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水印像是流云在空,有的水印像是溪流奔腾,整张的伞面看下来,是一幅天高云淡、溪水潺潺的画卷。再仔细看,似乎溪边还有人垂钓?
如此精妙美丽的画卷,是出自自然的神来之笔,还是匠人的巧夺天工?
苏瑾瑶看得愣了一会儿,不由得想起了那模样俊秀的小工匠来。
看来,人长得好看,做出来的东西也是颇为怪的,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一门的名家弟子。
有这样精湛的手艺,又有这份闲(qíng),不是名家之后也是富贵门的贵公子。
但绝对不会是普通百姓家的匠人子弟,因为普通人家温饱为先,没有那份雅兴,也没有如此悠远的意境,弄这些个费力不讨好,也不会多赚银子的事(qíng)的。
因为这把伞的独特,苏瑾瑶便一边走、一边不时的抬头看一眼。走了很久的一段路,苏瑾瑶发现这把伞的特别之处在于,雨水的多寡,会令伞面的形成不同的图案。
手里虽然是撑着一把伞,但好像是举着一只万花筒,让苏瑾瑶一路走来竟然觉得非常有趣。
直到最后,竟然巴不得雨再大点,或是再小点,总之雨不要停好。
这样一路走到黄昏,因为始终是(yīn)雨天气,所以只能粗略判断一下时辰。
前面有一个小镇,因为一天的(yīn)雨,此时镇一个人也看不到了。
苏瑾瑶不确定前面还要走多远才有镇子,索(xìng)决定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
镇子不大却也不小。正街有两家客栈相隔不远,其一间大一点,是个小二楼的结构。但一楼前厅是饭馆,此时正值晚饭时间,所以有几个食客在里面居桌大嚼。
苏瑾瑶不喜欢看人家吃相难看的,因而朝前走,想要看看那稍小的一间客栈怎么样。
还好,这客栈小,看起来倒是干净。前厅是个小柜台和两张小桌,应该是供客人临时休息的地方,而且此时也不见有人。
苏瑾瑶进来,要了一间房住了进去。屋子也是不大,但所幸收拾的也是干净整洁。店里的伙计还说一(rì)三餐都可以给客人送到屋里来。
因为走了这么一天,虽然撑着伞可难免有风,因而苏瑾瑶(shēn)的衣服也是微湿的,一双鞋子更是湿到了里面。
苏瑾瑶叫伙计给她打了(rè)水洗漱,还让把晚饭也直接送到屋里来。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苏瑾瑶正吃晚饭的功夫,听到伙计招呼着人住进了苏瑾瑶的隔壁。
苏瑾瑶的心思一动,莫名的觉得一阵不安。她索(xìng)放下了筷子,走到门口从门缝朝外面看。
但见伙计领着一个(shēn)形高壮的汉子走了过去,但没有看到正脸,只看到那人宽阔的后背。不过看这个背影,肯定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苏瑾瑶吸了一口气,觉得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便又坐回去安心的吃饭,不去理会外面是否又来了什么人。
而再之后,直到苏瑾瑶准备寝了,也没有听到再有别的客人住进来。
苏瑾瑶熄了灯,把门闩插好了,准备睡觉。可是她刚刚躺下,听到了一阵音乐声响起。
这音乐声有点单调,是一只单音节的小曲。不过那声音十分的清脆悦耳,像是珠落玉盘发出的叮咚声,又像是溪水激撞在鹅卵石,发出的细碎之音。
而令苏瑾瑶在意的,是这音乐不像是普通的琴弦弹奏出来的,而像是……八音盒的声音。
没错,是八音盒的声音。满发条之后,八音盒里的弹片会自动拨响滚轴的钟钮,从而发出高低错落的曲调。
滚轴的钟钮位置不同,可以发出不同的曲调来。
苏瑾瑶从(chuáng)坐起来,双手托腮静静的听着,觉得有趣,又觉得熟悉。
那八音盒发出的“叮咚”声音时断时续,有时候是一整支小曲奏完,有时候奏到一半停下来过一会儿又重新来放。
听起来好像是那个摆弄八音盒的人,一直在不断的调试着音调。直到深夜,一支完整而准确的曲调奏完,八音盒再没有响起。
苏瑾瑶也不知不觉的一直听到了深夜,等到周围完全寂静下来,却已经是睡意全无。
此时她的脑海不断回忆着从前的种种,想着古学斌,也想着古尚卿、秋影、秀宁他们。
“为什么好像我越走越远?难道说真的回不去了吗?”苏瑾瑶忍不住喃喃的自语。
这一个月来,她也是第一次觉得心孤寂,仿佛当初放弃的东西,已经不知道飘向了何方。
.隔壁送的礼物
静坐了一夜,苏瑾瑶终于明白,她当初之所以选择离开,竟然还有一丝的彷徨与不安。
之前她都没有正视过这一点点藏在心里的小念头,直到现在把这些年的所有事(qíng)都想过一遍,她才发现自己是缺乏安全感。
从没有过感(qíng)的她,突然拥有了一切让她觉得美好的感(qíng)之后,之后难免会患得患失,也总是怀疑这份感(qíng)的深刻与真诚。
所以在没有得到古学斌的确认之前,她甚至不敢去问他会如何选择,做逃兵跑开了。
而自己眼或许真的是存贮了过多的寂寞,所以才会越走下去越孤单。
可是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没有任何好的、或是不好的消息传来,这才是令苏瑾瑶真正困惑的地方。
她并不会隐(shēn)术,却好像是让自己从过去的所有人间跳脱了。
没有人寻找,一个人自在,可是这份自在久了,又难免渴望被找寻和重视。
这……是作吗?苏瑾瑶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以前从来没有兴趣读什么心灵鸡汤,但她也听说过“(ài)的越深,作的越狠”这句话。
只对喜欢和(ài)的人撒(jiāo),对于无所谓的人才会礼貌。她难道已经把自己投入到了这种普通小女人的行列?
想到这里,苏瑾瑶不由得抿嘴一笑,觉得那另一个自己似乎有些小丑般的好笑。
“算了,不应该闲散太久的,也还有很多的事(qíng)需要我去做。”苏瑾瑶拍了拍脑门,又用力的揉了揉脸,然后翻(shēn)裹起被子准备睡觉。
一夜没睡,反正又没有什么闲事要管,她准备补个觉再说。
这一下子睡熟了,也或许是因为心里想通了,所以安然了。
再起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还是(yīn)天,不过雨早停了。
小客栈里也没有什么声响,昨天投店的客人应该也早早路了,大概只有她这样的闲人还有心思睡回笼觉。
苏瑾瑶起(shēn)准备吃早饭,并且还打算计划一下接下来的去处。
人闲的太久了也不是好事,所以苏瑾瑶想着还是给自己找点事做。
只是她一开门,准备叫客栈的伙计时,意外的发现门口的地放着一只木匣子。
木匣子端端正正的摆在她的房门口,应该是有意放在这里的没错。
苏瑾瑶顿时警觉,皱了皱眉头想要叫伙计过来。可是眼角一瞄,看到那木匣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纸签。只不过纸签太小,又压的深,所以刚才她没留意。
苏瑾瑶随手拔出鸾凤锥,伸直了手臂用鸾凤锥把那个匣子推开一点,再将那纸签划拉过来。
一切都平安无事,她才拿起纸签看。见面是短短的十几个字:同宿之缘,懂音之友,音盒相赠。
看完,苏瑾瑶立即转头看向隔壁,然后起(shēn)走过去,轻轻敲门。
屋里没人回应,但敲门声惊动了客栈的伙计,跑过来一看,道:“公子,隔壁那位客官一早走了。”
苏瑾瑶又问:“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啊。”伙计诧异的问道:“公子认识那位客官?”
苏瑾瑶摇头,随口诌道:“哦,不认识。是昨天听他奏琴,想问问他弹得是什么曲子。”
“那位客官还带着琴?”伙计一脸茫然,道:“我可没听见什么琴声。”
“我也不确定是琴还是什么,反正是有响动,声音还(tǐng)好听的。但是动静不大,也隔壁能听见而已。”苏瑾瑶说完,又怕那伙计问东问西,道:“麻烦厨房给我包一碗馄饨吧。汤里加一点辣椒油。”
“哎,好嘞。”伙计听见有差事,这才不问了,赶紧转(shēn)去了厨房。
苏瑾瑶回(shēn)看着地的木匣子,看过纸签已经知道这是昨天晚发声的那个八音盒。可是那客人为什么转送给自己?
苏瑾瑶走过去用脚尖触了触那木盒,虽然不大但是很重,应该是里面的机械和发条的关系。
她再次蹲(shēn),用手里的鸾凤锥把盒盖挑开,刚掀到一半,有轻轻的音乐声响起。
苏瑾瑶这才伸手将八音盒拿过来,掀开盖子,看到里面发条连续不断的转动,并且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那调子,正是昨天晚听到的那个。
响了有一刻钟,那八音盒才停下。苏瑾瑶伸手再次拧紧了发条,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虽然不知道那隔壁的客人为什么送这么个礼物,但苏瑾瑶确实觉得(tǐng)好玩儿的。
摆弄了好一阵子,苏瑾瑶才把八音盒收起来。
伙计也正好端了馄饨送过来。
苏瑾瑶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道:“麻烦你跟掌柜的结帐,零钱不用找了。”
伙计看那块银子约莫有一钱了,连忙笑着点头,道:“公子要路?我再叫厨房给您烙两张大饼,带着路吃吧。”
“多谢了。”苏瑾瑶又问道:“那你知道西钺州距离这里有多远?”
“呦,那可有些远。间还隔着一个州呢。”伙计说完,又想了想说道:“不过,走水路倒是快。从我们客栈出去,顺着大路往西南走有个渡口,乘小船半天之后到了江口,换大船。大船走三天到了西钺州地界了。至于公子您要去西钺州的什么地方,再打听吧。”
苏瑾瑶又问:“那只不知道小船一天里有几趟?还是包船随到随走?”
伙计道:“都行。一共两条摆渡船,一条船早出发,午到了江口再回来,一天正好一个来回。包船随时都能走了。”
“那好,谢谢了。”苏瑾瑶说完赶紧吃馄饨。算计着时间,包船的话应该今天能到达江口。
那伙计也立马转(shēn),说是去厨房叫厨子给苏瑾瑶烙大饼。
等苏瑾瑶把馄饨吃完了,伙计真的拿着个油纸包回来了。放在桌道:“公子,两张(rè)乎乎的葱油饼,油盐的,口味儿足,不着菜吃都行。”
苏瑾瑶接过来放在装八音盒的包袱里,又说了一声“谢谢”,要往外走。
那伙计连忙又叫住苏瑾瑶,道:“公子,您的伞。”
.包船
苏瑾瑶一回头,伙计已经把那把油纸伞递了过来,道:“公子,冬天的雨也没个时候,带着把伞别让雨淋湿了头。”
苏瑾瑶随意一扫,见土色的伞面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素净,不见那一幅生动有趣的画了。可见那画真的是因为雨水的关系。
这把伞倒是特,丢了可惜,苏瑾瑶也伸手接过来,掖在包袱里,一起背在了(shēn)后。
按照伙计指的路,苏瑾瑶顺着街往前走,果然听到了水声。继而转过一围土墙,看到了一个不大的渡口。
此时已经是午,渡口只看到一艘小船,估计另一艘已经快到达江口那边了。
苏瑾瑶没见着摆渡的船夫,但见前面不远有个小茅屋,她站在渡口叫问道:“哪位的渡船啊?我要包船。”
“来了。”应声从茅屋出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一对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耳边,一(shēn)蓝布碎花的棉衣棉裤,长得模样普通但透着一股子泼辣。
苏瑾瑶问道:“姑娘,我想去江口换乘大船,这船是怎么包的?”
那姑娘道:“包船三十五,半天的功夫到了。我家世代都是这渡口撑船的,保证安全。”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天色,道:“但这个时间要平时贵十了。因为江口那边天都黑了,不能直接回来,得住一宿。这连吃带住加耽误的功夫,怎么也得十钱啊。”
苏瑾瑶点点头,道:“那我现在要去,四十五四十五吧。”
“行,你等着,我拿桨去。”姑娘说完,转(shēn)回去扛了一对船桨过来。把船桨放好,要推船下水。
苏瑾瑶问道:“姑娘,你撑船过去?”
“是啊。”那姑娘把辫子一甩,笑着问道:“小哥你不信我的技术,还是看我是个姑娘家,瞧不起我?”
苏瑾瑶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半天的时间呢,姑娘你一个人撑船过去,太辛苦了。何况到了那边天黑了不能回来,你要一个人留宿,也不安全。”
“没事。我六岁跟着我爹撑船,到现在撑了快十年了。而且我还不会走路会游泳了,在水里在陆地稳当。要真是有什么事,我是拖着你游,也能游到江口去。”
说完,那姑娘“呸呸”两声,吐了两口唾沫,道:“你看我这张嘴啊,又说这些不好听的话。不过我说的是实话,小哥你放心吧。”
苏瑾瑶一笑,点点头,道:“好,那我包船,现在出发。”
那姑娘见苏瑾瑶如此利落好说话,道:“来,搭把手,推一下船跳去,这样我也能省点劲儿。”
“好。”苏瑾瑶没有推辞。把(shēn)的包袱和油纸伞放在了船,和那姑娘一左一右的用力推船。
小船是一半在岸边,一半在水里的,所以只推了一下入水了。
那姑娘心急,道:“快快,别湿了鞋。”
苏瑾瑶轻轻松松的一跃,跳了船。还顺手拉了那姑娘一把,将她也拉到了船。
两人在船坐好了,那姑娘开始划船。一边划,那姑娘一边盯着苏瑾瑶看,然后笑着问道:“你的手咋那么细,那么软?你长得真好看。”
苏瑾瑶知道,应该是自己刚才伸手拉她的时候,让这个姑娘觉察出破绽了,索(xìng)把头发一放,给她看了一眼,道:“其实我也是个女儿(shēn)。所以,我刚才真的只是担心,而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撑船的姑娘笑了,道:“你一个姑娘家孤(shēn)一人走这么老远,更不简单。我信你了,你没有看不起我,因为你自己是个有本事的。”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那姑娘又道:“我叫水灵。我爹我娘盼着我长得水灵清透。可你瞧我这模样,整天在这水边风吹(rì)晒的,脸也糙、皮肤也黑,手都是老茧,还哪有半点水灵呢。”
苏瑾瑶一边把头发重新束好,一边笑着道:“我叫苏瑾瑶。我看你(xìng)子开朗、心思宽厚,眼眸带着一股子精气神,这些可那些(jiāo)柔水灵的姑娘们更珍贵。”
“哈哈,你真会说话。”水灵笑声也很爽朗,接着道:“要不是知道你是个女的,我这心思里装下你了。你长得又俊,嘴也甜,也幸好不是个男的,要不然,多少的姑娘们要伤心喽。”
这样,两个姑娘坐在一条船,一个撑船,一个看着不宽的河面和周围算不景色的景儿,倒是也相谈甚欢。
船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对面又过来一艘船。她们坐的这艘大一些,船加船夫一共才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