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夜晚,暑热散去了,天已渐有些凉意。犹在夜阑人静之时,月上中空,湛澄的月华透过密密麻麻的叶子,把零星破碎的月影照射在地上,让静溢的夜里有点影影绰绰的花阴凉,观之,心也不由得生出些许惬意。
然,此时此景下,灯火辉煌,琉璃照耀的屋室内,一丝压抑浮躁的气息在默默流动,焦急紧张的情绪充斥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而在其中慧珠当属他们之最,焦虑不安隐在她微白的面上,来回走动的身影显示出她心里藏不住的急切。
这会,慧珠又欲起身走转,刚举步走了几下,忽嗅一股恶臭味,在听里见传来的咳嗽声,不觉头森然直立,由不得多想,三五步闯进屏风后,便见一名宫娥在清扫脚踏处的呕吐物,一旁的老氏正浸湿了帕子,目不转睛的匍匐在床沿边,为胤禛清洗。
目睹此一幕,慧珠怔住当场,到了嘴边的话什也硬生生的咽回了肚内,就这般,默然无声的望着老氏神情专注的瞩目在胤禛身上。心下却如翻江倒海似地难以平静,适才的粗粗一瞥,老氏眼里一闪而逝的柔情正好入眼,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表面心如止水的女子,必定是倾心于胤禛。
“娘娘万福金安”两名宫监、三名宫娥停下手中的活计,跪地齐呼道。
正恍惚的想着,却听齐声入耳的请安声,慧珠立时回过心神,罢手让了中人起身,眼睛却直直的落在老氏覆在胤禛额际上的白皙柔荑。老氏亦闻声回过注意力,转头就见慧珠立在门口,眼光似清浅流光的注视着她,虽温煦柔和却有一丝别样的犀利蕴含其内,让她有片刻的不敢直视。
“老贵人……"
“娘娘……”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止声,稍时,相视而笑,慧珠先道:“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了?你也看治了两个多时辰了。”老氏福身回道:“婢妾已施了针,方才皇上呕吐了黄痰等泻物,最难一关已过。以后七日内,婢妾会每日前来施针。如此,再配以相应的汤药,将养一月,便可痊愈。”
闻声,慧珠喜极而泣,忙拭了眼角泪花,可又想起折寿的事。高兴一去,又添忧虑,再出声相问,语气里多了丝小心翼翼:“先前不是说皇上有可能折寿,那现在呢?”老氏沉静的面容上忽闪黯然,两弯蛾眉紧紧蹙起,思量许久,才轻声一叹道:“皇上此病来得又急又快,全无征兆,可见其深埋已久,许是多年前患过的恶疾所留的隐患,再加之皇上心有郁结,才会重至如此。至于折寿,便已是必然。”
语毕,见慧珠面上唰的一下惨白如纸,老氏忙又说道:“娘娘无须太担忧,虽是折寿,其实至多一年。只是已伤了身,日后切忌勿让皇上忧思,或是遭受过重打击,与寿命折损定是无碍。”说完,二人皆是心下一沉,让胤禛心思勿重,怕是难于登天。
沉默之间,只听一宫娥叫道:“皇上醒了!”慧珠、老氏惊喜瞬间一闪,转身就往床榻赶去,却临至脚榻处,二人不约而同的止下步子,望着榻上刚刚睁眼的胤禛犹豫不前。
“咳咳……熹妃……咳咳”胤禛虚弱的半撑着坐起身,黯淡无光的双眼微微侧目,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慧珠身上,可刚开口唤了一声,就是一阵咳嗽。
一听胤禛唤她,慧珠不怠犹豫,也顾不得一旁的老氏,立马上前来到床榻前,一把握住胤禛伸过来的手,又用空着的左手扶着他靠着床柱上,一面为之顺捋着背心,一面累声问道:“皇上您好些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老氏失神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良久,方苦涩一笑,道:“皇上醒了,婢妾去看看汤药准备的如何了,再和外面的太医商讨下皇上的病情,请娘娘容婢妾告退。”听言,慧珠忆起身后的老氏,手里的动作一僵,又低头看了眼病重的胤禛,终是摒开杂念,回扬了抹笑道:“有劳老贵人了。”老氏神情难窥,只见她微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开。
“熹妃,朕……要水。”胤禛气喘的说话声,打断了慧珠久久的凝视,收回视线,忙让宫娥兑了温水过来,亲自伺候胤禛用了半杯后,就要伺候他重新躺下。
这时,胤禛却突然抓住慧珠的手腕,努力维持一丝清明,问道:“弘时他……”不待说下去,慧珠忙打断道:“弘时的事,臣妾已经吩咐下去,十二弟自会看着办的。而皇上‘只是’昨日受了暑热风寒侵袭,今日在榻上躺了一日……后面还得好好将养才行。至于明日的早朝,臣妾已命人下去传话了,暂时免朝,若有重大事就让十三弟处理,皇上安心养病就是。
说着,一抬眼就对上胤禛凛冽的深眸,慧珠心下一憟,下意识的解释到:“臣妾越矩了,还请皇上怪责。”掩去眼里的精光,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勾勒出一抹浅淡的笑容,道:“
恩,朕放心,你做的很好。”
慧珠一怔,随即展颜一笑,又至小半个时辰后,服侍胤禛用了汤药,再见他乏力的睡下,这才让老氏、院复又给胤禛诊看了脉。待一切处理妥当,已是三更天将阑,慧珠让宫人领了四名太医去偏房休憩,尔后便单独对老氏谢道:“今儿,多亏了老贵人相助,皇上才能渡过难关。这你也忙了一大宿了,就先回去休息吧。不过至于皇上的病情,还望老贵人能守口如瓶。
老氏明白其中深意,自是福身应了,随后却又不肯离去,反是欲言又止;慧珠见状,便道:“老贵人可是有话要同本宫说?”老贵人低头思索了半会,抬头说道:“还请娘娘借一步说话。”果真有话要说,慧珠心头闪过一丝疑惑,倒也依允了老氏的话,屏退左右,单独相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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