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我再赌(1 / 1)

我在赌,和老天爷赌,和人心赌,就赌我在于逢春的心里到底有多重要。我相信,只要于逢春愿意,他一定会把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如此,我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而不需要收拾余下的烂摊子。

很快,父亲的房里传出喜讯,莫言真的有喜了。面对父亲的欣喜若狂,面对莫言的含羞带怯,面对白依依的幸灾乐祸,面对家里或喜悦,或不屑,或等着看好戏的种种心态。我冷眼旁观,不发一言,不闻不问,我相信于逢春会把我想要的结果,给我的。

又是阴历十五六了,月亮圆圆的孤独的悬挂在天边,不那么明亮,有些黄黄的发着懒。我站在后院假山上的凉亭里。亭子的名字是祖父起的,叫做“览翠亭”,八角飞檐的攒尖顶,天蓝色的琉璃瓦,朱红色的柱子,榫卯结构,线条流畅,精致小巧。左右的柱子上是一副乌木金字的对联

“二八春日一抹残红染鲛绡,三五知己一壶老酒笑古今。”

横批“春去春回”。

昏黄的月光下,关起远依旧一袭灰色的长袍,面容有些憔悴,眼神却犀利如昨。

“关总管,找我有事?”

我不想被打扰,更不想与他单独见面,所以,我说话的语气就有了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

关起远听到“关总管”这三个字从玉玲珑的嘴里说出,原本还算平静无波的心,霎时涌起滔天巨涛。他眼神复杂的望着一身素白的玉玲珑,银色的发簪把一头秀发整齐的盘于头后,雪白的锦缎旗袍包裹着瘦弱的身躯,与孤悬于天际的昏黄相对应,红尘中的玉玲珑反倒更像月亮,幽幽的发着苍白的光。犹如一缕飘荡在风中的幽香,一片孤寂无依的月光,一抹聊斋里的野狐孤魂。

“姑奶奶,明天是否请于大夫过府,为莫姨娘请脉,小的请姑奶奶示下。”

我没说话,关起远明明知道我对于此事的态度,我觉得他是故意的,我想他应该还有别的话要说,我保持沉默。

“于大夫上次为莫姨娘开的保胎的药都用完了,小的想……。”

“关总管,”我不客气的打断了关起远,我突然间失去了听他兜圈子的兴趣和耐心,“有话直说,别绕的那么远。”

“小的想知道,姑奶奶是如何看待此事的。如今,您如此的不发一言,不闻不问,似乎不是您做事的风格。”

“哦,那你说,依我的风格,我要做什么?”

“小的不知,不敢妄加猜测。”

“哼,”我的脸上一丝冷笑,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慌张。

关起远还真是了解我呢!他怀疑,他猜测,却拿不准我具体要怎么做。他是在试探我。多可悲啊!原本还心心相印休戚相关的两个人,转眼间,就变得相互猜疑,相互试探,相互提防了。仿佛之前的亲密是一个无法复制的梦境,“皆如梦,何曾共,可怜孤似钗头凤。”

十天,短短的十天,就把我和关起远互相联系紧密的世界,恶狠狠的撕扯成了完完全全壁垒分明的两个阵营。我和他再也无法心贴心的关心彼此,再也不能心连心的靠在一起取暖了。我再也看不到让我安心,让我安全的目光,再也看不到让我欢喜,让我快乐的憨憨笑脸了。

关起远站在我面前,一样质朴斯文的长衫,一样不怎么好看的面容,一样低沉浑厚的声音。可是,人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很遗憾,真的遗憾,但是,遗憾就遗憾吧,人生一世谁能没有些遗憾呢!任何人的一生中都会有或多或少的遗憾,我当然也不会例外。面对遗憾,我能做的就是接受,把遗憾放在心底,慢慢的消化它溶解它。我直视着关起远的脸,淡淡的轻柔的笑了。

玉玲珑的笑,让关起远打心底深处冒出一股寒意,那是一种貌似淡漠却寒冷如冰的笑。

“想知道我要做什么,是吗?我不会告诉你的,不过,你可以继续试探下去,继续提防。慢慢来,不着急!”

“玲珑,我求你,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关起远突然崩溃的对我喊了起来。是什么刺激了他?或许是我悠然的,无所谓的神情吧!

“关总管,请自重!”我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原本就冷冷淡淡的语气里,透出了冰雪的气息。

关起远一愣,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是啊!如今的他已经没有立场和能力叫她“玲珑”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从哪一刻起,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为什么啊?关起远的心里开始有些迷糊了,但是,他唯一清楚的,是不管玉玲珑即将要做什么,最后,受伤害最严重的只能是她自己。关起远能做的真的有限,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很快就到了莫言分娩的日子,于逢春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莫言生下来的是个死胎。我的赌运不错,这场赌局我赢了,完完整整的赢了。

父亲的痛心疾首,莫言的失魂落魄,让我感到一种报复的快感,心底有了一丝解脱,一丝轻松。要痛,大家就一起痛;要恨,大家就一起恨;要哭,大家就一起哭;谁都别想躲,谁都别想逃,一点都不会少的。

正在我认为事情已经可以完美的落幕之时,李淑媛突然登门拜访,掀起了更大的风波。我明白李淑媛来者不善,所以,屏退了所有的下人,空旷的议事厅里只剩下我和李淑媛。

“我看,你我之间就不必客套了,有话,说吧。”我想尽量缩短和她单独相处的时间,直接开口了。

“哼,小丫头,还是如此沉不住气啊!”

我面无表情,目光空洞的瞅着她。李淑媛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睛,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竟然如此的利用自己的丈夫,是不可原谅的。

“我的来意,姑奶奶不知道吗?”

“您觉得这么绕来绕去的很有意思,是吗?”

“怎么?着急了?姑奶奶要是有事,就请先忙着,我可以等,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我忽然笑了起来,笑出了声音,冰冷的笑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发出刺耳的响声,“李淑媛,你倒是一点都没变啊!好,我失陪了!”

说完,我站起身子,头也不回的,直接向屋子外面走去。在我即将跨过门槛的一刹那,

“等等。”

身后李淑媛的声音里,有了些许的不确定,不自信。我还是没有回头,但是,也没有再往前走。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利用逢春?你明知道他是在乎你的,他那么善良,你怎么忍心?”

我缓缓的转过身子,与李淑媛面对面,“您的话,我没听懂。”我抑制住心中澎湃的情绪,努力的保持着语气的淡漠与平和。

“别跟我装糊涂!”李淑媛的声音提高了许多,语气里也多了烦躁不安。

“我可是的真糊涂啊!”

她的烦躁不安反倒让我平静了很多,我的心里哑然失笑,原来,李淑媛也有慌乱不知所措的时候啊!

“你!莫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这回你听懂了吧!”

李淑媛咬牙切齿的说出原因。我轻柔的,慢慢的走到李淑媛的面前,对她眨了眨眼睛,嘴角轻轻的上扬,慢条斯理的对她说,

“没有。我还是没有听懂。”

“好,玉玲珑,掌家之后你还真是进步不小啊!我直话直说了,你利用逢春让莫姨娘的孩子胎死腹中!这回你听懂了吧!你还要狡辩吗?”

李淑媛高声的叫着,语气里充满了豁出去的气息和决心。我的心里一紧,一阵寒意蹿过脊背。该死!她是怎么知道的?于逢春告诉她的,一定是,他们毕竟是结发夫妻。看来,李淑媛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是,没关系,她无凭无据,我从来没有在于逢春面前提过,关于莫言孩子的一字半句。

我妩媚的对着李淑媛笑了,全身放松的,悠闲的坐回椅子里,不咸不淡似看非看的望着李淑媛。

“你利用了逢春的善良,利用了他对你的感情,你是个卑鄙无耻的女人!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

李淑媛想起,昨夜丈夫喝得烂醉如泥,她很奇怪,为什么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丈夫,喝成这个样子?后来,李淑媛从酒醉的丈夫口中套出事情的真相。原来,丈夫为给玉玲珑出气,竟然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说实话,什么姨娘的什么孩子是死是活是好是歹,与她不相干。但是,丈夫痛苦自责的样子,使李淑媛的心中愤怒至极,她认定,丈夫是被玉玲珑利用了。所以,才有了今天,她与玉玲珑不愉快更不成功的会面。

“哦!是吗?我的淑媛大嫂,您的退步可真是让我惊讶的很啊!当年,您对我的教诲,我可是铭记在心的。说狠话谁都会,您得拿出证据来啊!”

李淑媛心头一愣,是自己急怒攻心,才让玉玲珑钻了空子,“你别得意,我会有证据的。”

“那好,我等着。不过,我提醒您,做事情要三思而行。”

“你害怕了!”

“随您说吧!淑媛大嫂是个聪明人,其中的道理,就不用我细说了。”

李淑媛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她承认玉玲珑说的对,自己是一时气急糊涂了,别说此事很难找到证据,就算有,也是对于逢春不利的证据。看来,此事也只好不了了之了。

李淑媛神情呆滞的坐着,心神恍惚。她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姑奶奶应该知道半夏的下落吧!可否相告?”

“下落呢,我是知道的。但是,我不会告诉您的,永远都不会。”

李淑媛望着满脸胜利得意,悠闲的喝着茶的玉玲珑,恨的牙根儿痒痒,却也无计可施,她只好垂头丧气,神情沮丧的走了。

望着李淑媛的背影,我的嘴里泛起了浓浓的苦涩味道。我和李淑媛也许真的是前世宿怨,不然,今生怎么会彼此仇恨至此!我面对她的罪恶时,无凭无据,不了了之;现在,她面对我的罪恶时,依然无凭无据,不了了之。我和她都无法逃避,无法忘记,真真是命中注定。

只是,我每次想到善良的于逢春会因为此事,而背上沉重的心灵十字架,我的良心总是隐隐的不安。在内心深处,我的灵魂有些惊讶的望着今天的我,昔日里感情至上的我,如今,竟然会如此这般的利用起了感情。我对自己有了怀疑,有了不可置信的感觉。突然间,觉得自己很可怕,有些青面獠牙面目可憎了。

深夜,父亲来到我的房中。我傻傻的瞅着他,花白的头发,失去光泽的双目,松弛的面部皮肤,似乎只是一夜之间,父亲已经像祖父一样的老了。怎么会呢?在我的印象里,父亲依然儒雅挺拔风度翩翩呢!我对父亲产生了深刻的内疚,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

这是自我归家以来,父亲第一次走进我的房间,第一次父女如此近距离的相处。我努力让自己高兴起来,我拉着父亲的手,让他坐在我的床边,轻柔的把头靠在了父亲的肩膀上。

玉博文紧紧的攥着女儿柔若无骨的小手,心生愧疚。许多年了,他都没有和女儿好好相处。此刻温馨的相依,使得他狠狠的咽下了满腹的狐疑,他克制着自己,沉默着。

“父亲,女儿好想您!您想女儿吗?”

“想!”

我抬起头,望着父亲的侧脸,父亲的两鬓都已经斑白。“那您为什么不来看看女儿,您明明知道,女儿一直在等您啊!”

玉博文又沉默了。

“父亲今日来,是有话与女儿说吧?”

从父亲的沉默中,我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一丝不安悄悄的袭进我的心。玉博文继续沉默着,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父亲,有话直说吧!”我缓缓的抽出手,离开父亲的身边,坐到一旁的椅子里。

玉博文的心里叹了口气,女儿太聪明,他实在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父亲和我再次沉默着,屋子里的空气一点一点的凝固了,时间似乎都停止了,打破这片沉默的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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