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妃的手指一根根松开,发白的指尖渐渐恢复了血色,她看着眼前的丈夫觉得陌生极了。为了他的帝王之位坐得更顺当,为了民心更向着他,他可以对任何人下手,包括一个守寡的女人。
这一晚,风云突变。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众人才惊觉昨晚度过了一个多么惊心动魄的夜晚。
荣宠多年,风光多年的汤凤,竟然被瑞王以刺杀皇帝为由,发落下狱。多少人暗自庆贺,多少人背地唏嘘,可历史的车轮不断地向前,这也就注定了有些人会葬生于车轮下,有些人会异军突起。
瑞王甚至等不及让旁人审问汤凤,天一亮就亲自去了地牢。
汤凤保持着盘腿坐在草席上的姿势,闭目养神,仿佛这不是蚊虫鼠蚁肆虐的监狱,而是她承乾宫的寝殿。
瑞王看到她的第一眼,心底是佩服的。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厉害的女人,若不是立场不对恐怕他都忍不住对她想入非非了。
听到脚步声,她不慌不忙地睁开眼,抬头,眼底清澈明亮,所有的手段在这里现出了原形。
“王爷,早。”她歪了歪脖子,大约是坐久了,所以有些僵硬。
瑞王让人开了牢门的锁,走进去,单膝微曲,蹲在她面前:“皇贵太妃娘娘,真想不到你和陛下的感情这么深,竟然会帮他到如此地步。”
汤凤与小皇帝失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这样讲不知是嘲讽还是佩服。
“王爷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懂。”
“那本王就再说明白一点好了。”瑞王捏起她的下巴,玩味地看着她,“昨晚子时,娘娘的人可是去营救陛下了?”
“不是刺杀吗?”她笑着反问。
瑞王冷笑:“别绕圈子了,你我都明白。”
“王爷为何会觉得是本宫的人?”这是汤凤真正的疑惑。她明明没有下任何命令,为什么昨晚事发之后瑞王会将矛头对准她。
“娘娘的人虽然个个身手敏捷,但架不住本王派出去的人都是禁军高手。从宫城到行宫,沿路上更是布置了不少兵力,防的就是放下去的鱼饵会真的被叼着跑了。”瑞王松开手,笑着看她,“昨晚逮了一个活口,娘娘要不是瞧瞧他是谁?或许看了他,娘娘就不会觉得本王是在冤枉你了。”
汤凤的眼眸中迅速闪过一丝疑惑,可很快地又平静了下来,她自认没有什么把柄捏在瑞王的手中,他如何会认定昨晚落网的是她的人?
“看来娘娘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了。”瑞王看出她的淡定,扬手拍了拍,“把人带上来!”
过道里响起了一阵铁镣的撞击声,来人被铁镣锁住了双手双脚,每走一步都带动铁镣在地上碰撞,发出有些刺耳的声音。
汤凤盯着过道,看似心里平静,其实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
被瑞王擒获的不是别人,正是海棠。她浑身的伤不少,血色浸湿了衣裳,一看就知道定然是受了重伤。
她看着汤凤,嘴唇抿得死紧,眼底里全是歉意。
“怎么样?娘娘还不服么?”瑞王站起身来,绕到汤凤的背后,双手撑着她的肩膀,顺着她的角度看向海棠,笑着道,“她的确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可惜在本王的箭阵下也绝无逃脱的机会。”
汤凤心下微凉,她很清楚,瑞王的确是捉到了她的小辫子。若是旁人,她定不会顾忌,但这个人是海棠啊……从小陪着她的海棠,她绝不会任由她去死。
“王爷是如何知道她是我的人?”
“本王的王妃素来心细如发,周围的一丝一毫的变动都难以逃脱她的眼睛。可那日进宫,她的侍女当中竟然还有一位生面孔,你觉得她会不会起疑?”瑞王笑着道。
汤凤:“可这又如何说明她是本宫的人?”
“本王虽不知她进了宫去见何人,但答案无非就是两种,要么是你要么是陛下。可惜陛下被本王看守得死死的,外人绝无机会接触到。如此,只剩下一个你。”瑞王自有他的城府,仅仅凭借一个混入宫里的侍女便可以推测出整个过程,以此来断定海棠便是她的人。
“很不是巧,这位被擒住之后带到本王的面前,王妃将她认出来了。”瑞王道。
汤凤闭眼,若是旁人她还可以挣扎几分,但眼前这人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她的狡辩和抵赖毫无意义。
“你打算如何处置本宫?”
瑞王笑了,踱步到她的正前方,俯视这个先帝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子,道:“你做了哪些错事自然由有司审判,本王绝不会对你动用私刑。”
汤凤明白了,她是要将她明正法典,以儆效尤。
“王爷如今的处境也当真是如履薄冰,竟然要靠处死一个女人来获取民心支持了。”汤凤讽刺地笑道。
瑞王被戳中软肋,也不怒,抱着肩膀道:“那是你太厉害了,仅凭借一人就能搅弄得风云变色,本王拿你开刀,实在是事半功倍,入情入理。”
汤凤闭眼,点头:“受教了。”
事已至此,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
“至于你这位忠心耿耿的女部下么……等你的审判结果吧,你活她就活,你死她陪你死。主仆嘛,总要走在一起啊。”瑞王轻飘飘地笑着。
“还真是多谢你了。”汤凤抬了抬眼皮,瞥了他一眼,目光幽深。
瑞王掸了掸袍子,道:“好好歇着吧,审问还需费些力气,可不要没等着判决你就先死了,那可就太辜负本王的一片心意了。”
汤凤掀动了一下嘴角,什么也没说。
瑞王跨出牢房,笑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王爷,这女囚犯如何处置?”牢头押着海棠,请示。
“将她关押在旁边的牢房里,她们主仆也好做个伴儿。”
牢头推攘了几下,将海棠关押在了旁边的牢房里,严声斥道:“好好待着,别想动什么歪心思!”
海棠咬牙,跪坐在杂草上,浑身的伤隐隐作痛。
“还好么?”汤凤艰难起身,挪步到墙壁这一端,“身上的伤要紧么?”
海棠呼了一口气,道:“死不了,就是看着吓人。”说完,她又想起自己连累了汤凤,一下子低落了起来,“对不起,这一次是我太冲动了……”
“不说了,好好休息。”汤凤打断了她的话,像是不准她再往下说去。
海棠环视了一眼这守卫森严的地牢,明白汤凤是想让她们的对话被有心人听了去。瑞王将她们安排在相近的牢房,未尝没有想引诱她们说点儿别的他不知道的东西来。思及次,海棠闭紧了嘴巴,仰躺在地上,无赖地看着这黑漆漆的墙顶。
隔壁的汤凤也背靠着墙壁坐了下来,抱着膝盖,下巴搁在上面,一副无力反抗的模样。高高的窗□□进来一道光,漫天的尘埃在光的照射下原形毕露,犹如她此时的困境一般。
见着海棠的第一眼她就明白了,营救小皇帝的绝不是她,应该是另有其人。
海棠绝不会在没有她命令得前提下搭救小皇帝。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应该就是想保护那个出手的人,因为保护他,所以不惜暴露了自己。
再想想,汤凤身边还有几个谁会让海棠宁愿暴露自己也不愿将其暴露的人呢?数一数,大约只有胥二姐姐了。
汤凤睁开眼,此时的她眼底清明一片。
瑞王说让有司审理汤凤此案,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自第二天起,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提了与案情相关人士到刑部大堂问话,目的就在于将刺杀小皇帝的罪责稳稳地扣在汤凤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