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醒来已经是半夜子时初了,外边飘着鹅毛大雪,在地上很快的铺了厚厚的一层,廊下八角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来晃去的,里边烧着的蜡烛发出不甚明亮的光来。
外边冰天雪地,可是屋里却是温暖如春,地龙将屋里烧得热热的,墙角摆着的一盆粉色木芙蓉,争相怒放,层层叠叠的花瓣远远看着像是一个个粉色的花球。
屋里染了香饼,将里边的血腥气冲淡了许多。
珍珠嘤咛一声,悠悠转醒,脑袋里边浑浑噩噩的,还有些不清醒,盯着头顶的帐子目光有些茫然。
“珍珠!”
一张脸映入眼帘,太子伸手抚着她的额头,柔声问:“怎么样?身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珍珠脑里闪过自己昏睡之前的场景,顿时就完全清醒了。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原本像是吹气球一样鼓起来的肚子此时已经瘪了。身上也没有出汗之后的汗腻感,十分的清爽,看来张嬷嬷她们给她清理过了。
“孩子呢?”她急急的问,因为情绪激烈,扯得身下一阵疼,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
太子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吩咐身后的碧水绞帕子,让你道:“别急,孩子不就放在你身边吗?”
珍珠扭头,就见两个孩子用了大红的襁褓裹着,就放在她的枕头边,刚才她脑袋浑噩,竟是没有注意到。
太子柔声道:“是龙凤胎,一男一女,长得很可爱!”
说到孩子,他狭长的眸子里边浮出柔软的笑意。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膝下孩子都能跑能跳了,也就他现在才得了这一子一女,心里自然有所触动。
唔,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看着两个孩子,珍珠一颗心才落到了地上,心里顿时软成一片,忍不住伸手将一个孩子抱了过来。做襁褓的布料是八成新的,柔软细腻,小孩子皮肤嫩,新用的料子反倒是不好,正是这种半旧不新的刚刚好,穿起来不会刮伤孩子的皮肤。
太子看了襁褓,道:“这是哥哥,足足有五斤重,生下来小胳膊小腿就很有力气,嗓门也大。”
五斤重的孩子,裹在红色的襁褓里,此时正闭着眼睛睡觉,脑袋显得特别大,身上的皮肤又红又皱的,连眉毛都没有,看起来丑丑的。
刚出生的孩子,皮肤娇嫩嫩的,珍珠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用指腹抚过,根本不敢使力。
珍珠又看了一眼另一个孩子,太子道:“那是妹妹,不过只有三斤重。”
小小的一只,看起来就惹人疼。
珍珠将哥哥放下,放在柔软的锦被间。这孩子睡得熟,将他抱起来又放下,却是完全没有动静,动了动嘴巴,又呼呼大睡起来。
珍珠把妹妹抱在怀里,第一反应就是好轻。小姑娘被裹在襁褓里边,露出来的一张脸小小的,有些浮肿,看不出漂亮来,身子比猫崽子也大不了多少,看着就让人心疼。
珍珠有些担心,问:“让太医看过吗?太医怎么说?”
太子道:“放心吧,太医看过两个孩子,身体都是健全的。哥哥身体强壮,妹妹虽然身体有些弱,但是太医说日后只要仔细养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珍珠放下一颗心来,又忍不住后怕,道:“我可真怕两个孩子因为早产,让他们身体有什么不康健的。”
太子伸手抱住她的肩,语气里带着两分叹息,道:“都是我的错,将你吓着了,也吓到孩子了,他们这才迫不及待的出来,也让你受罪了,珍珠。”
他和珍珠是挨着的,偏头便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珍珠笑着看他,眸光盈盈,嗔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我本是一体,如今还需说这些吗?”
她又低头看着孩子,柔声问:“孩子决定好名字了吗?”
虽然太子面上不显,可是珍珠却清楚他早就开始给两个孩子看名字了,翻遍了古书典籍,却觉得哪个字都不适合。
“大名要禀了父皇,让他赐名。小名嘛……”
太子伸手看了一眼珍珠怀里的闺女,红红皱皱的一团,实在是不好看,不过作为父亲的他也不会嫌弃就是。
“哥哥叫阿木吧,木,栋梁矣,希望他日后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妹妹便叫娇娇,她是我们的女儿,一辈子都会被人娇宠着的。。”
“阿木,娇娇……”
珍珠念了一遍,抿唇而笑,看着怀里的孩子,笑道:“娇娇,娇娇,以后你就叫娇娇了。”
张嬷嬷侍立在一旁,笑道:“哥儿和姐儿都是知道心疼娘亲的,接生婆说,便没见过生孩子生得这么快的,一点都没让您多受委屈。要知道其他妇人生孩子,有的得生上一天一夜了,哥儿和姐儿可见是个孝顺的。”
产道刚开不过一刻钟,两个孩子就接连生了下来,如此顺利,就连接生婆都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珍珠脸上堆满了笑,道:“他们还小了,哪里就知道他们孝不孝顺了?”
太子看她明明很得意,却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觉得有趣。
珍珠抬眼看他,道:“你要不要抱一抱她?”
“不,不用了!”
太子立刻就拒绝了,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僵硬,他轻咳了一声,道:“我别把她弄疼了。”
珍珠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没有底气的模样,忍不住吃吃笑起来,道:“你是娇娇父亲,娇娇肯定也是盼望爹爹能抱一抱她的,对不对啊,娇娇?”
“来,我教你怎么抱!”
“别……就算要抱,让我抱阿木吧。”
在软绵绵的被子里睡得正香的阿木就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还抱得不舒服。他也不哭,瘪了瘪嘴,小身体动了动,觉得舒服些,又睡了起来。
太子有些僵硬的身体看到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无奈道:“睡得像个小猪一样。”
张嬷嬷便笑,道:“小孩子就是要多睡多吃才长得好,小皇孙和太子爷您是像极了,奴婢记得太子爷您幼时也是如此,只要睡下了,雷打不动,怎么都惊不醒。”
“小皇孙不仅这性子像太子爷,眉眼也和太子幼时一个模样了。”
珍珠凑过去看了阿木,刚出生的孩子,根本就看不出五官生什么样,皮肤皱巴巴的。
“我怎么看不出来哪里像了?”
张嬷嬷却是信誓旦旦,道:“您看看小皇孙的眉毛,嘴巴,不就和太子一个样吗?”
珍珠仔细瞧了又瞧,然后又盯着太子仔细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先入为主的观念,这么仔细看着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像。
珍珠怀里的孩子哼唧了一声,突然哭了起来,小姑娘身子弱,哭起来哭声也是细细弱弱的,让人心里忍不住揪成一团了。
而她一哭,在太子怀里呼呼大睡的阿木也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阿木比起娇娇那嗓门不知大了多少,哭起来震得人耳朵疼。
“这······这是怎么了?”
珍珠手脚无措,娇娇这小姑娘正是应了她的名字,哭起来也是娇娇弱弱的,声音细细嫩嫩的,让人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
张嬷嬷过来将小姑娘抱在怀里,笑道:“姑娘这是饿了,奴婢让奶娘上来。”
因着是双胎,一共备了四位奶娘,都是清白人家,刚生育孩子的妇人,奶水充足。
奶娘将两个孩子抱下去吃奶,张嬷嬷绞了帕子给珍珠擦脸擦手,一边问:“良媛睡了这么久,怕是饿了吧,奴婢这就让厨房把膳食提上来。”
取了小桌支在床榻上,又拿了宝蓝色缂丝蝶戏牡丹引枕赛在她腰后边。
珍珠问:“殿下可是吃了?不若与我一起吃一点?”
张嬷嬷犹豫:“这怕是不妥,良媛这一个月的食物是要特别烹制的,其中也有很多忌讳太子爷恐是吃不惯的。”
说着,她又笑道:“殿下若是饿了,奴婢这就让厨房的人做些吃的上来。”
不一会儿,膳食便被提了上来,分作两个食盒装着。
将里边的吃食一一摆在了桌上,白玉南瓜盅里边是熬煮得乳白的鱼汤,甫一打开,一团热气从里边腾升而起。另一个是,同样炖得骨肉酥软的花生炖猪脚,再配两碟素炒小菜,一碗胭脂米粥。
珍珠肚子饿得咕咕叫,看着满桌的食物,只觉得口齿生津,馋得不行。等张嬷嬷给她舀了一碗鲫鱼汤,立刻就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然后烫得她不断地吐着舌头,却舍不得吐出嘴里的鱼汤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特别是最近这一个月,肚子饿得不行,可是就是吃不下多少东西。
不过将嘴里的鱼汤咽下,珍珠抿了抿唇,眉头皱得死紧,奇怪的问道:“嬷嬷,这菜,怎么这么淡啊?厨房的婆子是不是忘记放盐了啊。”
张嬷嬷失笑,厨房的婆子哪来的胆子敢“忘记”,不过是得了她的吩咐罢了。
想着,张嬷嬷软声道:“不是忘记放了,而是您刚生产,饭菜里边不能放太多盐。至少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您的饭菜都不能放太多盐,奴婢已经嘱咐了厨房的婆子了。”
珍珠:“······”
她,是个重口味啊!
珍珠可以想象,接下来的日子,有多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