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艰难地从公交车最靠近前门的位置移动到后门,老关才艰难地下了车。到家已经是7点多了,老关的衣服已经在公交车上被挤上了好多褶皱。以至于他用粗糙的双手拧钥匙开门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衣服穿在身上是这样的别扭。
已经是深秋,老关身上的衣服略显单薄,但看起来却十分臃肿。老旧的中山装因为穿得太久,洗得频繁已经发黄变硬,根本看不出穿上身上的依附感,仿佛是硬生生套在了老关的身上一样。但即便是这样,老关也舍不得丢,衣服嘛,好看不好看的,都这个年纪了,好看穿给谁看呢?我那个可怜的外甥不会嫌弃我,当然前提是他能弄懂什么是嫌弃。
拖着疲惫的躯体,老关开门进到屋内。换下沉重的大头皮鞋,穿上一双已经补过三次的单拖鞋。家里又是一团糟。这个破败的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老伴早早走了,撇下孤儿寡女,老关既当爹又当妈的把他们拉扯大,儿子当兵走了,女儿远嫁他乡。这算是熬到了终于可以享享清福的年纪了吧,老关这样美好地想着,但噩耗传来,当兵的儿子在一次执行抗洪任务的途中,被一个大浪头卷了进去,连尸体都没找到。女儿离了婚,一个人把儿子供养到大学,可后来竟死在家里四五天才被发现。原来是抑郁症很多年,最后用一整瓶安眠药结束了生命。老关的梦破碎了。女儿的儿子大学毕业后也生了一场怪病,没变没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病,发起病来就又哭又闹,摔东西,见什么打什么。老关也被误伤了几次,后来老关索性估计他快要发病的时候,就用白布把他绑在床上,一来不会伤害别人,二来也不会伤害他自己。为了给外甥看病,老关找过女儿的前夫,可那个整天烂醉如泥的农民工甚至连自己都养不活,仅凭着儿子的一点抚恤金和老关自己的退休金支撑了这么多年。家里凡是用不着的东西一律卖掉全部用来给外甥看病。在外人看来,老关这么做完全是徒劳,毕竟外甥得的这个病是个疯病,是精神病。看再多的医生,吃再多的要都头来都有可能是一场空,而且老关毕竟是这个孩子的姥爷,于情于理老关也做的够可以的了。每当老关听到这些话总是沉重的低下头,边叹气边说,总归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不管咋办?抬起头冲外人笑笑,苦笑。
“东东,来,姥爷给你带回好吃的来了。快出来,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老关在卧室门口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东东。东东瞪着圆溜溜的眼镜,惊恐地往向窗外。刚刚换上的新衣服又染上了满身的污渍。老关舍不得出去给东东理发,也怕他伤着人家,就自己在家里用剪刀约么着给东东剪一剪,当然也得在东东睡着的时候。有时候望着已经熟睡的东东,老关真想和外甥就这样一起睡去,每天带着东东让他疲惫不堪,而且他自己身体也不好。前几天出去给东东买吃的下楼的时候还差点晕倒,幸亏已经及时地抓住了楼梯扶手,不然肯定这个时候东东已经是个绝对的孤儿了。
“东东,好孩子,乖,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姥爷给你买好吃的,你最喜欢的酱猪蹄。”老关试着去夺东东手里紧握的一根长木板,那是东东刚从床头拆下来的。
“不不……”东东发疯一样挥舞起木板,老关躲闪不及,砰的一声,木板沉重地撞击在老关的头上,鲜血顺着稀疏的头发流了下来。
“血,血……”东东再次惊恐万分,丢掉了手里的木板,抱着头哇哇大哭。有那么十几秒钟的时间,老关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心想就这么去了吧,可外甥怎么办?他自己怎么能照顾好自己?不行,好还不能走。老关顺手抹了一把头上的鲜血,把东东从门后拉起来架到沙发上安顿好。然后从厕所扯了几截卫生纸摁在头上。瞬间的疼痛让老关直从牙缝往里吸气,这不是第一次挨外甥的打,曾经被抓伤脖子,手臂,几乎身上找不出没被东东达到过的地方。
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见没有血再往外渗,老关转而去看东东。刚才被惊吓过度的东东此时已经在沙发上睡去了,涎水从他的嘴角流下来。老关走过去,轻轻地晃动东东。
“东东,先别睡,起来吃猪蹄了。你最喜欢的。”老关轻声细语的呼唤着,生怕把东东再吓着。他打开饭盒,取出一只酱猪蹄,东东也迷迷糊糊的醒来,一见到酱猪蹄,一把夺了过来,吭哧吭哧地啃了起来。
“好孩子,真乖,慢点吃。”老关看着吃得蛮香的东东脸上眼角沁出了一丝泪水,脸上却挂着满意的微笑。看东东吃的专注,老关便转身去收拾家里的残局。老伴临走的时候家里有四五套餐具,如今,不仅原来的餐具被摔的稀巴烂,连刚换的几套餐具都被摔的粉碎。后来,老关干脆把家里的餐具全都换成了不锈钢的,这次倒是摔不碎了,但吃剩的饭菜依然被撒的到处都是。家里也没有洗衣机,老关只能用手洗。老伴走的早,老关习惯了自己洗衣服,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只是没逼到不得不开发的时候。
收拾好了一切,东东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嘴边还泛着油花,手里抓着的猪蹄子啃了半截,掉在沙发上。又是一大片油渍。哎,反正家里也没人来,油就油吧,能有什么办法。老关拿布子给东东擦干净了嘴和手,把东东平着放了下来,取来了枕头,盖上了被子。老关不敢再去挪动东东,害怕又把他吵起来他又要开始闹,而且,老关也上了年纪,东东已经将近一米八的身高,胖墩墩的,老关根本挪不动他。
安顿好了东东,老关回到自己的屋里,除了一张破旧的桌子、一个陈腐的衣橱,一张床以外,老关的屋清冷的厉害。房子是租来的,原来的房东没留下任何能用的家具。只有一个抽油烟机没带走,也早已经不能正常工作。老关打开桌上的灯。把沉重的身体放在了椅子上,椅子也吱呦一声算是回应。老关取下眼镜,使劲揉了揉不满皱纹的双眼,一口憋了好久的气息从他的嗓子眼里喷出。老关垂下的苍老的手落在一份病例上,老关盯着病例,来回摸索却没有打开,什么病老关是知道的。他只是目光空空地盯着看,一直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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