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可馨在医院整整住了有半个月。
一下痛失相依为命的两位至亲,搁谁身上也会是毁灭性的灾难。
可馨又从那个恶梦中惊醒过来,冷汗涔涔地瞪着雪白的天花板,欲呕的感觉在腹胃之间回转着。
可怕的恶梦天天做,变幻莫测,梦中的情景让她觉得很恐怖,也很血腥。
她环视着病房雪白的墙壁,看看有没有梦中的血腥痕迹。
这间房白得那么耀眼,完全没有任何污迹。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枕头……
整间房白得一尘不染,她露出沉痛的表情打量着房间的一切,似家又不似家,似病房又不似病房。
她努力地想要记起梦中的情景,只是,想破了脑袋还是没有想起……
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抱着头想了又想,却还是想不起来。
“倒在血泊中的人是谁?为什么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滩红红的血迹,到底是什么人让自已这般牵肠挂肚?”她愣愣地想着。
偏偏她的整颗脑袋好像一团软软的棉纱般,抱上去软绵绵的……
头怎么了?
仿佛还有丝丝缕缕的缠绕在脑袋上,她反复摸索着。
这是怎么回事?
她从床上起来,拖着虚浮的脚步去卫生间。
终于,她在镜子里看到脑袋上白茫茫的纱布,难道是头受伤了?又是怎么受的伤?为什么她什么也记不起来?
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怪异感,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自已在这里已经住了半个月。
这些天,她一直神智不清,甚至还做出一些伤害自已的过激行为。
她不知道,头部受伤就是自已想要跳楼的结果。
人没摔死,却摔伤了头部。
现在醒来,神智终于恢复正常了。
脑中有些断断续续的碎片在拼凑,可还是有种连接不上的怪异感
。
记忆有种承上不接下的凌乱感。
她疲累地地闭上眼睛,觉得脑海里好像有个声音在说,替我们报仇!替我们报仇!
这个声音似乎一直在耳边回响,似曾相识,却又记不得是谁的声音?
头还是好痛,她用双手抱着缠着纱布的脑袋,不停地对自已说,别想了!别想了!一想就头痛欲裂。
看来,这个声音有魔音,只要这个声音一响起,她的头就痛得厉害。
哎,既然想不起来,还是不要去想,叹息一声之后摇了摇头,强迫自已不要去想那么多。
想不起来的记忆,那一定是不重要的记忆。
重要的记忆她全都记得,还有那个让她听了能安静下来的声音,她脑中闪过陈天乐的音容,反复念叨着,陈天乐……上帝……陈天乐……
从卫生间出来,可馨又缓缓地闭上眼睛,再度坠入不安的昏睡之中。
“可馨……徐可馨……”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摇醒了她。
可馨迷茫地张开眼睛,发现李曼琴坐在床边上,刚开始愣怔了下,最后还是反应过来,轻轻地唤了声。“李医生,这是哪里?我怎么觉得是在做梦一样?”
“你认得我啦?”李曼琴欣喜若狂。
半个月了,可馨就很少正常过,不是认错人就是胡言乱语……
有时叫她姐,有时叫她阿姨。
更多的时候是用憎恨的眼神看着每一个来这里看她的人,包括天乐也不例外。
刚刚进来发现可馨鞋子穿过,李曼琴出去的时候,明明头朝外,脚跟朝里放在地上,回来一看,鞋的方向不对,且还东一只、西一只地散落在地……
所以,她断定可馨可能醒了。
“难道我之前不认识你?”可馨问道。
“也不是,就是有些糊里糊涂。”李曼琴含含糊糊。
可馨觉得浑身软绵绵的,起身将身体靠卧在床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的记忆那么混乱,一会是小时候,一会又是在学校,一会又是在家里,一会又是在公司,一会又是在海边……”
李曼琴听可馨这么说,神情一松,长长地吁出一气来,可馨终于清醒了,这番话是出事她说过最正常的话。
就算她的记忆混乱不清,也好过神智不清。
李曼琴将手搭在可馨肩上。“傻丫头,你终于清醒了,半个月了,我们都替你担心,害怕你这辈子都会神智不清,看来你这次摔伤头部是因祸得福了。”
“半个月?”可馨惊问。“李医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为什么又会摔伤了头?”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可馨,从现在起,你得打起精神重新开始暂新的人生,有些事想不起来了也不是坏事。”李曼琴好怕可馨再次陷入神智不清。
之前也有清醒过,恶梦过后又会反反复复,希望这次是真的清醒了。
“那我现在是在医院吗?”可馨揉了揉眼睛,再次环视着房间,这跟她记忆的中病房不太一样。
房间里有夜晶电视,还有沙发和小冰箱,甚至还有微波炉……
“嗯,这是医院的VIP病房。”李曼琴点了点头。
“那得不少钱吧?”她突然要从床上下来,“李医生,我没病,我要出院,这地方可不是我这种穷人住得起的。”
李曼琴好气又好笑地把她按在床上。“你这才刚清醒就算计着钱的事,傻丫头,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她恨不得生气地打可馨一顿屁股,小丫头和自家儿子差不多大小,可生长环境不一样,这穷人家的孩子就是懂事。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可馨心痛钱的模样。
可馨还是很担心地问。“李医生,你说半个月了,这么说,我在这VIP病房住了半个月?”
“差不多吧!”
“不行,我得去找医院理论理论,他们怎么可以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
“啊,现在的医生太没医德了,明知道我这样的人付不起高额的住院费用,还让我住到这种奢侈的病房。”可馨忧心地说。“他们没经过我的同意,这多出的费用我是不会付的,只能是照普通病房付费,就按普通病房的价钱,我也一下拿……”
“这个你放心,有人替你出,你怕什么嘛?”
“谁这么好心替我出?”可馨不相信似地摇了摇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帮我出钱的人不会又是李曼妮吧?”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可馨就是因为受到李曼妮的资助才会陷入到怪圈中,才会被李曼妮利用。
“不是。”李曼琴点了她额头一下,“放心吧,以后李曼妮这个女人和你没什么瓜葛,你现在是自由身,再也不会受到她的要挟和道德绑架了,你只需调养好身体,想去哪就去哪,没有谁敢拿那一纸合同来威胁你做不愿做的事情。”
“嗯。”可馨点了点头,她似乎记起一些事情,“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回去守在爷爷奶奶身边,再也不离开他们了。”
李曼琴哽咽着,知道她还是没真正走出来。
可馨心里始终不愿承认爷爷奶奶过世的事实,医生说这是选择性失忆。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可馨。“……傻丫头……”
“李医生,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可馨善解人意地看着李曼琴。“还是关于这住院费的事?如果跟李曼妮没关,那一定是李医生你帮我垫付的吧?在东海,我也没什么熟人和朋友,如果是李医生帮我付的,那我就放心了,等我出去赚到钱就马上还你。”
正说着,护士推着小推车进来,可馨急忙说。“护士小姐,我现在好了,不需要打针吃药,你尽快给我办理出院手续。”
护士小姐戴着口罩,看不清任何的表情,她似乎并没有在意可馨的言行举止,我行我素地将点滴挂好,然后捉住可馨的手,熟练地将针头扎进可馨的手背。
啊!……可馨痛得叫了几声。
护士与李曼琴交流了一下眼神才走出去。
护士小姐还不知道可馨恢复了神智,只当她还是个神智不清的病人。
“李医生,你帮我拔掉这吊瓶好不好?”可馨哀求着。“我现在好好的,吊什么吊瓶?不就是脑部受了点伤,回家好好养养就行了。”
“可馨,听话!”李曼琴安慰她。“这些药钱已经有人替你付了。”
“谁?”
“自然是挂伤你头的商户,你不小心摔下搂,一楼商户的雨棚坏了,那突出的铁条将你的头划伤了一道口子。”李曼琴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明明就是可馨跳楼寻短见,却告诉她是不小心摔下去。
“真的?”她欣喜地问。
“嗯。”李曼琴点了点头。
“那还好。”可馨似乎松了口气。“不过,这住院费加医药费,应该用了不少钱,还住这么高级的病房,打完这次点滴,我还是要办出院手续,不要坑那商户了,他也蛮倒霉的,说起来,应该是商户家的雨棚救了我,却还要他出这么多钱,实在是过意不去。”
“行。”李曼琴与可馨一番交谈,确定神智完全恢复了。
打完点滴,医生拆开了可馨头上的纱布,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无大碍,就同意出院。
虽然她心中选择性忘记了爷爷奶奶来东海、以及出车祸那些记忆,别的事好像都记起来了。
头发被剪得参差不齐,可馨啼笑皆非地拿起梳子梳头发,好不容易将浓密的头发梳过来遮住受伤的部位。
看到陈天乐进来了,她眨了眨眼,一种莫名的微栗感蓦地从胸口传向四肢。
可馨心惊胆颤地交叠着双臂,两只手突然起了许多鸡皮疙瘩。
看着陈天乐温和的笑容,她老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似乎他跟自已常常做的那个恶梦有关……
想了又想,想得头又痛起来。
最后,她摇了摇头,不再费力去想恶梦,她怕头痛又不能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