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亦楚也转头望来,虽然没有说话,但面上的表情却昭示了他和云柯一样的意思。
慕光溪怅然一笑,转头看一眼赤玄,回望洛亦楚,悠然开口:“我自幼被母亲送出宫于宁都幽谷修灵,此次受师傅之命下山寻找阴婴也就是我的亲妹妹楚清璃,并将她带回幽谷以解十六年之劫。却不想于灵湖之畔遇上被伤命悬一线的妹妹,我本是要带她回谷,只是她心中怨念太深,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我于心不忍,这才违背师命擅自将她带来,希望解开她心结。她若回谷,最终也只会成为一只灵魅而已。既然她选择留下,作为哥哥的自然希望她快乐。我已犯错,必须回谷领罚。只是……”
慕光溪顿住,目光突然变得犀利的看向窗外随即又接着道:“只是放不下阿璃罢了。”
“哥哥!”云柯轻唤,依依不舍。
慕光溪又低头看了云柯一眼:“罢了罢了,一切皆是注定,没什么放不下的,我该走了!”说完,便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哥哥保重!”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
洛亦楚深邃的眸子目光一扫赤玄,赤玄即刻会意,闪身出了房门。
他低头,凝着怀中人,转身将其轻轻放在床上,替她盖好锦被:“你身子尚未恢复,安心休息,我去送你哥!”
云柯清浅一笑,闭上了眼。
书房。
赤玄将出门的慕光溪带了过来,随即送上了茶水,退了出去。
洛亦楚一进门,丝毫情绪不带,言语冰冷异常:“你真是宁都幽谷尊主的弟子?又当真是阿璃的哥哥?”
“哼,是与不是,在于我,信与不信,在于你!问出来,岂不多此一举?”
洛亦楚眸光一眯,寒意徒增:“说吧,方才只是的后文?”
慕光溪站在书案之前,修长的手指在笔架之上的狼毫之间来回摆动,闻言勾唇冷哼:“你确实聪明。”
“过奖,还请慕公子,明言。”
“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慕光溪突然转身,周身飘逸如仙又妖娆邪魅的气质融合的刚刚好,他一双凤眸满含冰霜的投注于屋中央站着的洛亦楚,仿若已反客为主,成了屋主:“阿璃是被上古神被禁之神幽渊诅咒的阴婴,幽渊沉积万年怨灵于一身,她体内不单有楚承天的神识之印,亦有娘亲下的封印。封印一旦被解,阿璃被控,幽渊出世,三界颠覆,毁天灭地。你的天下,终是梦幻泡影…”
“这我知道,然后呢?”
“然后?”慕光溪重复了一遍洛亦楚很是随性的问句,轻哼一声,继续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封印本是完好,可因你那一剑,封印被损,楚承天神识凝注的心头血被取,神印干涸,怨灵之气已肆意而出……”
“等等,你说阿璃的心头血是楚承天滋养封印的神识?”洛亦楚不敢置信,斩钉截铁的打断慕光溪的话。
慕光溪奇怪的看着洛亦楚,眼中装满嘲弄:“你取下阿璃的心头血,不就是想让封印干涸,放出幽渊的怨灵,召集神兽,唤出神剑,雄霸天下吗?”
“我承认我确实曾想过要取下她的心头血召唤灵兽为我所用,可更多的原因是大姜百年传言她的血可起死回生亦可毁尽天下生灵。并非你所说的释放怨灵,唤出神剑。何况三百年前,神剑与楚承天的肉身不是已一起毁灭…”
“毁灭?哼,真是笑话。”慕光溪打断洛亦楚的话,冷冷道:“神剑乃上古圣物,万年之久早已通灵,怎会被轻易毁去?”
“你的意思,我被骗了?”洛亦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这种判断,十多年前在大姜国时暗中听到的话,难道只是为了让他信以为真?
“你被骗不被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宁都幽谷的责任是维护人间太平,绝对不允许封印被破,更不许幽渊出世。”
“那阿璃现在?”
“虽然我已用灵术修复了封印,但逃出的怨灵之气就算是师傅也无能无力。所以,她不能受到任何刺激,以及背叛而引起心中怨念。否则,怨灵再出,阿璃被控,后果……”慕光溪说着,目光中透出凝重的担忧与惧怕。
听着慕光溪的话,洛亦楚深邃如寒潭的眸子一点点眯起,好看的眉峰更是拧成一条线,瞬间眸色沉痛。
难道他这么多年只是别人谋划的棋子?一步一步在为禁神幽渊的出世做准备?原来阴婴的心头血,并不能毁天灭地,而是被禁之神幽渊能倾覆三界。
他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
幽渊一出,天哪,他都不敢想后果!
“没有可解之法吗?”
“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回心头血,用幽谷灵魅为引,化血成印,重新再封。也许可化解十六年之劫。”慕光溪说完,看向洛亦楚:“她的心头血不是被你取出了吗?现在在哪里?”
洛亦楚一愣,想起那瓶新婚之夜九月留下的水晶瓶,心口抽痛,正要回答,赤玄突然面色凝重的跑了进来,还有一脸惶恐的佩蓝:“主子,不好了!”
“发生了什么事?”除了云柯的事让他们曾面色凝重过,何时见他们这样,不觉心尖一颤,对着佩蓝问道
佩蓝咬牙:“夫人,夫人的墓被毁了!”
“什么?”洛亦楚惊呼出声,他不敢置信的盯着佩蓝:“究竟怎么回事?”
“今日我到夫人陵墓去打扫,不想却怎么也找不见夫人的墓碑,我以为是我走错了,可是……”
“说!”
“可是夫人的陵墓成了空穴,棺椁以及尸身全部消失,只余下这个。”
佩蓝将手中一个瓷瓶递给洛亦楚。
洛亦楚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后转眸目光沉痛地看着慕光溪:“我母亲的尸身被化骨成灰了。”
“那又如何?”慕光溪在幽谷看惯生死,并没有多少感情变化在妖娆迷人的面上。
“我将云柯的心头血随葬在棺椁之中,放在我母亲手中!”
这一句话落,饶是一直镇定的慕光溪也浑身一颤,凤眼中掀起狂风骤雨般阴鸷的盯上佩蓝,一指洛亦楚手中东西:“这是陵墓找到的唯一东西?”
佩蓝不解其意,点头算是应答。
慕光溪猛地一步后退,随即一把抓住洛亦楚:“你母亲被葬何处?”
洛亦楚一愣:“邙山断崖!”
*
邙山断崖。
“不是他干的,是殇刈!”慕光溪眼中充满阴鸷杀气,神情异常凝重,他蹲在被毁的石碑边,手中摩挲着用念力摧毁的石碑碎末。
用极度冰寒的目光锁住被他重伤的墨柒的洛亦楚一惊,迅速转眸看慕光溪:“你说的是,上古被禁之神幽渊的弟弟,殇刈?”
慕光溪重重点头,目光投向被摧毁了墓穴,浓眉紧拧:“他毁了墓,很可能是为了阿璃的心头血。”
墨柒一手挥开洛亦楚揪着自己衣领的手,转眸疑问的盯着与小璃儿长了有八分像的慕光溪:“你说阿璃的心头血,是什么意思?”
慕光溪抬眸,看了一眼墨柒,又转眸瞥了一眼眼神中透露出深彻寒意的洛亦楚:“这个问题,不该由我回答!”
说完,他迅速起身,凝结灵术,不算大的手掌向着墓碑一挥,强大的一股蓝光迅速将整个墓穴包裹住。
“你什么意思……”墨柒愤怒不已,沉声质问,话未说完,便被眼前景象所震惊。
淡蓝色水光之下,被毁的整个墓穴,瞬间恢复原貌。
就在这时,一抹黑影瞬间出现在墓室门前,黑影身形高大,一个黑色斗篷将整个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散发着血光之气阴鸷异常的红眼睛。
他轻轻抬手,墓门瞬间化成粉末。
黑影缓步进入主墓室,腥红的双眼投上停放完好的棺椁,一声暗哑低沉异常骇人的声音响起:“出来。”
话音一落,整个玉石棺椁开始碎裂四散,一个小小的水晶瓶子慢慢从棺椁之内升起,像一个乖巧的孩子,缓缓的向着黑影游移,最后稳稳落在了黑影手中。
黑影看着手中水晶瓶子内红宝石一般鲜艳赤红的血,勾唇一笑,随即他目光投向棺椁,一瞬,玉石棺椁轰然碎裂不见,露出一句女尸,而后便听到黑影淡淡嘲笑:“任务完成的很好,去吧!”
语毕,女尸身体瞬间化成灰烬。
“娘亲!”洛亦楚看着女尸消散,痛苦的一声大喊。
与此同时,幻幕蓝光破碎。
洛亦楚猛地转头,不解的看向慕光溪:“怎么会这样?”
慕光溪冷冷的回看他一眼:“他是上古意念之神,只要他想毁灭,没有什么能存在。不好,阿璃有危险!”
慕光溪说着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至极,他一看洛亦楚,大喝一声:“他有了阿璃的蕴藏怨灵的心头血,就可以通过意念吸干阿璃体内剩余的封印之血,唤醒沉睡的幽渊,阿璃绝不能被他带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快走!”
慕光溪拔腿就跑,洛亦楚一个激灵,很快从痛苦之中恢复过来,也跟着离开。
墨柒看着二人动作,想起自己前些日在延州遇上的那个黑衣神秘人,只要他一靠近那神秘黑衣人,小时候阿璃送给他十多年不变的水晶珠子就会散发出淡淡的红光,走远后珠子就又恢复如常。
她以为是和小璃儿有关,便一路跟踪到了这里,可是一进入邙山,那神秘黑衣人就消失了,他只能凭借珠子微弱的变化寻找。
最后就找到了这片断崖,断崖三面靠山,一面之下是万丈深渊。他好不容易找到这个让他手中水晶珠子发出耀眼红光的地方,查看之后,才发现是个墓穴,而且开凿不久。
他以为那人在墓穴,便在墓穴里查探了一番,刚从主墓室出来,便被突然到来的洛亦楚刀剑相对。
他功夫不敌姓洛的,只能被钳制,更被他冤枉成毁了他娘亲棺椁的凶手……
想到他们所说的阿璃必定是指小璃儿,还有什么心头血,心尖一阵不安划过,墨柒毫不犹疑的也跟了上去。
从断崖下来,慕光溪突然顿住脚步,转头看着与自己并肩同行的人,恍然大悟道:“我险些忘了,殇刈虽然是上古之神,但神力却有限。他每运功一次,就必须用数月来恢复。所以阿璃暂时是安全的。殇刈出现,我必须即刻回幽谷,将此事告知师傅,商量对策。阿璃就拜托你了。”
说完,也不等洛亦楚回答,便飞升而去。
洛亦楚本怀疑他身份,但在断崖陵墓中见他用灵术后疑虑消失,此时他对着慕光溪消失的背影大喊:“你放心,我必定倾尽全力护她周全。”
远处,慕光溪侧头回视打马离开的人,凝重的妖孽脸上薄唇轻勾,魅惑众生的一抹诡异之笑生出。
*
宁都幽谷。
“你说你看到殇刈了?”一头银发的男子正在闭目调息,闻言猛地睁眼,看着匆匆而来禀告近日情况的慕光溪问道。
慕光溪跪在地上,面色十分凝重:“回禀尊主,除此之外,他还拿走了妹妹的心头血!”
“什么?”尊主几乎是立即从蒲团上站起来,波澜不惊的眼中充满震惊。
“回禀尊主,弟子亲眼所见。他毁了洛亦楚母亲的陵墓以及尸骨,带走了妹妹的心头血。师傅,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尊主平静的眉峰微微拧起,他闭眼凝思,片刻睁眼:“我们还有时间。他虽意念强大,但万年前被神尊将其与幽渊原身分开,心身分离,念力无法凝注。因此他每一次运功,都需数月沉睡吸纳天地灵气以复原。此次夺取心血,必定耗费数年沉积而下的全部神力。半年内只要阿璃能找到心爱之人,便还有转寰的余地。”
“师傅你不是说过,殇刈是幽渊之心,他集幽渊之纯善,为何还要夺取心血,释放怨灵,唤醒幽渊,助他重生?”
“幽渊殇刈本是一体,身心相辅相成,身用心控,心靠身依,缺一不可。”
“奥……”慕光溪似懂非懂,尊主已然恢复沉静,淡淡看他一眼,随即问道:“当日你出谷,我交代你去办的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