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关难得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东东的疯病不但好了，而且还帮他做家务，竟然还给老关做了饭。梦里的老关感动得啼泪交加，不敢碰任何东西，他怕一旦他碰了，也就醒了。
姥爷，姥爷。
哎，东东，好孩子。
姥爷……姥爷……
东东……
幻起的云雾让老关的梦走到了尾声，跟演出开场放出的干冰不同，一个预示着开始，一个预示着结束。老关老了，老得已经几乎失去了睡眠，老得就算睡着了也依然能跳出灵魂俯瞰自己的肉体，像人即将与世长辞，有那么几次，老关想着就这样离开也不错，可又一想却觉得不甘心，在一次次的矛盾中，老关渐渐衰老。
姥爷。
东东？
老关睁开眼，看到东东正在冲他笑，不由得向后撤了撤身子。
东东？
姥爷。
老关甩甩头，确认是现实无疑。紧接着便是惊喜，欢笑，泪水……五味杂阵的表情全部呈现了出来。
姥爷，姥爷。东东笑着，笑得那么开心，笑得那么专注。
我不是在做梦？东东，你好了。好了，好了。老关喜极而泣，双手颤抖着捧着东东的脸，仿佛还在置身梦里。他等这一天等太久了，甚至他一直以为他今生今世等不来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关大爷，平川医院的，我是韩大夫。
老关一听是平川医院的韩大夫来了，立马起身去开门。
老关千恩万谢着，谢谢韩大夫，你真是神医呀，东东，东东今天叫我姥爷了！！！
是吗？韩大夫高兴之余却保留了一份谨慎。那说明东东恢复得很不错。同行的两位护士把东东接到一旁，又是量血压，又是看舌苔，又是撑眼睛。仿佛东东还是个病人。东东全程配合，表现出少有的安静。
老关糊涂了。韩大夫，明明东东已经认识我了，这说明他好了呀。
关大爷，您一定不要太激动，东东现在看着恢复得是不错，说明当年那一场车祸并没有伤及他的大脑神经中枢。尤其是记忆这部分，就目前来看还是有转好的迹象的。
车祸？我从来没跟你们说过东东发生过车祸，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老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倒是你们这么好心，原来是那个人派来的，你们走，我不要你们的施舍。
韩大夫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补救，毕竟雇主是付了高额的诊疗费的。于是韩大夫赶紧说，关大爷，您忘了，当时第一次来您家之前我们特意去查过东东的病例，那上面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老关一听，哦哦对对，看我这个脑子，原来是这样。韩大夫，我错怪你们了。老关接着问，那东东还能好吗？什么时候能好？
韩大夫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这个嘛就不好说了，东东耽误了这么多年，说实话，能这样已经是奇迹了，以后会怎么发展完全得靠他自己。而且……韩大夫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说出来十分不妥，又生生吞了回去。
而且什么？韩大夫，我就东东一个亲人，说实话，我早就不想活了，你说我一把年纪。东东……
关大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都会好起来。韩大夫安慰道，心里却也在打鼓，毕竟从医学层面上来看，东东已经在走向旅程的终点，但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奇迹发生。功利一点说，时间越长，雇主付的酬劳越多。而从人性的角度看，东东现在是关大爷唯一的精神支柱，一旦东东离开，关大爷也恐怕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讲，韩大夫都不想出意外。
例行检查了一番，韩大夫离开。东东一直很安静，好像他的世界已然是天国。之前他惧怕一切，可如今，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老关看着东东，眼里流露出喜悦，不管怎样，东东已经能叫我姥爷了。
咚咚咚，门又响起来。老关开门，是陆鸣。
哦，是楼下小陆呀，快进来快进来。陆鸣把手里拎着的水果放在一边。这是他第二次见老五。上次他惊吓地站在门口，哭着问老关怎么会这样，老关说，哎说来话长，你们是同学呀。
陆鸣收拾起眼泪说，上学时，我俩最要好，毕业后老五就音信全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老关说，哎，孩子命苦，都不要他，他就自力更生，也是挺难，大雪天去送外卖让车给撞了，差点送了命，回来之后就变这个样子了。哦，还救了个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救老太太才被撞的。反正都是命。
陆鸣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老五，悲从中来，又一次不禁落泪，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老五，我最好的兄弟！
陆鸣正难过之际，老五发起疯来，老关一边拦着东东，一边让陆鸣快找个地方躲起来，陆鸣见老五张牙五爪，面容扭曲，嘴里呜啦啦啦不知道说着什么，口水流了满身。以前那个老五彻底死了。
陆鸣定了定神，绕到老五身后抱紧了他，然后和老关一起把他往床上运。两人一通忙活，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老五固定在了床上。老关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说，小陆，你快回家洗把手歇歇吧，让你受累了。东东这样，我也……
关大爷，您客气了，我是老五最好的朋友，我会再来看他的。
果然如陆鸣所承诺的那样，没过几天，他又来了，可这次却发现老五像换了个人，有了笑模样，也不再发疯了。
陆鸣看着老关，老关高兴的表情溢于言表，陆鸣便知道了老五正在慢慢好转。老五，老五，还记得我吗？
东东看着陆鸣，一会定神看看，一会笑笑，始终没说一句话。
陆鸣说，老五，还记得“今年一月一”吗？
东东突然抬起头来，大声喊着，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一边喊一边后退，接着抱着头，惊悚地蜷缩在墙角。
老关赶紧过去安抚，好了好了，东东，东东，没事了啊，乖。
老五渐渐平静下来，老关突然问陆鸣，小陆，东东刚才说孩子，什么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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