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珠似不经心的朝一旁瞟了眼,觑胤禛面色如常,也略略放下了心,这才注意到李氏三人的窘状,遂出言相帮道:“皇上金口已开,大嫂子你们勿用拘束,回位坐着吧。”说完,忽觉汗颜,多年下来,她在胤禛的气场下面,都是时时提着小心,倒也颇有为难李氏她们。
李氏等三人一听不由白渗了一张脸,立马明白圣意不可违,忙稍显慌张的寻位坐下,却也不敢真的坐下,略小坐了巴掌大块椅面,就算过了去了。
慧珠见她们坐定,安抚的对着笑了笑,一晃眼,又见胤禛正坐旁,心思一转,不论胤禛为何突然来了她的景仁宫,总是给她做了面子,于情于理都得存了谢意。暗面下想开了,明面上也跟着笑靥相待,稍是半侧过身,就着两人间隔的红漆嵌珐琅面梅花式小炕几,兜翻过尺口大小的青白玉茶杯,倒了杯菊花煮过的温水,轻声道:“皇上,这是采的菊花配泉水煮的,味道还行。”说着将玉杯递了过去,转头又吩咐小然子下去煮了普洱奉上。
温声软语,大抵受用,胤禛鼻腔几乎不可闻的轻哼一声,接过玉杯啜了一口,眉峰微动,又饮啜一口,只感香郁甘醇,沁入五脾。
慧珠见杯囊现底,眼睛弯弯一笑,忙又斟上一杯,似真非假的缓缓说道:“皇上您日理万机,常常夜里挑灯,容易伤了眼睛,这菊花水有醒神明目,消除疲劳之效,皇上每日饮上两三杯,想是不错的。”末了,补充道:“九月菊花绽放,臣妾当时就有此想。”
一旁侍立的阿杏闻言,诧异地抬,飞快的看了慧珠一眼,见慧珠一脸真情实意,煞有其事,忙眼直盯着脚尖而站。心里估摸着想,该是她弄错了,主子当初说洋柑菊花水能增加肌肤弹性,延缓衰老,和现在的主子说的菊花水不是一类之物。
阿杏后侧侍产,胤禛也没注意到阿杏的小动作,心里尚存的那点不满,早被慧珠一袭柔声相捧的话,说得服服贴贴,面上严肃的神情趋缓了不少,微点头“嗯”了一声道:“熹妃心细,朕心有于感。以后就由熹妃为朕备菊花水便是。”
慧珠习惯搅玩锦帕的手一顿,对胤禛一副施恩的模样,深不以为然,心下更是暗恼自个儿怎么忘了胤禛自大霸道的性子,尽去没事找事干,才会搅了这麻烦的事儿。肚里腹诽一番,面颊上却是笑意不变,语慢了几分道:“能为皇上尽心是臣妾的福气,谢皇上恩赐。”
胤禛大概觉得慧珠此话此腔有些假了,古怪的横了一眼去。慧珠被这一眼瞧的莫名心虚,正盘算着要说些什么,帘帐外脚步声响,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三四十岁,身着上好绸缎面的深蓝色太监宫服,腰系白玉钩黑带,头上的围帽也竖有顶戴,乃是有品级的宫监。慧珠没见过这人,少不得瞄了几眼,暗暗琢磨着他所来是为何事。
正好奇的想着,这人步行五六步,对着她和胤禛行过礼后,躬身禀到:“回皇上,奴才已按了吩咐,去取了大红妆缎二十匹,内造纱各色四十匹,白玉雕龙纹龙鼻烟壶一对,和镇白玉镂雕梅花玉佩一对,玛瑙环,翠玉环四对,以及金玉满堂茶膏四饼,共和为一份,总备置三份;并差人送至宫外,分别于钮钴禄府两份,富察府一份。”胤禛仔细听了,见处理的尚且妥当,挥挥手示意来人退下,方不甚在意道:“朕来景仁宫的路上,听闻熹妃娘家兄妯娌、庶妹进宫说话,也就让人备了些东西赏赐她们三位。”李氏等三人一听,心知这是冲着慧珠的面上才会如此,却仍少不了受宠若惊,忙从位上起身跪地,bsp;胤禛颔道:“你们是熹妃的娘家人,也是骨伦公主和四阿哥的母族,当受此礼也不为过,起来吧。”三人起身回坐,胤禛又清冷道:“熹妃入宫快有一年,至今方召娘家人一次……唔,以后逢初一十五,要进宫陪熹妃说话,提前递了牌子就是。”
李氏三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胤禛给予她们如此大的皇恩体面,半晌没了反应;还是李氏为人妥当些,暗下死劲掐了自个儿一把,勉强镇定下来,带着索卓洛湿、慧雅起身,甚是激动的连声称是。
慧珠再是后知后觉,此时心里也明白过来,入宫近一年的时间,迄今为止,除了宝莲高烧那次胤禛来过景仁宫,就再未踏足过一次。今日却不早不晚,正巧掐着晌午过后前来,又对李氏她们礼遇,还以他皇上的名义赏赐了众多物什,完全是为了她在做脸。向来胤禛也是知道年节的时候,俊德的事导致钮祜禄等府受到打压排挤,让她的娘家人亲戚对她颇为埋怨,所以才有这大费周章的接见圣颜。
这一刻,慧珠心底一片柔软,感动难言的情绪冲击着她的全身,是为胤禛的体贴细心,还是为了胤禛因了她低头相言……一时间,慧珠难以言语心中所感,只能强自掩下情绪的起伏,将一双妙目凝在胤禛面上。
如此,已是无声胜有声,一切皆在不言中.
胤禛极其难得的感到一丝不自在,目光闪烁的避开慧珠的视线,微咳一声,面上依然一贯的严肃道:“熹妃脚伤多时,久未出过宫门,你们就多陪她说会话。朕还有事,就先行离开。”说毕,起身往外行,众人亦起身跪地恭送。
胤禛却临走至宝莲跟前,摗的停下,目光在斜前方的摆钟上一顿,浓眉登时紧拧,低头看向正望着慧珠援助的宝莲,面上的沉色倒缓了些,语气不变的微斥道:“宝莲,幼时读书最是光阴,以后不许早退。”宝莲嘟嘟嘴,委屈的看了眼慧珠,低低的垂头道:“儿臣知错了。”
胤禛看着女儿委屈乖巧的样子,很想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可多年来的冷漠对人,让他下意识止住这个念头,淡淡的回应了一声,便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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