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碎云中吼,敢叫不安生】
四月二十一。
一个震惊的消息传来,瞬间轰动了整个临安城。
城主府的大公子哥,萧玉书,死了!
死的莫名其妙!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不到半日的时间,瞬间传遍了整个临安城。
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南城的士农工商们心里大大的出了口恶气,恨不得这些平素里欺行霸市的公子哥们多死几个才好。
然而对于江湖上而言,更多的人都在默默的关注着城主府。
都想看看这只盘踞在临安数百年风雨不动的雄狮会作何反应。
且不说老城主潇湘夜雨萧默然,一个四十年前就横行江湖的老剑客,单单他的儿子,萧煌奇的武学造诣更是青出于蓝,这些年在江湖上早就打出了赫赫威名。
区别于萧默然,萧煌奇是个使刀的。
一手天罡三十六段断魂刀,所向披靡。
似乎这萧家一门从老到小,一个比一个叛逆。
儿子不继承萧老剑客的剑道衣钵,改练起了刀。
孙子偏偏就爱整天装个读书人,却是游手好闲,花街柳巷,锦衣玉食。
然而让众人失望的是,城主府一如既往的平静。
唯一可堪一提的是,萧煌奇带着一大队人马,出来遛了一圈又回去了。
却也不知是何缘故。
烟雨楼,幽竹小楼。
正午的日头高照,二嘎子一瘸一拐的带着丑奴儿回到了小楼。
云玄一夜打坐,直至正午。
期间怜香儿专门收拾了一楼的一间屋子,又准备了些女儿家常用的物品,用以给丑奴儿居住。
复又出城,去了趟裁缝铺,分别给二人定做了好几身衣服。
给二嘎子的,多是用上等细绒丝布料,这种布料结实耐用,容易清洗,颜色多是灰色,整套衣衫皆是按照短衣襟装束做成,显得干净利落,不管是练武或是行走江湖皆可穿得。
给丑奴儿的,毕竟是女娃,怜香儿最后思索了半天,照着二嘎子的样式给丑奴儿定做了几套一模一样的,区别是选了白色的布料。
一番忙碌后,怜香儿轻手轻脚的上了小楼二层。
二层竹门正两边开着,只是垂下来一道竹帘,与临江阁的竹帘构造一样,都是里可见外,外不视里的设计。
怜香儿探进半个身子,偷眼观瞧,见云玄正自闭目修炼,便进得屋来,小心的将屋内整整齐齐的摆设又重新擦拭了一遍。
却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非要说的话,就是闲的吧。
心中想到这里,又看了眼被自己悄悄放在角落里的精致檀木盒,悄悄过去取了来,放到厅内桌上。
突又觉得放这里不合适,便一手擦着厅内一侧柜子,轻手轻脚把檀木盒立着放了进去。
“这个屋子,你今天收拾三遍了。”
云玄的声音传来。
“啊?公子你醒了?”
怜香儿吓了一跳,似是干了坏事被发现一般,小心脏扑通通跳个不停。
转身看去,见云玄依旧闭目打坐,不禁疑惑。
刚刚公子说话了吗?
似乎说了......
说的什么来着?......
“香儿姑娘,你可是有话要讲。”
云玄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怜香儿,又问了一遍。
“嗯~......”
“没有.......”
怜香儿低着头,心跳更快,满脸通红,直至双耳。
云玄有些被这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逗笑了,无奈道:
“行了,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又不是豺狼虎豹,还能吃了你不成。”
怜香儿闻言嗫嚅道:
“给公子准备了套新的衣衫,公子要换上吗......”
云玄听闻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灰衣,还是二嘎子之前买的那身粗布衣服,当即点头一笑。
“有劳姑娘了。”
怜香儿取出檀木盒,从中取出一套衣襟,缓缓展开。
入目的是一袭白衣,细看之下,衣襟领口、襟口、裳底用的是金边黑底锦绣圈成,略显几分高贵,布料却是罕见的纤丝纹布料,其上细纹层叠,淡雅高洁,右襟大部分被左襟盖住,打开左襟,便可见右襟上跃然两朵兰花,一朵将绽未绽,一朵居于其下,含苞待放,整身衣服干净利落,却又不失得体高贵大方。
云玄接过衣襟,却见怜香儿又递过来一件。
“这是?”
怜香儿俏脸更红。
“这是内......内襟......”
云玄索性一并接过,见怜香儿还依旧站在原地,当即说道:
“我自己换就行,多谢香儿姑娘了。”
却见怜香儿突然一反常态的看向了自己,两只大眼睛水汪汪,满脸红霞。
“不......不用跟奴婢客气,公......公子以后直接唤我香儿可好......?”
说完不待云玄说话,转身咚咚咚的跑下了小楼的楼梯。
怜香儿一路心脏狂跳不止,跑回自己的小屋内,重新用清水洗了发烫的脸颊,过得好大一会,才渐渐平息。
约么云玄换完了衣服,怜香儿这才再度上了楼。
看见一身新装的云玄,怜香儿呆住了。
眼前人白发飘飘,剑眉星目,孑然而立,仿若画中走出来翩翩佳公子,又似谪仙下凡,绝世而独立。
果然是人靠衣服马靠鞍,毛驴背上无神仙。
“公子,你这......也忒好看了些......”
云玄闻言淡淡一笑,道:
“皮囊罢了,香儿......额,叶云他们回来了,准备一下,我们吃饭。”
云玄原本想说香儿姑娘,话到嘴边,却是又收了回去。
怜香儿心中顿时甜蜜,欢呼一声便下了楼,前往准备饭食。
之前的饭食都是取自烟雨楼一层的厨房,自从发生了中毒事件后,怜香儿心存内疚,加上做了云玄的侍女之后便清闲起来,所以每顿饭食都是亲自准备。
云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走出门,便看见了正一脸狼狈的二嘎子和丑奴儿。
稍微一招手,示意二人上楼,云玄转身走到厅内坐下。
二嘎子则拉着有些犹豫的丑奴儿一起走上了二楼。
丑奴儿从二嘎子的口中得知了云玄的来历,心中对这个神秘的“二哥师父”微微好奇的同时又有一丝丝羡慕。
羡慕?丑奴儿自己也说不清。
二人上得楼中,方才没注意看,此刻一见云玄一袭白衣,宛若仙人,二嘎子当即又想跪地磕头。
云玄无奈道:
“换身衣服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说罢右手食指轻点,一丝玄气放出。
二嘎子只觉得浑身一阵阵热流涌过,出奇的舒服,疼痛尽失。
丑奴儿先是震惊无比的看着云玄,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云玄惊为天人,这世间怎么能有这么俊(zùn)的人。
谁知道再见时,似乎还要比天人高的多的多的多,高的没边了。
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是好看!
说不出的那么好看!
忽又想到自己容颜丑陋,顿觉一阵自惭形秽,忍不住偷偷背过身去,使劲用双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这才低头转过身来。
“你,叫丑奴儿?”
“师父,她叫小嘎。”
二嘎子不等丑奴儿说话,抢先说道。
云玄点了点头,接着看向丑奴儿,一字一顿道:
“你可愿拜吾为师,与叶云一样,为吾半个弟子?”
少女愣住了。
二嘎子也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紧接着便一只脚蹦起来多高,大喊道:
“师父,她愿意!”
“大哥不在,她就得听我的,她肯定愿意!”
二嘎子旋即又转身双手紧紧抓住丑奴儿的双肩,激动的摇晃道:
“小嘎子,告诉二哥,你愿意,对不对?”
丑奴儿反应过来,径自低下了头,却是咬着牙,一言不发。
“你说话啊?!你愿意?对不对?!”
二嘎子急了,转头看向了云玄。
“师父,她肯定是愿意了,这肯定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云玄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丑奴儿。
“我的好妹子,你倒是说话呀!”
二嘎子急的抓耳挠腮,松开一只抓着丑奴儿的手,扶起了她的头。
一张满是泥泞的小脸上,清晰可见道道泪痕。
此刻,正有泪珠儿滚落。
“你哭什么啊?!师父他老人家从不轻易收徒弟的,快说你答应!”
“说啊~!!!”
二嘎子青筋暴起,吼了出来。
丑奴儿扬起小脸,勉力的呲出一口小白牙,任凭漆黑泪水滑落,混着泥泞流入口中。
“我没哭。”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肯定答应,对不对?”
二嘎子一脸希冀的看着丑奴儿。
“我......”
丑奴儿再掉泪。
“啊~!”
却是忽然尖叫了一声,挣开二嘎子的手,再度用双手胡乱抹了把脸,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咽起来。
哭花了妆,怎能让别人看见。
“答应做吾弟子,这道疤可以给你去了。”
丑奴儿颤抖的身形募的一停。
旋即瞪着大眼睛看向了云玄。
“经脉,你可了解?”
云玄问道。
丑奴儿摇了摇头。
“你之经脉.....未通,想要治愈,只能每日以吾微量玄气蕴养,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便可恢复。”
见云玄如此说,丑奴儿信了几分。
“我......答应。”
小花脸上,一抹笑容,如花盛开。
“太好了,快给师父他老人家磕头。”
二嘎子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道。
丑奴儿闻言跪地,轻轻的磕了三个头,道了句:
“师父。”
怜香儿此刻恰巧归来,手中则提着一篮饭菜。
先是瞪了眼二嘎子,那意思,你又喊公子老人家!
二嘎子连忙缩了缩脖子。
“恭喜公子再添弟子。”
云玄点了点头,示意怜香儿在一旁坐下。
“你既为我半个弟子,若想习武,我可传你一招半式。”
二嘎子见此刚要说话,被云玄眼睛一瞥,便老实了。
丑奴儿思索一番,想到这些年受的苦,当即肯定道:
“师父,我要习武。”
云玄点点头,复又道:
“今后,你名叶灵,记住了。”
忽然,云玄福至心灵,感觉天地间似有异变产生。
微一皱眉,起身走到楼台,抬眼望去。
黑云遮日,天地肃杀。
其间隐有百兽奔腾,嘶鸣咆哮。
不祥之兆!
云玄右手一翻,长剑在手。
苍啷啷一声春雷出鞘,云玄由下至上使出一剑。
拨云!
接着长剑入鞘,叶玄转身走入楼中。
楼外,黑云散去,肃杀尽消,一片祥和。
道是一剑尽碎云中吼,安敢吠叫不安生!
......
天香小阁。
花解语听着李三的一番叙述之后,顿时眉头皱了起来。
“我们要找书生,对方就把书生送上门来,然后又给毒死。”
李三面色阴寒,低沉道:
“对方想让我们无从查起,关键死的,还是城主府的大公子!真是好高明的手段。”
花解语扶了扶额头,这才道:
“不管这个萧玉书是怎么死的,你都要放出消息,就说此事是归元宗干的即可。”
“萧玉书死在醉仙楼,我担心对方再使诡计,上次是地阁,这次又是城主府,一个比一个来头大。”
“一旦让城主府认为是我们做的,那这事可就难收场了。”
怜芳儿点头称是。
“公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准备好迎接城主府的人吧,发生这么大的事,对方不可能不闻不问。”
花解语突然似想起一事,猛的眼前一亮,说道:
“我怎么把这个事给忘了!”
李三和怜芳儿都一脸惊讶的看向了花解语。
只听花解语一字一句说道:
“披风刀,黄刚。”
李三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眼睛也是一亮。
只见花解语起身走出天香小阁,径直走向了一旁的凉亭。
李三,怜芳儿二人连忙跟上。
行至凉亭,只见花解语将凉亭中间的石桌面反向转了两圈,只听一阵咔咔声传来。
一旁的石凳缓缓升起,石凳下面是一个中空的暗格。
此刻暗格中,正静静的躺着一张羊皮纸。
花解语将羊皮纸取出,又转动石桌,将机关恢复。
“三爷,你说对方的目的是不是这个呢?”
花解语坐下石凳,将羊皮纸打开,平铺在石桌上。
只见整张羊皮纸呈长条形,一尺见方大小,颜色略微发黄,似是经历了很多年月。
其上满是不知名的文字,细细数来,足有数百字。
李三闻言说道:
“很有可能,可惜不知道这里面的内容,估计黄刚那厮也不甚知晓,不然我给他那张,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很多字迹是不一样的。”
“那日在醉仙楼,只听他醉酒炫耀了一番,说这玩意上面记载着能够成为绝顶高手的方法。”
“或许前次的天香小阁失窃以及近期发生的事件多少与这东西有关系。”
李三接着又有些庆幸道:
“幸好公子聪明,将这东西藏在了外面,估计对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公子把他藏外面了。”
花解语闻言淡淡一笑,手中将羊皮卷一合,狭长的丹凤双眸微微眯起。
“之前都是我们一直处于被动,如果对方的目的真的是此物的话,那就有意思了。”
恰在这时,从桥头疾步行来一名白蓝侍,口中道:
“公子,城主府来人。”
花解语当即起身,说道:
“我与芳儿前去即可,三爷,你这阵子先不用管书生的事了,把这北岸的豪绅氏族们的藏书阁藏宝阁什么的都翻翻,看看有没有类似的笔迹,如果找到了,速报我之。”
“嘿儿嘿儿,这个活我喜欢。”
李三当即嘿嘿一笑,领命而去。
烟雨楼,留仙阁。
花解语带着怜芳儿一路行至,进得阁中,只见客座一人当先起身一躬道:
“花公子能在百忙之中来见老朽一面,却是老朽三生有幸了。”
只见来人一身黑衣,其上用金线纹成一头金色雄狮,盘踞山林,颇显贵气和霸气,再看其衣衫干净利落,头配黑金玉阳冠,将花白的头发尽数包拢,脚踏一双登云履的快靴,行走之间,虎虎生威。
较为显眼的是,其头上,赫然围着一条白带。
再观其面相,却见此人两只眼角向下耷拉着,嘴角向上翘翘着,生得一副天生的笑面佛模样,即使闭着嘴,似乎也在笑,倒是将这一身的霸气尽数转为了和气。
此人,正是城主府的头号大管家,名秦雨连。
“我道是哪位神仙来了,原来是秦大管家大驾光临,怪不得我这一大早起来,这枝头的喜鹊就叽喳的叫呢,原来是有贵人要来我这烟雨楼。”
看见来的是秦雨连,花解语稍稍松了口气,对方派他来,那么这件事多半还有缓解的余地,不然的话,来的就直接是萧煌奇这位断魂刀了。
两人相对入座,怜芳儿将准备好的茶水一一给两人倒上,便静立一旁。
只见秦雨连拾起茶碗,轻轻一吹,品了一口,又叹了口气道:
“唉,想必老朽来的用意公子已经很清楚了,索性便直说了吧。”
花解语在一旁点头,示意秦雨连说下去。
“小书的死,对于我们城主府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不管怎么说,人是因卷入你们的事而死。我这么说,公子觉得对吗?”
花解语微微点头,道:
“对于玉书公子的死,我这里也深表歉疚,想必我不说您应该也清楚,醉仙楼于仁雄受恶人指使欲吞并我烟雨楼,幸而解语得遇贵人相救,不然怕是早得先玉书公子一步而去了。”
秦雨连闻言点头,端起茶碗再饮一口,缓缓说道:
“老朽并无责怪之意,此番前来,乃是奉了我家主母的命令,向花公子证实一番情况,毕竟我们打听到的,与亲耳听到的还是有差别的。”
“当下紧急之事,只希望花公子能早日查明真凶,给烟雨楼,也给我们城主府的上上下下一个交代。”
“请秦老放心,解语定不负秦老所托。”
花解语神情肃穆,眼神锋锐。
“如此甚好,老朽还要回去处理大公子的后事,这便先告辞了,公子不必相送。”
说罢起身,面向着花解语后退几步,转身出了留仙阁。
花解语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
这事情,比自己所料的要简单了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