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外，黑压压的一片，血腥煞气冲霄而起。
汉军穿着一身简单的甲衣，拿着简陋的武器冲击着大赵官军的军阵。密集的箭矢仿佛是雨点一般从高处落下，带着刺耳的呼啸生落入汉军的阵列中。箭矢入肉声接连响起，与惨嚎声交织成一片。
汉军的士卒如同割麦子一般前仆后继的倒下，待到箭雨停止之时，冲锋的汉军只有寥寥几人还在站立，其余的士卒无不躺在地上，成了战场血腥的陪衬！
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纯粹的消耗。用汉军士卒的性命，却换取大赵禁军箭矢的消耗。
鲜血直流，汇在一处，已然在战场上汇聚了一个个血洼。浓郁的血腥气在战场飘荡，苟活着的士卒发出一声声哀嚎。似乎是在诉说着战争的血腥与残酷！
在刚刚的一通轮射中，冲锋的汉军全灭。素白的箭羽插在温热尚未褪去的尸体，秋风拂动间，微微摇曳。从远而看，仿佛是遍地盛开的栀子花。在这遍是死尸残骸的战场，显得分外妖艳！
又一支汉军士卒被派上战场，箭矢再度升起，一朵朵妖艳的血花在空中绽放，摇曳，鲜血浸染了眼前的世界！
大赵禁军的士卒冷漠的将手中的箭矢射出，成片倒下的死尸已经不能够让他们的心中再泛起一丝一毫的波澜。在经历了长达数月的惨烈战争之后，活下来的士卒都适应了眼前的战场，从一个稚嫩的新兵走向了成熟。
因为，不能适应下来的都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桓琦站在城楼上，神态自如的看着眼前的战场。虽然以他的身份是不必亲临战场的，除了安全的考虑之外，还有别的因素在其中。不过，就以如今的太原城而言，却是不需要考虑这么多了！
不是桓琦自夸，在能决定北疆战场走向的几人中，桓琦自认是相当重要的一位！因为如果不先把他杀掉的话，这一份僵局就一定会持续下去。只要他在太原城一天，北魏的兵马就得钉在太原一天。这是他身为一方帅臣的自信！
只要，他们还想再打下去的话！
太原原名晋阳，始建于春秋战国时期，素有“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的赞誉。建成至今，已有将近两千年。
而且太原城墙坚实无比，易守难攻，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乱世之时更是做过几个流水王朝的都城，当年太祖皇帝攻打太原的时候可是连连损兵折将。若不是太原城中的人心尽散，豪族官吏开城献关，还不知要费多少时日呢！
而且……
桓琦微微抬头，看向不远的一个方向。哪里便是那位拓拔韩孔雀吗？确实是一个擅长打硬仗的悍将。
心中微微下了一个评语，桓琦转头看向焦灼的战场。对于那位北魏的大帅，桓琦不想过多评价。因为在战事未定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
柳升看着不断冲过来送死的汉军，不屑的吐了一口唾沫。恨恨的骂了一句，“北魏那一帮狗崽子，有本事的话自己操刀子上，老是让一帮子撞令郎送死算他娘的什么本事？”
张猛看着一脸暴躁的柳升，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无奈，非是对于北魏，而是对于身边的同僚。眼睛盯着战场，口中宽慰道：“知足了吧你！前一段时间的时候禁军可是连撞令郎都拦不住！”
听了张猛的话，柳升颇有些讪讪的摸了摸脸，尴尬道：“也是哈！”转头盯着战场，脸上多了几分感慨。嘟囔道：“亏得宣抚使将乡间的百姓尽数迁往了府城，不然的话，若是北魏驱使民众攻城，那对于士卒的士气可是个不小的打击！”
听着柳升的话，张猛颇有些惊讶，用眼角余光扫视了柳升一眼。别看他的名字叫的挺文雅，但是却是大老粗一个，再加上脾气暴躁，整日里的表现就跟个莽汉似的。但是今天却能说出这种话来，也是难为他了！
被张猛用尖锐的目光盯着，柳升顿时满身的不自在。再也不顾得深处战场之中，转头看向张猛，“你瞅着俺干啥？俺说错话了吗？”张猛嘴角咧开一抹笑意，开口道：“没有说错话！”
“那你瞅俺干啥？”
张猛揉了揉脑门，正要解释，眼角余光扫过一幕，脸色顿时一变。“来了！”
……
铜锣声响起，汉军撞令郎的攻击立刻停止。在箭雨之下勉强活下来的撞令郎们，飞也似的离开了战场。几乎就在一瞬间，战场就除了死尸再无一物！
一阵风儿打着旋儿吹过，如此空旷的战场不由得让人一愣。如果不是地上的尸体与伤兵还在的话，禁军的士卒恐怕还会以为刚才的血战厮杀根本不存在。
望着汉军士卒快速撤下去的模样，柳升惊讶的张了张嘴，最终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句。“娘的！打了那么长时间，这帮狗崽子打仗的本事没什么长进，撤退的功夫倒是他娘练出来了！
随即，他的脸上浮上一丝凝重，对于如今的禁军士卒来说，方才的汉军进攻已经产生不了丝毫的效果。不论是北魏还是大赵，都只当他们是消耗箭矢的东西。那种一触即溃的进攻，根本连开口菜都算不上！
如果不是北魏的精锐士卒在后面的话，这种程度的进攻，只需要一个照面就可以轻易击溃！不过可惜的是，不能！
穿着皮袍子的胡人步卒步入战场，他们是北魏从草原部落中征召的战士。和富硕的大赵相比，北魏只能算是贫瘠之地。但是也正因为贫瘠，所以草原上的每一个成年男子都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因为在贫瘠中生长的他们从生下来开始就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争斗，而在这些争斗中存活下来，并且长大的男人就已经完全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按理来说，北魏属于游牧帝国。南下的士卒本应都是骑兵才对，但是事情却是没有说的那么简单！
首先一个问题，粮食！支撑四十万士兵南下，和支撑四十万骑兵南下。虽然只是改了其中的一个字，但是其中的意义却是天差地别。以北魏那脆弱的粮秣供应体系而言，如果真让他们供应四十万骑兵的吃喝拉撒的话，只怕这场仗还没开始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因为，如果那样做的话，只怕用不了三天北魏的粮秣供应体系就得崩盘！
以往的时候，北魏大军还可以就食于敌。也就是在大赵的境内找点食吃。但是如今却已经成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
在知道了北魏进攻的第一瞬间，桓琦就决定了坚壁清野的政策。农作，收了！房屋，烧了！水井，填了！以至于北魏骑兵进入河北跟河东境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荒凉的废墟，方圆数百里废墟。
“一帮狗娘养的东西，就算是我们也没干过这么狠的！”所有的北魏士卒异口同声地骂了一句。
虽然坚壁清野是一个伤人伤己的计策，但是他的效果却是相当显著。无法在大赵境内得到补充，这使得北魏原本就压力极重的粮秣供应，逐渐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虽然对于大赵来说，也是同样的伤害，但是大赵的底子终究是要比北魏厚上不少！换句话来说，只要这一场战争能够持续下去，大赵就比北魏多了一份胜机！只不过这一份胜机来的尤为惨重！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此战之后，最少三年，大赵别想发动第二场这样的战争。
其二就是，中原之地，城池林立。如果是四十万骑兵的话，除了垒土攻城这个办法以外，骑兵就再也碰不上别的用场。但是，另一个问题出现了，当土包垒到城头的时候，即使是步卒也可以轻易攻下这座城池。而且花费的代价要比骑兵低得多，所以以上的那个假设，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悖论！
于是，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出现了。在中原地界的战场上，骑兵的地位开始变得动摇起来。虽然不能说是没有作用，但是和在草原上比起来，作用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大了！
于是步卒出现了！
胡人战士穿着盔甲，挥舞着刀剑冲了上去。密集的箭矢再度落下，尖锐的呼啸声在战场响彻，北魏士卒就如同源源不断的潮水一般，跨过中箭的同伴尸体向前行去。
四百步的距离很快就被跨过，奔涌的黑色军队，仿佛潮水一般冲上了大赵士卒的军阵。赤色的军阵仿佛是磐石一般狠狠的扎在了原处，两方的士卒已然短兵相接。
……
金属碰撞声，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将这一片土地渲染成了森罗地狱，或许说就是地狱，不过不是森罗地狱，而是血肉地狱。
扭曲的尸体满身血迹的躺着，与敌军纠缠在一起，仿佛仍在继续着生前的厮杀，战场上遍地都是残肢断臂。潺潺的鲜血发出轻快的声音在这一片战场上流淌，明快之中透着几许残酷的意味！
……
数千皮室军骑兵簇拥着一个素白大纛，大纛下站着一个如同黑塔一般的男人，在如今的太原，有资格被这么对待的只有一人，北魏的副帅，拓拔韩孔雀！
幽幽的望着远处的战场，拓拔韩孔雀心中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南朝之中果然是也有英雄在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南朝的战争越来越难了！前一段时间，大魏的士卒还能在战场上面占据优势。甚至一连攻陷了好几座城池，寨堡之类的更是数不胜数。但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这一段时间仗是越来越难打了！
这是军中士卒共同的想法！拓拔韩孔雀很清楚，作为一军的主将他甚至更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南朝的人正在开始熟悉战场，战场的风向已经从北魏占优转为了双方的僵持。
对于大魏的勇士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一旦陷入了僵持的态势中，看似是双方平局，但是实际上却是北魏失了先手。
北魏大军莅临异地，补给不易，四十万大军的吃喝拉撒皆要靠幽云十六州那一条薄弱的粮道支撑。而大赵主场作战，粮秣补给皆是不愁。
而且，纯粹以富硕而言，就是五个北魏叠在一起也看不见大赵的影子。要知道大赵淳化元年的国税可是足足有一亿一千万贯，而北魏……
呵呵，不说了！
换句话来说就是，如果真的陷入僵持了，北魏恐怕也就真的败了！哪怕你在战场连战连胜，压的大赵根本抬不起头。也得不败而败！
……
心中杂念翻涌，拓拔韩孔雀看着远处战场不禁有几分郁闷。
“除非有个契机…”拓拔韩孔雀喃喃自语道。
……
暮色降临，无论是北魏还是大赵都已经收兵罢战。
战场上的血腥气仿佛已经凝固，即使是风儿吹拂也不能让他变淡一分。食腐的乌鸦在天空中盘旋，仿佛是在等待着机会，享用这场饕餮盛宴的机会！
在北魏与大赵的合力下，太原城外已然变成了绞肉机一般的存在。扭曲的尸体纠结在一起，手中的刀剑依旧是紧紧的握着，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再度起身搏杀。血液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血泊。甚至连土地都变成了红褐的颜色。
……
北魏，中军大帐。
“什么？！你是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拓拔韩孔雀满脸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姚徳，神色满了不可置信。
看着拓拔韩孔雀惊诧莫名的眼神，姚徳又说了一遍，“启禀大帅，南朝皇帝渡过黄河了！”
“……”
拓拔韩孔雀望着姚徳，再三确定了信息的正确之后，并且严令姚徳不得外传之后，才把身心俱疲的姚徳放出了中军大帐。望着空无一人的营帐，拓拔韩孔雀的脸色浮起一丝惊喜。
忽然间好像是想起来什么，拓拔韩孔雀连忙伏案急书，一定要将这个消息及时送往萧太师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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