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布朗-盖博焦急地坐在接待室里。
这里是圣城第一监狱,位于南郊十公里外。
这座监狱还拥有一个旧称,名叫勃略良堡,它以前是一座军事城堡,曾经拱卫圣城。
上一代皇帝艾克-索伦时,勃略良堡就变成了一座专门关押叛国者和思想犯的监狱。
自从侄子卡门尔被逮捕后,勒布朗每天都来此,希望能见到他。为此他花了很大一笔钱,买通监狱里一名警卫头目,只是为了能与侄子见一次面。
作为未经审判的思想犯,能被允许与亲属见面,本身是一个好迹象,至少表明犯的事不大。
来圣城已经一年多了,今春以来这里的政治气氛和局势,让勒布朗这个人也感觉到了压抑和不自由,这让他萌生返回家乡的念头。
他曾为那位子爵晋位伯爵而欢呼和自豪,也为这位新伯爵的下场而惋惜。然而一夜之间的巨变,让勒布朗猝不及防,也让他这个小小的商人真切地感受到权力的压迫。
足足等了1个小时,卡门尔才被狱警带了过来。
此时的卡门尔胡子拉茬,十分消瘦,唯有精神尚可。勒布朗将一个钱袋塞进狱警的怀里,那狱警会意地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这对叔侄。
“叔叔,有烟吗?”卡门尔开口道。
勒布朗掏出雪茄:“我现在只抽雪茄!”
“哟,上等人!”卡门尔开着玩笑道。
点了一根雪茄,勒布朗道:“在里面有没有吃够苦头?”
“吃苦头是一定的。不过倒没有挨打,秘密警察对我们也只是简单询问一下了事,好像把我们给忘了。”卡门尔道,“在里面吃的很差,每天还要做12个小时的手工活,这我还能忍受,就是跳蚤和老鼠挺讨厌,有人在晚上被咬掉了脚趾头。”
“哎,这跟我打听到的也差不多,警察局和市政府这些天天天被人抗议,人们要求警方给个说法,要么释放,要么公开审判。”勒布朗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如果伯爵没事的话,你也不会有事。”
“伯爵,康纳利伯爵怎么了?”卡门尔奇道,“我还等着他来救我!”
“你别指望他了。在你被逮捕后不久,他在显贵会场外被秘密警察请去了。伯爵是位正直和仁慈的贵族,真是好人没好报!”勒布朗嘟哝着,嘴里蹦出了一连串家乡骂人的话。
“为什么?”卡门尔惊呆了,“外面发生什么了?”
卡门尔被捕时,并不知道达内尔公爵被炸死的事件,更不知道连肖恩也受了牵连。
勒布朗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一遍,这让卡门尔很是忧郁。
“现在外面舆论汹汹,大家都在等显贵会议结束的那一天。也只有到那个时候,你们这些人是放是判刑才会有一个定论,否则就是陛下也难以向全国臣民交待。”勒布朗安慰道,“你放心,我已经打点了狱警,会给你安排一个好一点的待遇。”
“花了不少钱吧?”卡门尔道。
“钱不过是个婊子!”勒布朗骂道,“现在这里就像个高级妓院,许多人羡慕能进来一游,这个狗狼养的世道!”
勒布朗文化程度不高,识字而已,但他的判断很是准确。
那些自由派或者自诩为自由派的文人们,无论是激进的革命派,还是相对保守的改良派,已经被皇帝的高压激起了怒火,兔死狐悲,一旦某种激情被成功挑起,有了共同对抗的对象,他们作为一个整体就被凝聚在一起。
第一监狱里这批未经审判的囚犯如何处理,反而成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法兰克上校最近就在忙着这件事,至于达内尔公爵遇害这件事反而不是他关心的重点。
公爵生前权势滔天,死后他的家族突然成了砧板上一块肥肉。这显然让一些对权谋十分敏感的人不免产生一些猜想。
卡洛斯二世立刻册封了达内尔公爵的幼子亨利-达内尔袭爵,并将公主伊丽莎白许配给他。
而与此同时,那些与老公爵生前过从甚密的银行家们,反应过来,纷纷秘密向皇帝输诚。他们在显贵会议中的代表则发表声明,不仅主动豁免此前国家向他们借款的全部利息,并以茶税为担保准备再次低息借款给国家五千万。
这直接加快了显贵会议的进程,贵族们也同意交纳1834和1835两年的1/20税。至于公众和行政官员关切的其他问题,贵族们则坚决反对。
与此同时,上帝教教会被迫妥协,同意一次性交纳5000万献金,并同意未来五年每年交纳不低于3000万的献金——教会仍固执的认为献金比交税更尊贵。
这是一笔连皇帝都会从睡梦中笑醒的巨款。
达成了这些主要成果,卡洛斯二世总算是长舒一口气,也不枉他一番算计。
然而显贵们也并非一无所得,他们至少没让1/20税成为普遍税。至于他们在实际中是如何利用各种手段百般抵抗税吏的收缴,谁也不知道。
……
波西-罗宾逊走在圣城的街道上,虽然戒严了一段日子,但并不妨碍市民白天的正常出入。
波西迈进了他常去的一家高档酒馆,这是一家专门经营各种名贵葡萄酒的酒馆,客人可以一边品尝着美酒,一边免费欣赏音乐艺术家的演奏。
表面上他作为来自圣努威的贸易商,常常带着生意伙伴出入这家酒馆,一来二去,他跟这里的服务员混的很熟。
“下午好,布兰奇先生!有段日子没见,生意还好吗?”服务员热情地招呼着波西,一边拿起一瓶葡萄酒给波西倒满一杯,不用吩咐,他知道波西偏爱哪种品牌。
“你好,伙计,现在生意难做啊,我现在只做现货现款生意,概不赊账。”波西环顾四周,只有寥寥三两个客人,“你这里客人也不多啊。”
“现在晚上宵禁,这里白天的生意其实也挺惨,大家的荷包现在都瘪了。”服务员耸耸肩,“我们老板都快请不起音乐演奏者,这样下去,我早晚得失业。”
“那你跟我干,我付你高薪。”波西笑道。
“哈哈,谢谢你的好意。”服务员没把波西开玩笑的话当一回事。
喝了点葡萄酒,波西看似无聊地翻了翻免费供客人阅读的几份报纸。
其中一份报纸在不起眼的版面上写着:
最近警察逮捕了一位散发传单的乱党份子,他们正在散布一则谣言,说达内尔公爵被害可能跟他掌握的巨大财富有关,因为他的死亡导致财团失去了领袖,作案者可能是一位与此有重大利益关系的大人物……
另一份报纸则更加露骨:本着谁受益谁嫌疑最大的原则,我们似乎看到了某个惊天的可怕阴谋。秘密警察对此讳莫如深,他们应当公开向民众解释这一疑惑。
还有一份报纸则细数了肖恩的功绩:
这位伯爵显然是一位忠于帝国的模范贵族,他曾为国与外敌搏斗,身负重伤,也曾发明了康氏灭菌法,为葡萄酒酿造业和草原地区的牧业作出贡献。同时他也是人体血型的提出者,这一发现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改善财政和纳税上作出杰出的贡献,热那亚行省刚刚交纳了第一笔茶税,高达800万金路易,这在当前严峻的经济形势下极为难得。
波西面无表情地浏览了一遍,然后将剩下的洒一饮而尽,还不忘给服务员一个银币的高额小费。
在服务员感谢的目光中,波西施施然地离开这家酒馆。
街上到处都是巡警,还有成队的近卫军士兵在巡逻,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市民们行色匆匆。这段时间圣城的治安倒是极好,小偷和流氓几乎成了绝种。
波西在酒馆对面长期包租了一幢并不起眼的房子,他在那里耐心地等待夜晚的到来。
对于今夜计划中的行动,波西还吃不准最终会不会达成想要的结果,但很值得一试。
子夜时分,波西化妆离开了居处。
这一带他极为熟悉,当年他在圣城读大学时就住在附近。为了避开巡逻的近卫军,他不得不绕道,在小巷中穿行。
行至一座豪华私邸的后面,波西躲在暗处,直到两个黑影出现。
他们是克拉克-尼尔森和阿瑟-扬。
“这里是圣城第一银行第一大股东罗伯特-莱西的豪宅,内部布局和保镖住处你们都清楚了吗?另外要特别注意猛犬,他养了五条。”波西低声问道。
“清楚了。”尼尔森点点头。
“我需要你们悄悄地把这个家伙干掉,然后……”波西从斗篷下取出一个包裹递给尼尔森,“把这个放进保险箱里,里面的现金或者珠宝全部拿走,别忘了丢几枚金币在地上。我需要在明天的报纸上看到一条新闻,著名的银行家莱西先生的卧室被盗贼洗劫一空,其本人不幸被杀害。”
尼尔森接过包裹,交给了阿瑟-扬,后者很快就消失了身影。
见尼尔森还站在身边,波西问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黑暗中,尼尔森轻笑道:“这事阿瑟最拿手,我去反而会让他放不开手脚。”
“他经常干这种事?”波西问。
“不,这是他第一次干。”尼尔森道,“伯爵也许会雇佣一个恶棍和惯偷,但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成为他的心腹。”
“老实说,我有点后悔。”波西低声骂道,“我没让我的手下来执行这一行动,就是怕万一失败会引火烧身。”
“罗宾逊先生,请你对阿瑟有点信心,但他不是恶棍。杀人与偷窃的技能可以被恶棍掌握,也可以被一个伸张正义的豪杰利用。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好吧。”波西不再埋怨。
他的本以为这两个家伙作为肖恩的心腹,也都随肖恩参加过战争,都是杀人老手,没想到干这种阴暗的事却是初哥。
阿瑟很顺利地潜入了豪宅,包括干掉了院子里散放的几条猛犬,这些颇受富人喜欢的猛犬,敢与猛兽搏斗。
为了防止被警卫发现,以争取时间,阿瑟将猛犬尸体藏在花丛里。他随身携带一个小型手弩,将绳索抓勾射向顶层窗户上的屋顶,抓牢,然后爬向那扇窗户。
根据房屋布局图,这扇窗户是三楼走廊的尽头。
阿瑟悬空着,轻松进了三楼。他刚落地,就意识到出了状况。一条猛犬正低伏着身子抽搐着,发出悲哀的呜咽声。
空气中飘散着血腥的气味。
波西的情报有误,这位第一银行的第一大股东最近又多养了一条猛犬。
一只匕首正插在这条猛犬的喉咙,猛犬的旁边,一个保镖躺在地上,他的脑袋歪的不像话。
另一个身影正站在墙边冷眼看着阿瑟,这个人全身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
阿瑟汗毛竖起,手中的匕首几乎蓄势而出。
那个身影几乎瞬间到了他的眼前,一个曾经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蠢货,你差点搞砸了!”
“萝丝小姐!”
“蠢货,闭嘴!”
正是消失了很久的萝丝-科蒂。
显然,萝丝从小就接受的是严格的刺客训练,专业性甩阿瑟八条街。
阿瑟小心翼翼地跟着她下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停下,她用一根细小的金属薄片,轻松地打开房门,然后走了进去。
豪华卧床上躺着的一对男女,萝丝粗暴地将两人晃醒,然后在阿瑟的注视下,将还未完全清醒的男女打晕。
萝丝回头看了惊讶的阿瑟一眼,退到一边。
阿瑟将枕头捂着男主人的口鼻,然后隔着被子将一把匕首插入男主人的的胸口,以避免血液四溅。
男主人痛苦地挣扎了一番,死了。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萝丝问。
“找到保险箱,然后把这个留下。”阿瑟拿出一个包裹。
“跟我猜的一样。”
萝丝熟门熟路地只用了两分钟就找到并打开了秘密保险箱。里面没有金币,只有珠宝,萝丝将所有珠宝包起来。
不用阿瑟提醒,她还扔了几颗珍珠在地上。
半个小时后,阿瑟-扬一个人就回来了,豪宅里仍然寂静无声。
“办成了?”波西紧张地问。
“办好了。”阿瑟轻松地说道,表情却有些古怪。
“还说是第一次,明明是老手嘛!”波西嘟哝道。
也没盘问细节,波西跟两人点点头,分头离开。
此时夜色仍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