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闪电雷鸣交加,天空像要撕裂般,恍如白日。
关遂心抚着心口,那种不安在心口隐隐作痛,她急忙打开壁灯。
他不在,他去哪里了。
她拿起床头柜手机看了看时间,清晨4点51分。
有五个未接电话,几封手机短信。
遂心一个一个点开,都是来自苏婧的。
[小姑姑,文件袋里有三个存折,里面有很多钱,我是不是只要都还给他们,妈妈就会没事了?”]
[小姑姑,你还在睡吧?算了,你别管啦,我现在就回家去,把东西都给外公,让外公救妈妈。谢谢啦,等事情办好,我就回英国。机票钱我会还你的哦^-^]
遂心怔怔地看了一会屏幕,心脏越来越慌,她赶紧掀起被子下床,连拖鞋没有穿就小跑了出去。
他在。
看见他还在家的那一刻,关遂心心口被扎的那处稍微缓和了点疼痛,只是一颗心突然又砰砰地跳了起来。
天空是无尽的灰,虽然已经入春,这清晨的温度还是微寒,外面暴雨下得起了雾气,漫天迷蒙...白纱窗帘被淋得湿透,客厅地板上也积了一滩水。
他只披了件浴袍,斜靠在落地窗边,身型高大挺拔,慢慢地吞云吐雾。急急的雨丝打在了他的脸上,他丝毫不在意,乌黑的短发已经被水汽沾染得微微濡湿。
秦靖扬注意到了房间开门的动静,夹着香烟的手在空中微微顿了顿,立即掐掉手上的烟,往阳台一扔,关上了落地窗,将大雨的喧闹彻底隔绝在了外头。
转身就看见遂心站在他身后。
一瞬间,他的心有些暗暗地疼,“怎么醒了?是被雷声吵醒的?”他的声音很柔,眼神有些疲惫。
“出事了对不对?”遂心走上去,慌张地拽住他浴袍的袖子,“谁…”
她的小脸苍白,瞪大的双眼有些微红,张了张嘴,最后连声音都有些暗哑,“告诉我…谁…”
他身上还带着新鲜的烟味,意识到身上已经被淋湿,秦靖扬脱掉了浴袍,随手扔在了地上,走过去将遂心抱了起来,迈开长腿往房间走去,“也不穿拖鞋,以后不准光着脚在家跑来跑去,有寒气。”
她不回答,只是眼神空洞,气息不匀。
秦靖扬将她放在床边,去浴室拿了块大浴巾,半蹲下,将她脚上的水细细擦去。
“关熙芸昨晚自杀了,伤到大动脉流血不止,已经死了。”他淡淡开口,声音没有波澜,似是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还有呢…”她屏气,声音沉重而微颤。脑中突然浮现关熙芸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唯一,最后…原来她当时就打算好了么?
“苏婧的尸体在桐江被发现了。”
“是谁,是谁做的?”她缩回了被他握着正在捂暖的双脚,从床沿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似是不敢相信听到的事实!
“你知道是不是?是不是年雪?”她激动地抓着他手臂,声音嘶哑苦痛,“她想要的不只是报复关鹏山!也不是关家的钱!她要是所有关家人的命对不对?”
“我要去报警的,她是疯子是疯子!”
“遂心你先冷静!”
“你叫我怎么冷静?她一家人死了,所以关家的人都该死么?那苏婧呢?她才十七岁,十七岁啊!跟她什么有什么关系!”她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颤抖着划开屏幕,点开刚才看过的信息,“你看,苏婧刚给我发过信息,她说关熙芸给她的文件夹里有存折,她看见那么多钱,立马说可以把那些钱都还回去,只要她妈妈没事…她还是个孩子,为什么啊,她为什么啊!”
“不是她做的。”他拿开她手上的手机,抬手揩去她脸上的泪水,“我已经让人去查死因了。”两人的死亡后面隐藏的东西,绝非只是这么简单。赵刑峰的归来,使得事情开始失衡,也许很快就会变得不受控制,危险也会不断侵袭而来,而死亡绝对因此停歇。
他长久地沉默着,刚才他就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告诉她事实。
“那我呢?”
“什么?”他的手一顿,似乎有些不解。
“不是她做的?那是谁?你就那么了解她?你不是说你不跟她有任何联系的么?还是你其实什么都知道!你是不是也要我死?我也姓关,我身体里也流着那个人的血!你也要我死么?”
“关熙芸知道的事情太多,现在介入调查的不止警察。上次拍卖会项链的事情虽然最后看似是让关鹏山压了下去,可是早就引起了外界的注意。05年[关盛]在阳城投资的煤矿爆炸事故,死了30人隐瞒了下去;07年的金融危机,为了让股东信服,做了假账和报表,证监会早就开始查了…这几年光贿赂官员,银行官员,在工程上动手脚吃的款,关熙芸参与的事情和捞的钱远远不止你的想象…所以有人必须让她死。如果她不死,一旦开始官司,势必有更多的事情和秘密会被揭开。”遂心被拉进怀里,结实的双臂紧紧圈住了她微颤的身子。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脸逆着光,她看不清,只是他强势坚决的态度,她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
“关鹏山还是赵刑峰?”遂心抬手捂住了脸。
“赵刑峰这些日子不在桐城。”
“关鹏山?不会的,关熙芸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你十几岁的时候得过两年多的自闭症。你妈妈出事那天,你也被送进医院。当时的病历记录清楚记载,你是脑后被重物撞击,导致脑震荡。我想你之所以受打击除了因为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将母亲杀死,还有更多的是因为你父亲差点也将你杀死。所以你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而去遗忘。”
遂心深呼了一口气,别开头,“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关鹏山是什么样的人,你这些日子以来难道都还没有看清么?”
“这样两个人同时死去,不是更加引起注意么?而且苏婧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想,关熙芸自杀是因为有人威胁她苏婧的安全,她选择想以自己死来保她女儿。只是没想到苏婧会突然回桐城…而最后苏婧拿到的那个文件袋里应该不止那些存折,还有其他重要的东西,关熙芸是用来保命的,她给了苏婧。”
“那接下来呢?接下来又是谁?关雅琴,还是我?”关遂心无奈地摇着头,“秦靖扬,你放手好不好…当我求你…放手好不好?”她第一次央求她,脆弱而单薄。
秦靖扬垂下眼睛看她,沉默了片刻后才沉声说道,“抱歉。”
她愣了愣,抬起头紧紧盯着他,试图看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你不是说,只要我想,我们就可以去国外生活么?我们就远离这些事情了,这样不好么?”
“遂心,”秦靖扬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让她看着他,“再等两个月,也许只需要一个月,这些年来我们所有的部署都会成功。”他的声音有些严肃,虽然语调微沉,仍是放软了些许。即使他再理性,他确实仍旧在意她的感受,就怕好不容易修复的感情又再生缝隙。
“有那么重要么?到底你是为了你三哥还是为了年雪?”她挣开了他的手,忍不住高声喊了出来。
“关遂心!”秦靖扬的声音很低沉,脸色十分难看。
关遂心脸色苍白,胸口不住地起伏,一双眼睛却已经从之前的慌乱中冷却下来。
许久,她像是下了狠心,终于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口,“对,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
这个星期,阴雨连绵,似乎从那天开始,雨水就没有停过。
关遂心撑着伞,沿着青石台阶缓缓走了上去,有些湿滑,所以她走的很慢。
这里是桐山上另一处的富人墓地,荒凉而寂寞,夹杂着山间腐朽的死亡气息。
关遂心想,这些没有自然走完生命的人大抵都是输给了命运。
这个神奇的名词,主宰了所有人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
有人已经站在了那里,她抬头,看到了关鹏山,还有年雪。
关鹏山的法令纹更深了,背着手,似乎是等着他。
新的两个墓碑,相挨着,相片上的人明媚的笑容。
她没有躲避,将两束花分别放下,即使石碑前已经有了数不清的花束。
关遂心没有去掩藏那份恨意,她越过那两个人,静静离去。
“遂心。”关鹏山开口唤住了她,“你还是放不下关家吧。”
关遂心停下脚步,“那关家的人之于对你又算什么?”
“几十年前,你靠着她的母亲开创了你事业的第一步,而今,你毫不犹豫地舍弃她和她的女儿。”她转过了身,回望了他,嘴角的嘲意太过刺眼。
关鹏山握紧了枴杖,胸口开始起伏,最后还是忍了下去,“最近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你现在是在跟秦靖扬同居?这样传开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您站在她们面前,心里不会怕么?”
她渐渐笑了起来,很像尹卿舞,她最近才发现,她开始越来越像她的母亲。
……………………….
“遂心,遂心,”年雪急急地追在了她后面,没有撑伞,雨丝飘在她的身上,有些微湿。
关遂心停下脚步,眉头微蹙。
年雪回头望了望没有跟上来的关鹏山,再看向关遂心,微微淡笑,“怎么走这么快?跟你爸爸说话这么呛人,可不讨喜。”
绵绵的细雨在山间飘荡,隔在两人中间的不再只是这几级青石阶梯。
关遂心定定地抬头看着年雪,她从没像今天这样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女人。容貌清丽柔和,没有侵略性,嘴角微微上翘,很好看的弧度。关遂心在回想年雪曾经的样子,需要多大的隐忍和恨意才能让一个女人改头换面,费尽心机地呆在自己的仇人身边这么多年…她当年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路。
“你想说什么,年小姐。”她开口,直截了当。
年雪眼眉一挑,挽起嘴角,“你都知道了?是他告诉你了?”
关遂心不语,并不想多解释这个问题。
年雪又走下了两级台阶,轻轻拢了拢长发,幽幽开口,“遂心,那你也该知道靖远哥的事情了吧?”
遂心眉头微皱,表情不可置否,等年雪继续开口。
年雪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关鹏山,神情淡淡地说道,“我今天找你,是觉得有些事总该有个了结。”
遂心望着年雪:“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灵城你也去了吧?”年雪笑了笑,“靖扬一直这么照顾你,爱护你,你也该明白原因了吧?”
遂心心头一紧,手握紧了伞柄,手指有些青白。
“当年靖远哥在没出事之前就跟我们说起过你,还嘱咐过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我相信这些年靖扬做的很好,或者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你知道他待人接物都很认真,甚至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和偏执,所以多年来对你的关注难免变成了一种习惯。”
“你想说,他对我的只是习惯,那他对谁是爱情?难道是你?”遂心勾了勾嘴角,反问。
“你没发现其实我们其实长得有点像?”
雨开始慢慢变大,雨滴落在一旁的水坑里,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像是打在了她的心头。
沉默了半分钟,遂心抬头似是再次细细打量年雪的脸,“呵呵,不知道你说的像是你整容之前的,还是整容之后的?”
年雪应当没想到关遂心的反应冷静且犀利,秀眉紧拧,“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
“年雪,你是不是把你自己看得太高了?”关遂心突然发现眼前的女人出奇的不可理喻,眉眼微冷,“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你自己选择放弃了你的爱情。而现在,你若真觉得秦靖扬那么爱你,你何必来我这里耀武扬威?是因为你自己也不敢确定了吧?”
“倘若他现在对仍你还念念不忘,我真该为他鼓掌,真够长情!可是你呢?如果跟着关鹏山是为了报仇?那跟钟鸣呢?你掉的那个孩子呢?那件事情到底是关子洛害你,还是你自导自演,你心里清楚。所以你告诉我,你配么?可真够恶心的。”
话落,关遂心转身离去,耳畔是年雪意味深远的一句话。
“元宵节那晚,靖扬跟我在一起。”
………………
进入这个奢华的赌船,遂心第一次见识到了原来在远离地面的地方,还有这样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让那些形形色se的赌客们肆意挥霍他们的财富。
“这种地方不是合法的吧?”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出这里的,就像会员制一样,有一定财富和社会地位,或者由其中的会员推荐才能进入。”
楼下的赌桌上,确实有一些眼熟的纨绔富家子和商场人士。
他们站在二楼的围栏边,从这里可以将赌场中庭的热闹一览无遗,也能观赏那些疯狂又专注的赌客们最微妙的表情变化,或者欣喜雀跃,或者是扔牌咒骂。
“关雅琴会迷上赌博,是你们…做的么?”
“赌瘾跟毒瘾一样,大多数人都逃不出那种诱惑。她会沉迷,是她自己,并不需要任何人去刻意推她进去。”秦靖扬表情平静,淡淡地望着楼下众人,“我确实不希望你心里不高兴,可是你要我带你来这里,是为了关雅琴?”
“我不想她成为下一个。”关遂心垂下了眼眸,纤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两道阴影,肌肤细腻雪白,在耀眼的灯下泛着白瓷般的白皙光泽,只是神色忧愁。
秦靖扬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收回了目光看向她,“好。”
赌船的任经理走了上来,弯着眉眼笑得极尽谄媚,“难得看见秦总。”
秦靖扬笑了笑,“带她过来看看。”他搂过一旁的遂心。
任经理笑得颧骨上的肉都聚在一起,伸出肥胖的双手恭敬递来一张名片,“关五小姐,呵呵,您姐姐二小姐也在这里玩呢,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关遂心眼睛忽闪,抬头看了一眼秦靖扬,见他点了点头。
…………………………
房间金碧辉煌,有股特殊的香料味道,头顶垂下罗马水晶吊灯,这里一共两桌,人不多。
长长的赌桌两侧,关遂心静静坐在他的身边,看他打牌。
他们似乎打得很大,花花绿绿的筹码在赌桌上堆得跟小山似的。
秦靖扬今天的手气并不是太好,总在输输赢赢之间,只是他打得漫不经心。几次金额巨大,一堆筹码被推走,连她都不禁紧张起来,而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她不是没去过赌场,甚至曾经好奇的自己也玩了几把,但是没见过像今天这样的豪赌,似乎在场的当局者全然不在意那些金钱。
对方的男人一边抽烟一边出牌,而围在他一边的女人们似是兴奋不已,因为每赢一次,她们都能随意地抓一把筹码当作奖励。所以一旦那个男人赢了,她们都欢呼叫好。
一个多小时后,另一桌的关雅琴终于被吸引了过来。
她看见关遂心时,眼眸里微微闪动了一下,目光落在两边的堆山的筹码上时,内心突然又有了一种热血沸腾的冲动。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