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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父亲大学期间的故事 7(1 / 1)

自从与库吉特人取得和解以来,父亲再度陷入了无所事事的境地之中。

那些日子的气温降到了全年以来的最低,每天起床的时候都是最痛苦的时刻。父亲记得父亲跟他说过,在鲁迪山谷的最深处,有一处温泉,即使在冬天的时候,那个地方也是温度宜人的,在温泉的周围本来只有一个疗养院,但是在后来慢慢发展成了一个小镇子,这里被人叫做鲁迪的温泉镇。温泉镇的繁华程度已经超过了鲁迪,那里的人们把富有的原因归结为温泉之神的庇护,每年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人们都会举行盛大的仪式,用来感谢温泉之神在过去的冬天里为人们带来的丰厚的收入。

人们会用树皮和油膏做成小船灯,在一月间的某个晚上,成百上千条亮着小灯的船就会顺着鲁迪山城边上的列侬河留下。远远的看去好像是流星划过了原野,安静的顺流而下,人们把这个时候的河流称为‘闪耀丝带’,在下游远至杰尔喀拉沿岸的渔民都经常能看到已经熄灭的灯船。温泉镇的人出15个第纳尔一个的价格回收这种小船,人们一开始将信将疑,以为不会有这种好事。当某个农夫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把小木船带到温泉镇的时候,让他意外的是,温泉镇的人立马给他拿出了金灿灿的十五个第纳尔,农夫兴奋极了,这么多钱他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花好。他逗留在温泉镇上,在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一点一滴的把钱花在了酒馆和女人身上。当农夫一身困顿的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人问他:“拿到钱了吗?”,农夫摊开了两只手,“没有”。

其实农夫只是一个缩影,温泉镇的高明之处正在于他们不吝啬这笔奖金,很少有人拿到了奖金转身就走了,大多数人在这里把钱花了个干净,甚至还有倒贴的人。温泉镇的慷慨之举为他们带来了更加丰厚的回报。

父亲本来对这里的冬天感觉不是那么的冷,毕竟白鸽山谷的寒冷比这里要严酷的多。但是莱特不行,他自幼生活在温暖的海边,山区湿冷的天气让他发疯。在几经商量之后,他们决定去温泉镇旅行一次。当他们在城里面的车行租赁马车的时候,惊奇的发现了布瑞尔一行人也在,这些库吉特人在离别的最后一个冬天打算放松放松,也准备去温泉镇。父亲挺开心的,莱特还是无所谓的表情。这一点上莱特显得稳定的多。当父亲恨库吉特人恨得要死的时候,莱特表情如常,当父亲与库吉特人化干戈为玉帛的时候,莱特依然表情如常。但是父亲知道,莱特在心里面极其的鄙视库吉特人,除了库吉特人里的几个英雄之外,莱特的原话是:“库吉特人一无是处,只要帝国重组了东部集团军,把库吉特人赶回则加西山口甚至是赶到大山的那边都是指日可待的。”

父亲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哲学老师说过的一句话:“贵族政府的基本特征就是对内与百姓划开距离,对外与蛮族划开距离。他们自己定义了高贵与低贱,他们自己注释了文明与野蛮。然后他们自己的特点说成是高贵与文明的普世原则,把别人的传统则一盖定论为低贱与野蛮。”

父亲耸了耸肩,在心里面觉得老师说的虽然有些偏激,但是莱特此时显然更加的偏激。

在等待出发的一周里面,父亲把所有的脏衣服都交给了学校外面的一家裁缝店,让他们浆洗干净,然后烫好边角。他要为每件衣服付30个铜板,每条裤子20个。他找校工讨来了一个大柳条筐,把衣服全部塞在里面,然后自己扛着出了学校。这让别国的留学生惊讶不已,这些贵族之后们大都不能理解一个斯瓦迪亚贵族为什么还有自己动手,但是这让罗多克学生挺喜欢,罗多克学生的构成本来就不像留学生那样几乎全是来自显贵之家,很多罗多克学生都是商人或者律师的孩子,这些人雇佣仆人陪读的情况较少,杂活都是自己处理。

父亲很谦虚的接受了别人的赞誉,然后老实承认了他自己其实是很懒的,而且本来有一个小女仆,后来遇到了不幸,现在也没打算再添置一个。

父亲一直记得那天早上,车夫们在黎明之前赶到了学校,帮他们把简易的行李搬上马车时候的情景。那天早上的天空像一块泡在水里面的蓝玉,暗淡而微微的透明。早上清新的空气直灌胸肺,风把房上冻得僵硬的木板吹得啪嗒直响。父亲穿着罗多克产的羊毛风衣,在冷得直跺脚的时候,他看见了房间边上的一块雪地上蹲满了冻得哆哆嗦嗦的麻雀,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冬天时候的鸟,密密麻麻的蹲在一起,一个罗多克马夫站在边上,搓了搓手,捂到嘴边呵了一口气:“先生,有句谚语是‘老天冻不死瞎家雀’,但是你看到了吗?这些麻雀活不到星期天了,明天或者后天早上它们就会被冻得像石头一样坚硬。你们可能理想远大,但是你应该看看周围,这样你就会知道,像这些麻雀一样可怜的人到处都是,哈哈,我说的多了,请上车吧。”

莱特没有过多的听车夫谈话,直接就上了车。父亲看了看那些小麻雀,呼出了长长的一口白雾,转身爬进了车厢。

马车里面有一股难闻的气味,父亲闻到了馊饭菜味和葡萄酒酒的味道。在沉闷的车厢里面,这里的每一分一秒都变得越来越难熬。父亲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次旅行,他看了看一边的莱特,莱特安静的坐在那里,额头泛着冷光。父亲知道莱特不喜欢这里的大学,也不喜欢政治学。莱特跟他说过,他想做的是进入军校学习,然后完成老莱特的愿望,复兴家族。

就这一点来说,父亲比莱特显得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以后的前程是什么样子的,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驱动他去实现自己。

车走走停停的过了两天,父亲看见了一个石头小镇。

这个小镇不大,只有一条沿着河岸的街道,路两边是一些收拾的很别致的房间,那个车夫用马鞭的柄敲了敲车厢:“先生们,看看左边的山上那些冒烟的地方,那就是温泉了。”

父亲和莱特透过车窗看见了山腰上的一些被冬日照得闪闪发亮的石台。即使在这里,他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硫磺味,这种味道让他想起了祖父的实验室,想起了吉尔。父亲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开始担心起失踪的吉尔来,他只知道吉尔的腿受了重伤,而且吉尔刚刚离家出走,天气就冷了下来,吉尔的处境堪忧。

杰尔喀拉是温暖的南方都会,但是每到冬天的时候,每天都会有一两个流浪汉冻毙路边,看着这些人的时候,父亲会格外留意,以致于他总是产生吉尔的幻觉,好像看见吉尔在他来的时候拉起了斗篷,一瘸一拐的走掉了。在很久之后,我仔细的阅读了父亲的笔记的时候,才知道那个时候父亲一直怀疑吉尔也来了温暖的南方,毕竟,一般人都会在天气寒冷的时候去温暖的地方躲避严寒。那个时候,吉尔伯伯的头发已经花白,他站在北海的风里面微微的露出了感慨的笑容,他摸了摸我的头:“恰恰相反呢,当时我不在南国。如果没记错的话,我的第一个冬天都躲在瓦业泽吉城的一个桥洞里冻得瑟瑟发抖。现在想起那几年的冬天也觉得后怕,真是太冷了。如果不是气候如此恶劣,很多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吉尔伯伯每次说到这一点的时候,都会变得很严肃,“造化弄人啊”,他这样说。

父亲背着自己的包裹进入旅馆登记的时候,前面已经站了几个人。在等候的时候,几个库吉特人走了出来,他们的车先到2个小时,此时已经安顿下来。他们看见我父亲,过来邀请他去他们的房间看看,父亲一口答应了。这些人很喜欢父亲,因为在大多数决斗中,这些人是赢家,因而他们在与我父亲相处的时候,每每都会感到一股胜利者的欢乐之情。在之前,如果库吉特人露出胜利者的模样,或者吹嘘自己的勇武,父亲就会找机会揍他们一顿,但是既然已经和解了,虽然感觉不愉快,但是也就那样了。父亲知道过多的在乎别的的言行会很累很累,还不如自己埋头走自己的路好了。

莱特被库吉特人晾在了一边,感到很不自在。他觉得比较困窘,虽然他并不觉得库吉特人的友情多么宝贵,但是他不喜欢库吉特人太过明显的厚此薄彼。

在前台登记的人还有两个,一个中年的男人,头发已经花白,旁边是一个瘦小的年轻人,带着斗篷,影影绰绰的。那个男人的口音父亲一下就听出来了:苏诺腔。

父亲很惊讶,他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家乡人。

那个男人说:“先生,我的专程带我的孩子来这里疗养,请给我们一间向阳的房间吧。”

“不行,先生,向阳的房间已经被人预定了。”

“我能和他谈谈吗?我可以补偿他一些东西。”

“他还没有来登记呢,这样,晚上吃饭之前如果他不来,就视为他放弃了房间。您先住下,如果晚上可以换房的时候,我再帮您把行李搬过去好吗?”

这个时候父亲想了想,然后走了过去,“我是霍.阿卡迪奥。”

老板问:“请问您登记了吗?请排队好吗?这里还有两位客人呢。”

“呃··不是,我在一周前让车行帮我预定的,我是杰尔喀拉来的。”父亲提醒道。

老板翻了翻登记册,查阅出了父亲的名字,在确认了父亲的身份后,老板说:“唔,你来的正好,这个先生向跟您商量着换房子,你们谈吧,我全听你们的。”,老板巧妙的从小波折里抽身而出。

那个男人回过了头,看了看父亲。父亲也看着他,他看见了斯瓦迪亚人的蓝色的眸子。

“先生,您是苏诺人把!我听出您的口音了!”父亲高兴的说。

“···这个不太重要,年轻人。你愿意出让你的房间吗?我可以补偿你的住宿费用,让你免费额住在这里,直到你离开,只要你把向阳的房子让给我”。

中年男人对父亲的同胞爱显得无动于衷让父亲很窘迫,“呃··不用了,先生。我听说您的孩子需要疗养,你们住向阳的房间吧,我无所谓的。”说完这一点,他突然想起,莱特就是因为怕冷才来这边旅行的,他悔之晚矣的回头冲莱特尴尬的笑了笑。

莱特走了过来,慢条细理的说:“先生,您的孩子得的什么病啊?”

中年男人拿了房卡,对父亲点了点头:“谢谢”,然后转身看了看莱特:“这个也不重要,不是吗?”

父亲和莱特几乎被这个男人的失礼行为激怒。这已经不仅仅是没有风度的事情了,这个男人对父亲和莱特几乎抱有一种敌意的态度,而他先前和老板交谈的时候,却显得文质彬彬。难道他身为一个斯瓦迪亚人却厌恶斯瓦迪亚人?父亲不得而知,在老板那里拿了房卡,气冲冲的领着莱特上楼去了。

其实他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在先王南征之前,这个男人是南斯瓦迪亚的一个土地测量员,在各地出现土地纠纷的时候,他就背着仪器翻山越岭的去核对土地数额。他接触的大都是守着土地劳苦耕作的农夫们,他深知这些人的境遇,被北方的老爷压榨一次,然后又被本地的贵族压榨一次,同时还要面对洪水、泥石流自然灾害和一些穷凶极恶的土匪的进犯。这些苦苦的活着的农夫引起了他深刻的同情,他背着测量仪器走过金黄的麦田的时候,总能在善良的农夫那里得到一壶水或者一碗粥。比起斯瓦迪亚,他在罗多克的乡村过得更加自在。

有一次,一个领主写信告诉测量官,说一个自耕农擅自搬离了界石,以此抢占了他家两亩多土地,让他来核准一下。在测量官的带领下,他来到了那里。他照着档案里的描述很快做出了测量,发现农夫根本没有移动过界石。那个领主在农夫的土地里挖了一个坑,然后宣称这才是界石以前的位置。他测量的时候,那个被吓坏了的农夫一直把草帽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害怕影响了他的测量:“先生,请公正的测量吧。我一直本分的种我的地呢,我不会抢占别人的土地的,真的,您要相信我。”

他把结果告诉了测量官农夫没有侵占行为。测量官根本没有看数据,直接把那些纸丢在了一边:“萨博.马瑞恩,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写测量结果的。”

当测量官当着领主管家和农夫的面读着最终结果的时候,玛瑞恩看见农夫哭了,农夫在劳作里感情早就把细腻的感情磨钝了。这个农夫哭的一点都不做作,那只是一个对命运绝望的男人凄厉的干嚎。马瑞恩一直无法忘记那个农夫的妻子抹着眼泪看着他的表情,是责怪,但更多的是乞求,那个眼神成了马瑞恩多年的噩梦。悲悯无助的哭泣往往比凄厉的斥责的力量更大。

当先王悍然南征之前,消息传来,大批的北方官员纷纷北撤,马瑞恩选择了留下。他从家里的仓库里拿出了自己的祖辈使用过的弩机以及几本工具制造笔记去了杰尔喀拉。多年之前,马瑞恩的先人,一个工程兵,厌恶了制作杀人机器,离开了军队。他的手艺没有丢弃,转而制作出了最精良的测量仪器和工具。但是现在,他贪婪的同胞逼迫他重新走上了祖辈走过的满是血泪的路。

他带来的材料迅速被南军中的技术工匠们消化了,在他到达杰尔喀拉不到半年,先王便意气风发的征服了这里,用一把火把这里烧了个精光。马瑞恩在城外看见了杰尔喀拉在燃烧;感到了天上月亮的冰凉;听见了河湾里北军舰队快乐的歌唱。他搅动着弩机,对着夜幕射出了愤怒的一枝弩。

这枝弩的意义重大,诺德人后来之所以能抵抗住斯瓦迪亚人的反攻,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帝国北海舰队没能发挥出多大作用,而北海舰队的衰败,真是因为他们的提哈将军被这一枝弩机扎断了喉咙。

那个时候,马瑞恩已经加入了一个刺杀组织“葵”,他们全是优秀的狙击手和技术精良的工匠。他们会在每一枝弩箭的末梢刻上一朵小小的葵花。这是他们的爱,一个狙击手必须在沉默里完成任务或者在沉默里迎接死亡,不变的只有他们热烈燃烧着的对土地和人民的爱。“沉默的爱”,罗多克语,是“葵”的花语。

多年以来,战争结束了,和平到来了。但是那农妇的哭泣,但是那几千个失去光明的农夫,但是那杰尔喀拉熊熊燃烧的火焰让马瑞恩夜不能寐。他不喜欢北方人,他早就视自己为罗多克公民了。就在刚刚,他看见了两个斯瓦迪亚人,这让他心里本能的涌出一阵愉快,但是他却不能表达出来。他转眼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又想起了她的来历。他记得那是萨兰德入侵的时候了,他和几个士兵在巡视交通线的时候接到了罗多克农夫的求助,这些人说说一队乱兵正在村子中劫掠。他一路走来,看见了夜幕里的那团火光,恍惚之中他又看见了杰尔喀拉多年前的悲伤。他们在月下经过了一片葵花地,他看见了葵花地的边上有一个襁褓里包裹着的婴儿。一路上他看见过很多婴儿被绝望的父母抛弃在路上,他知道,如果不带走这个婴儿,不出两天他就会饿死。他在周围找了找,没有一个人,整片葵园都荒废了。这里没人。他叹了一口气,把这个小婴儿背到了背上,离开了。

想到这里,他摸了摸他身边的年轻人的脑袋:“走吧,小葵”

他提着大包小包上了客房,那个叫小葵的人跟着后面。

时光回溯多年之前,在那片葵园边上,马瑞恩刚刚离开不久。

在月光下,艾德琳用两只手捧着一捧水,那水在月光的照耀下闪耀着凄艳的光芒。因为看不见路,还要维持手中水的平衡,她只能凭着大方向感觉晃晃悠悠的走过来:“妹妹不哭啊,姐姐找到水了,喝了水就不哭了。咦,妹妹怎么不哭了呢?妹妹呢?姐姐来啦。妹妹?妹妹呢!”

艾德琳晃了,绊在一块石头上,摔倒在地。她哭喊着四下摸索,但是什么都没找到,“妹妹呢?!”

不远处,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那是未来的加西亚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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