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革没直接说,只是道:“快去请主帅,说是有贵客到了。”
“贵客?”其中一个似乎有点疑惑。不过看范革很坚决的样子,就立刻跑开了。
范革道:“兄弟们在这儿这么多年了,(xìng)子磨的差不多了,野(xìng)倒是没改,越发的像是山贼了。”
说完,还自嘲的笑了两声,然后才领着苏瑾瑶和古尚卿往里走。
通往山寨的小路修的很平整,有一种特殊于军人的整齐和严谨。
这一点苏瑾瑶是有体会的。从古到今,军人都是一种特殊的职责体现,因而所表现出来的严谨绝不是普通的严肃或是严明。而是一种印在骨子里的东西,说不出它是什么,但每个人都能够深刻的感觉到。
苏瑾瑶虽然不是军人,但她所经历的东西甚至更为严苛,因而对于这种规整到条和线的东西,她是一下子就感受到了。
古尚卿也是很惊讶,道:“你们这里还真是干净。我想,如果真正的山贼都像你们这样的训练有素,只怕朝廷就要紧张起来了。”
范革笑了笑,领着他们往前院绕过去。
之前因为没有走前面,所以只是觉得这里应该是比普通的山寨大一点。
现在走到了才发现,这山寨极其规整,左右对称的营房,中间是校场。战鼓、旗杆都是分列两旁,还有很多平时(cāo)练用的器械也都很齐全。
这绝对是多年带兵的人才会有的状态。看来冯骥合这么多年来并没有松懈对属下的管理。
同时,苏瑾瑶和古尚卿同时产生了疑惑,一个把这样的军魂都印在了骨子里的男人,为什么要选择当逃兵?
还是说,真的如那几名弓箭手说的那样,另有隐(qíng)?
如果真的是隐(qíng)的话,为何这么多年来,他们还要隐姓埋名的守在这里,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进京为自己平反呢?
落草为寇
古尚卿和苏瑾瑶都有太多的疑问,可他们都想不通,为何宁愿做逃兵,宁愿在这里占山为王,都不愿意去洗脱(shēn)上这个不光彩的印记?
正在想着,之前跑去报信的那个男子又跑了回来,(shēn)后跟着一队人,走在最前面的,应该就是冯骥合。
之所以这样的肯定,是因为冯骥合绝对是那种走路都要踢正步的人。
冯骥合看面相应该有四十多岁了,实际年龄应该比看起来年轻一些,或许是这山风和匪气,使他显得更老成一些。
冯骥合(shēn)后还跟着七名蓝装男子,看起来也有三十多岁了,但走在冯骥合(shēn)后显得很恭谦,应该就是范革所说的那几名徒弟。
冯骥合看到了范革和他带来的苏瑾瑶和古尚卿,表(qíng)里满是疑惑,而且先开口问道:“老范,老庄呢?”
“庄大人……”范革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了,转头看看古尚卿和苏瑾瑶,却又有些挠头,不知道如何介绍为好。
而且范革发现,他们是不是有点草率了?随便的冒出来一个人,说是古将军的女儿,他们就信了?
这个时候再怀疑,人都已经带上山来了,是不是晚了点?
冯骥合见范革一脸的为难,这才转向苏瑾瑶和古尚卿,双拳一抱,大气的问道:“二位小朋友,不知到我这平巴山上,有何贵干?”
古尚卿从见到冯骥合的那一刻开始,就在不停的打量着他。
等到冯骥合终于开口向他问话了,古尚卿就向前一步,叫道:“冯先锋官,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尚卿。”
“尚卿?”冯骥合眼中疑惑更重,但仔细看能够看到他眼中的激动和欣喜。
继而,冯骥合猛地向前两步,走到古尚卿的面前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他。
半晌之后,冯骥合哆嗦着嘴唇,问道:“你,你真是古家的大少爷?”
“是,我是古尚卿。当年三叔带兵出征的时候,我也才十几岁而已。不过在我们家,我见过冯先锋官,我还记得你给我做过一把弹子弩,是打弹子的弩机。”
古尚卿说完,冯骥合却又退后了两步,一双手也哆嗦起来,似乎是想要朝古尚卿伸出去,让他握住,但哆嗦了半天,突然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以头杵地,大声道:“大少爷,我对不起将军,对不起古家。我……”
古尚卿没有立刻去搀扶冯骥合,而是转头看看苏瑾瑶,又看看紧随其后也跪倒在地的那七个徒弟。
苏瑾瑶走上前来,道:“能不能请你们先把事(qíng)说清楚了,我们再叙旧?我总觉得,冯先锋官这样的人,不应该是做逃兵的人啊。”
听到苏瑾瑶说话,冯骥合才抬起头来,看着苏瑾瑶却不认识。
他又看向古尚卿,问道:“这位姑娘是……”
古尚卿微微一笑,问道:“冯先锋官,你仔细看看,她像谁?”
“像谁?”冯骥合看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道:“这位姑娘我从未见过。而且看她的年纪,我出征的时候,估计她还没出生吧?我该认识她吗?”
古尚卿点点头,道:“确实,你和三叔出征的时候,她还未出生。因而,她是我三叔的遗腹子。”
听到这里,冯骥合肩膀微微一僵,再次定睛打量苏瑾瑶。这次再看,眼神里满是(rè)切与期待。
看了半天,冯骥合“啧啧”两声,道:“像,眉眼之间的那股英气,很像将军。”
说完,冯骥合还干笑了两声,道:“大少爷您不说,还不觉得像。可是您这么一说之后,真是越看越像。也只有将门虎女,才会有这种天生的精气神,这是打从娘胎里就种下的,不愧是将军之后,一(shēn)的英武(bī)人,晋国不属让须眉。”
说到最后一句,冯骥合竟然(rè)泪盈眶,最后那眼角的泪水竟然没有忍住,流了下来。
他(shēn)后的七个徒弟也是愣住了,以膝盖当脚,往前挪了几步,也都朝苏瑾瑶看过去。
看了一会儿,又有两个人抹了抹眼泪,道:“确实,这女娃自骨子里就有将军的精气神在里面,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将军一样。”
冯骥合也使劲儿的点头,继而所有人都一起朝着苏瑾瑶,又开始磕头。
这一下子,苏瑾瑶有些无措,赶紧上前一步,道:“别相面了,我都没见过我爹,也根本就不知道我究竟像谁。你们还是起来,好好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瑾瑶这么一说,冯骥合才恍然回神,连忙起(shēn)道:“是是,少主说的是。请少主,大少爷随我进去说话。”
苏瑾瑶和古尚卿跟着冯骥合往里走,这山寨里的其他人已经往这边聚拢过来。
冯骥合就道:“现在山寨上的这些人,只有一小部分都是我的部下。另有一些则是原本在山上的,还有一大部分是前面的胡家岭和锅子山征集来的。但是他们跟了我们之后,也都一样的管理和(cāo)练,现在整个山寨已经有四百余人,而且都是经过训练的精壮士兵。”
古尚卿便问道:“这么说来,我之前偷袭锅子山和胡家岭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是因为你将那两座山上的精锐调动到这里来了?”
冯骥合点点头,道:“那边两座山原本也都是逃难而来的,他们不是做山贼的料,我安排他们在山上不过就是给他们一个避世隐居地方而已。只有少些时候,会到山下去征粮。我们征粮也是给钱的,并不是完全靠抢。”
说到这里,冯骥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后脑勺,道:“想不到当兵当到最后,还要落草为寇。这要是让将军知道了,一定会后悔把这些人交给我的。”
可是这番话说完,冯骥合一笑,笑的却十分苦涩,笑得眼泪又在眼眶里盈盈闪闪的。
苏瑾瑶拍了拍冯骥合的肩膀,道:“我就觉得你们必有隐(qíng),看来你们真是忍受了很多委屈啊。”
冯骥合勾了勾嘴角,却笑得比哭还难看,道:“委屈的不是我们,是古将军啊。”
军营里的叛徒
苏瑾瑶和古尚卿现在都相信,当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qíng),才使得冯骥合带着这些人离开的。
甚至可能他们并不是唯一做逃兵的人。但究竟发生了什么,苏瑾瑶实在是想不通了。也只有问过冯骥合才能够找到答案。
众人因此一起来到了寨子中央的聚义大厅,这里完全出乎苏瑾瑶的意料,并不像是电视里见过的那些山贼路匪们聚会的地方那样,又是兽皮,又是酒坛子之类的。
聚义厅的布置也很规整,在主帅的座椅后面,挂了一张地形图。仔细一看,竟然是云穹国的疆域版图。
而中央一张大桌子上,还有几个山头、地势的模型,看起来像是一个简易的沙盘。
不过中间最高的山却不是他们所在的平巴山,而是相距这里六十余里的鹤头山。
对于这样的一个沙盘,苏瑾瑶也是有兴趣的。她虽然不懂得战略战术的部署,但是看着这里竟然一枝独秀的立着鹤头山的山头,就好奇的问了一句:“这里是你们的下一个目标?”
冯骥合听苏瑾瑶这么一问,微微一愣,反问道:“少主因何有此一问?”
苏瑾瑶指着周围的地形道:“这个沙盘按理说应该是一副总攻目标的地形地势图,和两方人员部署战略图。这样摆设是可以立体、直观的看到各自可以埋伏的地点,以及容易被忽略的盲点。如果是两军对垒,这个倒是有用。可现在是以鹤头山为中心的辐(shè)形沙盘,也就是说,你是以鹤头山为目标,想要集中攻破,并逐一统领全局吧。”
冯骥合听完,先是竖起了大拇指,继而叹了一声,道:“我们之所以以鹤头山为目标,是因为这里有一间横跨三个州的寺庙。这座庙宇最有名的不是香火鼎盛,也不是庙宇庞大、富丽,而是因为这里的武僧都是来自于江湖,可以说是藏龙卧虎,能人辈出。”
“你也要网罗能人?”苏瑾瑶看了看古尚卿,觉得这件事(qíng)似乎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简单。
冯骥合苦笑着道:“我倒是有这个心思,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说完,冯骥合把手一擎,道:“少主,大少爷,这里空旷,不便于说话,不如再往后面一点,有一个相对小点的厅室,是我们平时说话的地方。”
冯骥合所指的“我们”,应该就是他和他的几个心腹手下。
苏瑾瑶点点头,示意冯骥合带路。
聚义厅有两个后门,一个就是直接通往后院的,门上还挂着个灰布帘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用墨笔写着个“義”字。
另一间门更小些,出去之后是一个走廊,走廊尽头也是挂着一个帘子。
不过这道帘子是竹帘,编的很是精巧,利用竹皮深浅不一的颜色,编出了一个简单的“书”字。竟然还透着几分书香卷气。
冯骥合带着苏瑾瑶来到这里,为了表示礼貌,他亲自掀起帘子,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苏瑾瑶和古尚卿先走。
苏瑾瑶颌首示意,然后先一步走了进去。
就见这里有四十几平的大小,呈长方形。左右墙上挂了一些字画,显得比较雅致;窗台上还有两盆花,但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倒像是这山上长得比较有特色又旺盛的植物移栽过来的。
厅里没有摆设长桌,而是左右两边各摆放了四对红木椅子,每对椅子中间都有茶几。正中央则是一对太师椅,是主位和次主位。再靠后一点,摆着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桌上是文房四宝。
这间小厅倒是颇有议事厅的样子,而那张书桌应该是给师爷准备的位子。
冯骥合有意请苏瑾瑶和古尚卿上座,苏瑾瑶摆了摆手,道:“我和我哥坐在您的下手就行了。这里您还是主帅,我们毕竟算是客。”
冯骥合推辞了一下,最后道:“当兵打仗,没有那么多婆婆妈妈的事。好,我就先坐这主位,等到一会儿说完了,少主您也接手了,我再奉您上座。”
苏瑾瑶没有说话,微微点头,和古尚卿坐在了冯骥合的左手边第一和第二的位置上。这是继主位和次主位之后,第一和第二的客位了。
而冯骥合的七个徒弟竟然没有落座,没有人敢于坐在苏瑾瑶和古尚卿的对面。而是全部走到了冯骥合的(shēn)后站定。
这对于苏瑾瑶和古尚卿来说,也算是一种程度的礼敬了。虽然冯骥合说了没有婆婆妈妈的事,但是看起来他对于属下的约束力还是很强的。
各自坐好之后,冯骥合先是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表(qíng)变得极其严肃。
苏瑾瑶和古尚卿也是整衣坐好,等着他把事(qíng)经过一一讲述清楚。
冯骥合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眼神变得悠远,视线仿佛穿越了时空,落在了无形的一点上,在那里,有岁月的烙印,也有他们这么多年来难以对人说过的悲怆。
终于,冯骥合开口道:“少主,大少爷,我们……不是逃兵。我们是奉命行事,因为军中出现了叛徒,突然在战事紧张的时候发难。我们一边要对付虎视眈眈的外敌,一边要提防自己的后路,又没有后援,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古将军被围困其中,他(shēn)为领兵的将军,是军营的第一统帅,因而他不能擅自离开,否则就有可能被人栽赃陷害。因而,他命我带着一队人马冲出来,去请调援兵。”
“当时(qíng)况真可谓十分危急,而且将军(shēn)边可以相信的人实在不多,又有一些官兵因为叛徒猖狂,他们胆小怕事,就已经倒戈相向了。我本来是想要与将军同生共死,可是将军说,我对地形熟悉,懂得观察周围的形式,可以尽量少中埋伏,才有机会冲出去。因而,我就带了两千人连夜突围。”
说到这里,冯骥合眼中泪雾蒙蒙,摇了摇头,心痛的道:“两千人马,一夜之间就剩下不到五百人。我带着这最后的人马冲出重围的时候,古将军已经和那个叛徒开始了决战。”
两道圣旨
冯骥合并不是评书演员,他所讲述的话也有点平铺直叙了。
但苏瑾瑶听来却是另外的一个意思,另外的一副场景展现在眼前。
她仿佛看到了当时那种(qíng)况下,腹背受敌的将军浴血奋战,大批英勇无畏的士兵为了冲出重围而倒在了血泊之中。
最后,离开的人带着满(shēn)的伤痛和心灵的创伤,更带着一个所谓“逃兵”的耻辱。
苏瑾瑶吸了一口气,问道:“既然是让你们出来请求后援,那你们为何不回京城述职,把战场上发生的事(qíng)说清楚呢?”
冯骥合苦笑不已,摇头道:“若真是这么简单的话,我们为何还会躲在这里?”
说完,冯骥合并没有往下说,而是道:“少主,您等我一会儿,我去拿点东西。”
苏瑾瑶点点头,冯骥合就起(shēn)离开了。不一会儿再回来,他手里抱了个长条的匣子,然后放在了苏瑾瑶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