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虽大,顾念卿救了离王一事仍传得沸沸扬扬。
白衣飘飘的美人儿被百姓传得神乎其神,听闻她能在瞬息间飞奔千里,便是汗血宝马亦不能及。
相府后院,顾念欢院子中。
精致的楼阁回廊,小花园摆放名贵花种,恰逢春时,百花齐放,熙熙攘攘的挤在枝头,香气扑鼻。
再往里,是一座静雅的小楼,上方挂一匾额,娟秀俊逸的隶书,写着“惊鸿小筑”,正取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可见小楼主人的壮志修养。
“贱人!去死!”
瓷器破碎声自小楼内传出,面容秀丽单纯的女子,此刻一脸怒容,一张秀气的小脸扭曲不堪。她牵起粉色裙摆,转身将一旁摆放的巨大青瓷花瓶扫落在地。
一声脆响,遍地碎片。
地上跪了一整排的丫鬟,闻得花瓶破碎的声响,皆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身子,惶恐的伏下身子。
“凭什么?凭什么我在这儿受罪,她却在外头逍遥?绝色佳人?好个绝色佳人!”顾念欢胸口起伏,愤恨地揪着帕子。
无人应答。
她上前几步,正站在丫鬟跟前,俯下身子,似是怒意平息,柔声问道:“你说,是她顾念卿好,还是我好?不过是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罢了,我哪儿比不上她?”
底下的小丫鬟瑟瑟发抖的抬眼看她,满目惊恐,几欲痛哭出声。
恐惧,二小姐平日看着正似一个活菩萨一般,每每发怒,却叫她们大气不敢出。
“哑巴了?说话啊!”白玉兰绣鞋,上缀火红宝石,一下子便将丫鬟踢翻在地,“你在犹豫什么?顾念卿比我好?”
丫鬟哀哀的趴在她脚边,揪着她的裙摆,哭道:“小姐,小姐饶命,小姐比顾念卿好上一千一万倍都不为过!奴婢……奴婢知错。”
她错在以为这仙女儿一般的二小姐,会是在外头一般温婉柔顺的模样,却不知在她们这些下人跟前,竟是这般残暴。
她不该恐惧,不该犹豫。
“我哪儿比顾念卿好了?起来,好好说话!”顾念欢眉梢一挑,抱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的丫鬟,冷声道。
丫鬟不敢违抗,忙起身,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顾念卿,顾念卿胸无点墨,不识大体,空有美貌,不过草包废物一个。小姐,小姐……”
“废物!”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丫鬟捂着右脸,惊魂未定的看着顾念欢垂在身侧的左手。
“小姐,奴婢知错。”她话尚未说完,竟又惹了顾念欢不快。
轻柔的丝帕,上绣一幅颇有风骨的寒梅图,图案秀丽、色彩和谐,正是苏绣。丝帕轻拭长指,顾念欢半垂着脸,神色不清。
“顾念卿空有美貌?本小姐在你眼中便是无颜之人?美貌……将她的脸给本小姐划了,我倒要瞧瞧,真正的无颜见人,究竟是何模样!”丝帕落地,鲜艳的寒梅在雪中尤其显眼,正似一片白茫茫中的一滴鲜血。
分明已是春来,却无端的让人察觉寒冷异常。
“小姐,小姐不要,奴婢知错小姐……”
丫鬟拼命挣扎,却终究敌不过将她牢牢擒住的婆子,不消片刻,便已不见了人影。
顾念欢出神的盯着地上的丝帕,双手情不自禁的抚上自己的小脸,喃喃道:“绝色倾城又如何?还不是被我踩在脚底下?若是无才无德,便是再美貌,又能如何呢?”
柔顺温婉的眼神,面上神情柔和。
从怀中掏出新丝帕,幽谷兰香,悄然开放。
“惊鸿小筑”往西,同样精致的小院,却并无任何雅致的匾额。
换回破旧红衣的洛神大人,双手背在脑后,懒洋洋的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和煦的暖阳,自树叶缝隙间散落而下,正落在女子白皙无瑕的脸上,投下大片光影,愈发显得深邃。
盼归抱着针线,一双杏眼瞪得滚圆,细细的照着顾念卿描的图案,一针一线,很是专注。
于旁人而言是忙里偷闲,身为燕国臭名远昭的草包美人,顾念卿自是不用绣花习艺。女子无才便是德,总归是嫁不出去了,何必多此一举。
听闻旁的大家闺秀每日女戒经书,琴棋书画需样样精通,外加绣花练字,想必是苦不堪言。
罗氏不曾替她找过先生,对外宣称顾念卿丧母后悲伤过度,不爱学习。原主倒是会写几个大字,无非便是自己的名字,还是歪歪扭扭的那种。
可惜罗氏满腔算计,终究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顾念卿身死,洛神大人竟阴差阳错的接手这具身子。
琴棋书画?她虽不精通,却略知一二。
但若是论起谋生技巧,谁也别想比得过洛神大人。琴棋书画再是精通,总不过整日在后宅中争妍斗宠,好男儿志在四方,洛神大热自是志在八方,纵使不能指点江山,亦不会将自己一生囚在后院当中。
微风阵阵,岁月静好。
当然,不过是表象。
洛神大人最擅未雨绸缪,眉目微闭,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昨日救下慕容离实属意外,听闻燕京关于洛神大人的传闻可谓神乎其神。什么瞬息微步,大义凛然一身正气。
顾念卿估摸着,若是自己能黑些,在额上贴个月牙儿,应是包大人了。
名声有所好转,毕竟平民百姓家中并不宣扬琴棋书画,只心地善良便已足够。虽说贵族圈中自己尚声名狼藉,但舆论总归是有些用处的。
但她既知晓有用处,旁人亦定然心中有数。自她穿越以来不曾见过她那好妹妹,想来她此时应是气急败坏了。
好不容易方将自己名声弄得狼狈不堪,竟来了这么一出,不知是该吐血还是如何。
午膳时分,盼归放下手中针线,伸展腰肢。
一旁的榻上美人儿面上盖着一方丝帕,呼吸清浅,已然入睡多时。
盼归站起身来,瞧瞧天色,蹑手蹑脚的走出小院。
小丫鬟渐渐不见人影儿,顾念卿忽的睁开双眼,盼归放下针线时她便已有所察觉,只这丫头以为自己已睡熟,竟是动作都放缓许多。
思及此,顾念卿眸中划过一丝温暖,片刻后再次归为平静,似是一片冰冷无波的深海,里头蓄满未知的危险。
丞相府往东,朱红色高墙,富丽堂皇的大门,守门的侍卫手中执红缨枪,挺直腰肢。
青衣男子坐在轮椅上,桃木面具将神情遮挡,身后的黑衣侍卫,一脸淡漠。
入了宫门,长长的青石板路,两侧守卫声音洪亮。
“参见王爷。”
一路经过,往里是御花园。落英蝶舞,好不自在。
慕容离喜静,容留特意挑人少的路走。百步内无人靠近,幽静的小道,树荫投下大片阴影。
“王爷,昨日我们的人在城外破庙发现一辆废弃的马车,正是昨日在街上失控那辆。”
如顾念卿所料,竟是遭人算计了。那辆马车便堂而皇之的摆放在破庙门前,仿佛特意在等着他们来查探一般。
空无一物的车厢,黛绿的帘子,无非是一辆再常见不过的商人马车。
却仿佛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他们脸上。
那人示威一般,似乎在与他们挑衅:我便是将证据停在此处又如何?便不信你们能找出任何破绽。
正如以往一般,他们找不到任何有益线索。
慕容离应一声,低手把玩手指,不出他所料。
那人似乎极了解他一般,但他确实找不出究竟是何人。他自幼便不爱与人交际,性子极为冷清,断不曾与人结仇。
每回遇险,死里逃生后更为纠结的是宫中众人,淡漠的王爷只在乎那么几人。皇祖母年纪大了,还要她为自己担忧,实为不孝。
母后管理后宫事务,还需分心照料他,不可谓不辛苦。
这回不知又该换什么解释。当初离京养病时结仇?亦或是意外一场?
丞相府。
盼归捧着膳食自花园中经过,假山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动作一顿,不免有些好奇,究竟是何人竟在花园中干坏事儿?
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正在假山背后说话,盼归轻手轻脚凑上去,正躲在花丛中,团团簇簇的鲜花将小身子挡住。
她屏息凝目,仔细的竖起耳朵听墙角。
“方才我见着儿小姐院子里头那扫地的小丫鬟了,可真真是吓死人了,一脸鲜血。”一人轻声道,传来拍胸膛的声音。
另一人并不即可搭话,而是沉默了片刻。
盼归估摸着,许是在注意四周有无旁人来往。幸而她躲了起来,倒也不怕被发现。
果不其然,另一女子低声警告道:“莫要将此事宣扬了出去。听闻是二小姐又发怒了,那丫鬟原是外头跑腿的,先前被二小姐看中了,才向夫人要了这人到自己院子。原先那位还当是自己好运来了,却不知正是入了虎口也不知。”
话毕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蚊蝇一般:“我可是听说了,谁叫她长得与大小姐相像,那双眼睛竟是一模一样了。”
最先说话的女子掩嘴惊呼:“竟还有这事?难怪今日二小姐差人毁了她的脸,那叫声可吓人了,不知还能不能活。”
“好了好了,此事不要再提了。”
主子间的阴司,作下人的哪怕见着了也莫要多言。
直至二人走远后,盼归方从花丛中站起身来,一脸复杂的看着那二人离去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看我文的天津人,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