼。
沐寒声领悟,主动低声:“那就是给你取名的祖奶奶。”
哦……蓝司暔记不清一周岁的事,但听过他周岁宴那一段,也就知道了。
“回来了?”老太太兴许是高兴过头,或许是莫名谨慎,就三个字,没敢多说,一双矍铄欣喜的眼却在重孙身上打转。
蓝司暔小身子一鞠,乖巧不已:“祖奶奶好!”
“好,好,好!”陆婉华这才连道三个好,赶紧将人往里迎。
沐寒声走在最后,看着老太太高兴,他也高兴。
晚餐上桌时,洛敏笑着,要讲小少爷抱到椅子上。
可蓝司暔忽而往后退了一步,弄得洛敏一愣。
蓝司暔好似才觉得他反应过头了,看了看沐寒声,又看了看祖奶奶,端端的站着,道:“我习惯了自己上桌,吃饭还让人抱的是小孩,我都两岁了。”
瞧他那表情,好像他自以为自己是二十岁了似的。
沐寒声是习惯了的。
倒是陆婉华怔愣后,直笑,摆摆手让洛敏候着去。
蓝司暔这才抿着小嘴走到椅子边上,一手攀着餐桌边借力,一脚在椅子底的横杠上,手一发力,另一脚微微点地,一气呵成。
“蹭”一用力,转眼便坐得稳稳当当的。
看得陆婉华和洛敏直傻眼,那椅子可都快到他胸口了,就这么轻松上去了?
沐寒声笑,他得感谢蓝修对瑾儿的教导,男孩子,从小自立比什么都重要。
倒是陆婉华回过神,问:“司暔,你这功夫,蓝先生教的?”
蓝司暔点头,“算是吧!蓝爸不许别人抱我,说吃饭靠自己。”
他说得很淡,但在别人想象里,他这技能必定练了很久,想想起初,一个一岁多的孩子,为了吃口饭,在桌边蹦蹦跳跳的要上桌,不是好笑,是心酸。
“这蓝修对孩子,好像太严厉了?”陆婉华终于略微皱眉,她心疼重孙了。
沐寒声却淡淡的笑,“男孩子,严厉些好。”
可孩子总要长大的,吃个饭还那么费力干什么?
实则,蓝家的观念里,教育如军纪,让他自己上桌,不仅是让他吃一口饭,是要他明白自力更生,自强为重的道理,万一哪天家里没人,他想要吃饭,难道因为够不到东西而饿一天?
沐寒声自然是能明白的。
但他也明白老太太的心思,这毕竟是她重孙,金孙,若是在沐家出声,必定是喊着金汤匙长大,被老太太捂在手心里疼着的。
这么一想,蓝修带了瑾儿两年,甚好。
那一顿饭,沐寒声基本没怎么说话。
一直是老太太不停的问桌边那个奶娃,各种问题。
“第一岛潮不潮,会不会常生病?”
“蓝家佣人伺候得周到否?”
“都有什么喜好?喜欢什么玩具?”
“在荣京待一年半载可好?时常来看看祖奶奶?”
……
对于这些不停休的问题,蓝司暔显得很耐心,一说话,便也不进食,可见遗传了他娘极优雅的基因。
他答:“第一岛不潮,四季气候比荣京还柔和些,我常去蓝军军营胡闹,很少生病,祖奶奶放心。”
“家里佣人很好,照顾得很仔细,祖奶奶宽心。”
“我喜欢看金融频道,玩具大多是坦克、轿车,和游戏机,祖奶奶别笑话。”
“一年半载也是可以的,但看蓝爸的行程,司暔会常来看祖奶奶的。”
这一来一往,听得老太太笑弯了眉角,这孩子说得一字一句的,简洁又清晰,脑子清醒得很,每一句最后,总要乖巧的喊她一遍,真真是惹人喜欢!
这是哄得老太太极为开心了,可蓝司暔一走,老太太是哪都觉得不对劲,家里也空落落的。
越发想起了外访前还置气的孙媳妇,她这老太婆竟做了那么大一件糊涂事。
……
阅兵前几天,蓝司暔要求今年不过生日,等明年他妈咪回来再过,却想上街走走。
彩排准备紧张有序,蓝修抽不出时间,自是由沐寒声带着蓝司暔。
蓝司暔说想去外交部看看,他便开车带他过去。
“听蓝爸说,妈咪在这里很威风。”蓝司暔没进去,只是坐在车里,趴着窗户看。
威风?沐寒声浅笑,这是蓝修会用的词,但他妻子恐怕会不予赞同。
也点了点头,“你妈咪很厉害,不光是在这里,在荣京的整个政界,都难有人能及。”
小家伙浓密的眉毛一扬,一抹骄傲,因为他妈咪是个厉害的人物。
对此,沐寒声悠悠的笑着,你亲爹也很厉害!
安静的呆了会儿,蓝司暔转头,问:“明天阅兵,你不忙吗?”
其实想问,他是什么身份,真能兑现诺言邀请他来参加阅兵?这会儿连蓝爸都忙得脚不沾地,他竟然悠闲的陪着他逛街?
沐寒声摇头,“别人都在替我忙……你还想去哪里?”
蓝司暔想了想,没了。
又问:“我明天怎么出席阅兵呢?跟蓝爸一起,做第一岛来宾?”
沐寒声笑,“不,你的位置在我边上。”
而沐寒声的位置不在来宾席,也不在城楼前的领导席,是整个阅兵操纵后台的主席位,能一眼纵观全场,只是以往,他坐不过十几分钟。
这下蓝司暔没得问了。
两人却下了车,让古杨开着车在后边跟着。
“你不怕别人看见吗?”蓝司暔又问。
沐寒声侧首,“为什么怕?你放心,哪怕别人看了,也没那个张嘴胡说的机会,你很安全。”
好吧,心思被看穿了,蓝司暔抿了抿小嘴。
转过一个街角时,蓝司暔忽然说:“伊斯的秋末非常冷,听说西方边境的邻国有流氓骚扰,偶尔战乱,妈咪最近好像要去那儿。”
沐寒声知道的。
他的七万军队不是摆设,但她的行程无法干涉,只能保护,所以,即便边境混乱,无论哪一方,都不能伤她分毫。
“你妈咪告诉你的?”他淡淡的问一句。
蓝司暔点头,还忽然仰头:“你不会泄露出去吧?”
妈咪的行程是外访机密,但妈咪还是告诉他了,大概是以为他什么也不懂。
沐寒声浅笑,很配合的摇头。
“寒声?”蓦地,街角多了一个声音。
黎曼身边不知是几线的艺人,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表情甚少。
黎曼却已经诧异的走了过去,目光盯着那个小不点,这不是蓝修的儿子吗?为什么两人看起来……很和谐?
沐寒声坦然立住身形。
“好久不见!”她倒是客套,目光终于看向沐寒声的脸。
沐寒声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句,显然耐心不多。
可黎曼装作看不见,又上前两步淡笑:“我现在做经纪人,你知道的,正好有事经过,还以为看错了!”说着看了一眼蓝司暔,“咱们即将开发一个大型影视城,还没对外公布,我还想先告诉你一声,要不……找个地方谈谈?”
不论什么项目,都没有一来就沐寒声出马的道理,何况是黎曼介绍的?
所以他看似领情,却只一句:“这些事,言舒会去处理……”
正好旁边一群年轻人经过,黎曼避让他们之际,几乎往男人身侧靠。
蓝司暔小身影立着,皱了皱眉,仰脸,“大妈,你冷吗?”
大妈?!黎曼愣了一下,惊瞪的看向他,“你在叫我吗?”
“蓝爸说胭脂水粉太厚的,都是大妈。”某家伙一本正经,把罪名往他蓝爸头上扣。
嗯,世纪好儿子。
沐寒声立在一旁抿唇,一点点笑意在眼角挂着,有一种在替他娘守财的味道!
黎曼却皱了眉,“你这孩子,哪有这么说话的?”
实则,要不是沐寒声在,黎曼肯定臭骂这小子有娘生没娘养!
“那就是不冷了,礼仪来讲,你应该站得离他至少半米。”蓝司暔倒是一脸受教的样子。
继而,说他不会说话,那就换一句吧。
“阿姨,你很穷吗?”倒是把称呼改了,歪着脸,一脸纳闷。
小孩的思维有时候不连贯,但连起来挺气人。
嘿……“你哪看出来了?”黎曼眉头不松,她不是富婆,好歹衣食无忧,比一般人过得好太多了!
何况,对于她这种骨子里拜金分子不少的女人,这种质疑颇有侮辱的味道了。
蓝司暔却答了一句:“不然你身上布料这么少?难道是皮太厚?”
一会儿骂她是大妈,一会儿说她衣着暴露,一会儿骂她皮厚不要脸!
黎曼抓着包的手紧了紧,气得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
当然,都被胭脂水粉盖住了,也算替她掩饰了不雅的脾气。
沐寒声在一旁悠闲的站着,从脸色深沉,到闲适悠然,一手甚至插进兜里。
“看蓝修也一表人才,怎么教出来的孩子跟没爹娘……”黎曼实在忍不住的一句,说到一半,却忽然停住了。
因为她见了沐寒声蓦然森冷的脸,目光虽然只扫过她脸上一秒,却比秋末的风还凉,似乎冻住了舌根某根神经。
终于,沐寒声淡淡的一句:“童言无忌。”
是童言无忌,但另一层意思是,童言往往最真。
看着两人走远,黎曼气得猛吸气,又咬牙,沐寒声你果然够孬,领着傅夜七与别人的野种逛街?
气得踢了路边的绿化,黎曼才转身回自己车上。
可她今天的惊讶不算什么。
在阅兵仪式开幕上,隆重的一一介绍来宾时,她竟也见到了蓝司暔,就走在沐寒声身侧。
沐寒声是作为接见蓝军的人走进宫门,那个小野种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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