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他很努力的给了神乐他所能给的东西,却不想还是不能挽救神乐的命运。她不喜欢这一生的安排,不喜欢这一生遇到的人,不喜欢这一生发生的事,包括他所做的一切。
是他自作自受,非要下凡给她找麻烦,明明可以直接送她回妖界,却顾着私心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三年,如果自己当时提早将她送回慕千浔身边,她会不会对今生多些美好的回忆?
玄女并沒有因为神乐过分的话语而刁难她,只是关了门留她一人在这空荡的宫殿里。神乐仰着头将这殿里打量了个仔细,多么奢华漂亮的金丝鸟笼啊。
神乐嘴边挂着隐隐的笑意,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已经多少次孤身一人被困住,來來回回换过多少座鸟笼。皇城,衡府,咒海,天香居,朱砂狱再到这天庭晖霞宫,这些地方或华丽,或糟糕,或舒适,或难耐,可它们无论怎样不同,却都沒有自由,或者太自由,让困在其中的神乐不知道该往哪飞。
细细想來,她这一生竟然全是在等待与寻找中度过的。
这一生,她和慕千浔的交集太少,却是她最珍贵的记忆。她骗了衡弄文,她很珍惜这一生的记忆,很珍惜她遇到的所有人,她不想忘记,却只能用违心的话逼退衡弄文。
也许他会伤心许多年,但是伤心过后他还可以好好的活着,而她早已在心中做好了打算。她不要成神,她要去找慕千浔,她们可以去神界或者湘妃竹林,再不济还可以去咒海,总之六界之中总有地方容得下她二人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只要她离开了,牵扯她和衡弄文之间的情丝也会自动断掉,如此对谁都是最好的结局,只是神乐不知道慕千浔是怎么想的,他愿不愿意和她共度一生。
晖霞宫虽寂寞无人搭理她,好在出入甚是自由,还有小云时常陪伴在身边,日子也算快活。只是衡弄文再也來看过她,她也从不主动找他。
因为众仙筹备成神仪式忙的不可开交,慕千浔的处置被压后举行,而她这个事件主角也乐的自在,整日里像个散仙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各个天宫。
她每次都似无意般踱到天河水域附近,隔着重重结界想努力找到慕千浔的身影。可是结界太强,她只能看到天河里的漫漫星辰,如淡蓝色织金缎子上缀的颗颗璀璨明珠。这样美得景色下匿藏着她魂牵梦绕的人。
她已经很努力的提升自己的修为,可是她未成神的躯体再怎么努力也只是那一点微末道行,在这众仙云云的天庭她根本连见他一面都成了奢求。
可是如果她成了神,虽然可以得到无上的力量,可是她却不能保证她还是现在的她,如果被浅雪占据了思想,以浅雪的经历和恨意,会不会直接将慕千浔毁了,就像当年慕千浔将浅雪毁了一样?只这一点点的担心,她就不敢去尝试,她不想慕千浔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
如果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她,那他便是无所不能的魔尊夜未央。可是神乐不愿意再去找他,她始终觉得无论是自己还是浅雪都始终欠他,要求他去救一个他痛极的人,她沒有把握自己有那样的资格,也不忍心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有的时候她也会趁着沒人悄悄潜进天河,可每次都会被无形的结界挡了回來。这天,她又被结界弹出,刚刚从水中钻出脑袋,便瞧见了远远的一个熟悉影子往天河上张望。神乐又将头藏回了水里,确定衡弄文沒有发现她,游远了才爬上岸來。
衡弄文果然还是放不下她,怕她为了慕千浔脑袋发热做出什么糊涂事,所以每日里总是悄悄跟着她。他藏的虽隐秘,神乐却早就发现他行踪,只是一直装不知道的样子,或者可以说是故意为之的漠然。
如果自己冲上去斥责他,衡弄文一定会找千般万般理由耗尽心力去帮她,而这样她前面所说的那些狠话就一点用处都沒有了。神乐承认,若真有一人值得她相信,依靠,那人一定是衡弄文。
但是她虽清楚,却还是放不下那个让她欢喜,让她伤心的慕千浔,那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宿劫。
神乐躲在重重树影后,一步步小心的接近专注于寻找的衡弄文,她只是想远远的以一个朋友的身份看看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可她发现前面有一个健壮的人挡住了她的视线,斑驳树影下隐约可以看见他闪光的银色盔甲,她心下了然,这人便是天庭的执霸帝君。
虽然不知道执霸帝君來这里干什么,若是想念昔日好友,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直接去天河水域里去见慕千浔,也顾不得多想什么,神乐只打算着赶紧离他远些,正打算悄悄退出去,眼角却瞟到执霸帝君手中暗自凝出的一方光印,几乎是神经反射一样,神乐在发现他这光印的目标时竟不顾一切的飞身挡了上去。
几乎是悄无声息的神乐呆愣的看着执霸手中的光印消失在了她的胸口,硬生生接了执霸这一掌,她的小妖魂是如何也担当不起吧!执霸眼里有笑意,还沒等神乐做出反应,他便揪着她领子带着她钻进了天河。
接触到冰凉天河水,神乐才发现自己根本沒有受伤,想來是执霸及时收了法力才会这样。不过再一想,执霸虽然法力高强,但在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即使他有力挽狂澜的能力,也决计做不到对她毫发无损。那么他就是早有预谋,故意利用衡弄文的安危引出自己。
只是要找她只要说一声就好了,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神乐真是搞不懂执霸到底安的什么心思,反正她打心眼里就不喜欢他这个人,也说不上來为什么,那种感觉就像你看见一盘炒苦瓜,即使沒尝也知道不好吃一样。
进了天河,执霸将她带到一间被结界隔开的水室便不再有动作。水室被透明的结界隔开,可以看见幽蓝海水中密布的繁星,置身其中,好似天地逆转,伸手可以摘到星星的感觉。
执霸长得魁梧,以绝对的高度俯视着神乐,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神乐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居心不良。不过想想也沒事,她现在虽不是真正的神,却也被天庭视若珍宝,执霸不敢伤她。可又一想,若是执霸将自己悄无声息的抹杀在这水室里也沒人知道不是?那她岂不死的冤枉?
“清明费大力气培养的你,难道是要你用來替别人挡招的?”执霸终于开口,又不屑的仰头吐出一句话:“你现在还不是神,该死的还是会死。”
神乐知道自己确实莽撞了些,可还是执霸有错在先啊。虽然是慕千浔花了大力气养大了自己,可是她也不能看着衡弄文在她面前白白枉死啊!“你为什么突然对衡弄文下手,还是偷袭!”
执霸闻言邪笑:“天河水域由本帝君看守,你是神女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衡弄文若是來这里就是擅闯禁地,本帝君可以先斩后奏!”
“你!”神乐生气却又无可奈何:“你现在带我來这里是做什么?”
“你不是想见清明?”
神乐抬眼看他,一脸疑惑,执霸怎么会好心带她去见慕千浔。还未待她反应,下一刻执霸已经提着她穿过了几重结界,此时面前是一重波光粼粼的水壁,执霸伸指:“慕千浔就在这里面。”
水壁被执霸虚无中划开,如两张巨大的帷幕被缓缓拉开,帷幕内的景象也变得清晰起來。水室里很亮,颗颗星子上下漂浮,像是重重珠帘。神乐慌张进去又站立不动了。
水室的一角,繁繁星辰后,一个白色的朦胧的影子缩作一团,是这个虚无的水室中显得那样的不真切,沒有一丝生机和存在感。
神乐不敢相信那是曾经绝尘脱俗的慕千浔,又十分清楚那就是他,一时之间,内心不知该如何接受,竟不知道怎样对他才会不伤害到他的尊严。
“清明,这丫头刚才为了衡弄文差点被我误伤,你该管教管教她。”
神乐猛然回头瞪着执霸,他不是清明帝君的好朋友吗?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刺激慕千浔?不,他是慕千浔的朋友,他这样说的目的不是对付慕千浔,而是要对付她!
慕千浔最在乎他费劲心力培养的她的生命,如果他知道自己又随便为了别人伤害自己……神乐想起那夜只是因为自己给衡弄文喂血的事情,慕千浔发了好大的脾气,不禁有些害怕,更不敢主动接近慕千浔,可又实在担心他的状况,一时进退两难。
“我先出去了,半个时辰后我会來接神女。”执霸出去了,最后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落入神乐眼底。
神乐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接近慕千浔,有些事明知道结果还是要义无反顾的去面对,因为想逃也逃不掉。
果然不出神乐所料,慕千浔在她走來之前便已经缓缓站了起來,衣衫单薄却整洁干净,面容苍白憔悴眼睛里却是比这天河冰冷河水更为刺骨的光芒。
他从來都是这样,从不把自己狼狈的样子暴露在人前,尤其是对神乐。他一直将自己抬得太高,以至于神乐只能仰头看着他,听从他的任何指令,从來沒有反抗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