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半洒,晚风习习,琼花玉露,虫鸣莺啼,远有灯火阑珊,笙歌几曲,近有红灯数盏,清泉叮咚。
神乐和衡弄文坐在衡府最高的屋顶上,像从前很多个夜晚,神乐不能出去衡府,衡弄文就带她來房顶透过结界看外面的繁华世界。
“多少年沒有这样了……”神乐伸了懒腰,捧了一篮花瓣,可是沒有人知道她已经尝不出任何味道了,吃这些不过是她想自欺欺人的骗自己还正常的活着。
衡弄文笑的开心:“要是按凡间的时间來算我们离开了五十二年,这样想想做神仙也挺好,虽然有许多禁条不自在,却多了许多可以等待的时间。”
院子里孩童嬉笑奔跑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來,衡弄文看着看着莫名的一阵伤感:“人有了太多牵挂想要守护,就会想方设法的索取更多的东西來维持现状,也许,那个时候林萧也是这样,可是他守來守去却丢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是,还有的人更笨,等了那么久,却连自己等的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神乐莫名其妙的话听得衡弄文糊里糊涂,他侧头问:“什么?”
神乐丢了个葡萄到口中含糊不清道:“随口胡说的,你别当真。”
“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有些该问的迟早要问,即便他舍不得。
神乐却漫不经心的擦擦手,随口道:“不知道,先把衡府盘下來吧,若曦总是要和人类交往的。”她向下招招手,喊道:“若曦,过來玩。”
孩子总归是孩子,再老成的世态也无法抹去她们特有的天真。就像此刻,和重火玩的火热的若曦蹦蹦跳跳的跑到房梁下,仰着小脸为着怎么上去而犯难,这样的年纪本來就应该是这样的活泼烂漫。
衡弄文看看神乐,不过神乐好像并不想帮她们:“看什么看,我又不是她娘,凭什么什么都由我來做?”
可明明是你叫她们來的呀,衡弄文无奈抛下去一朵云彩落在若曦面前:“上來吧。”
若曦小心翼翼的踩上了软绵绵的云彩上,怕自己站不稳只能整个趴在了上面,神乐來时曾用云彩带过她,所以她对此并不陌生,相反还格外的兴奋。
“神仙,神仙,你可不可以也教我召唤云彩?”若曦跳下云朵,却舍不得一样抱着它不愿意撒手,衡弄文便由着她也沒收回來。
哥哥,哥哥,等回到妖界也教神乐驭云吧!曾几何时,她也像个孩子一样享受慕千浔的庇护,可是如今时过境迁,谁能想到她们如今走到这个地步,到底是她变了还是他变了。还有她的小云,即便她此刻成神也沒有能力将化作飞烟的她再召唤回來,有些离开一转头便是永远。
“找你的大哥哥教你吧,我还有别的事情。”神乐腾身飞出衡府,衡弄文站起身來问:“你去哪?”
空气中远远的传來声音:“去接一个人。”
“大哥哥,大哥哥,神仙姐姐要回天上去了吗?她不要若曦了吗?”若曦抱着重火摇晃衡弄文的衣角,大眼睛里盛着不舍。
衡弄文看着远方轻轻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若曦带着重火下去玩吧,大哥哥累了。”他送下去若曦自己躺在屋顶,夜风寒凉,难得的把人吹了个清醒。
他从未奢求过神乐会一直陪他在衡府,只是希望她可以顺从自己的心意,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不要在被任何事所牵绊,而他只要尽自己所能陪她就好。
一连七天,神乐都沒有再出现过,若曦从一天问十遍神仙姐姐的下落变成每天一次的喃喃自语。
“神仙姐姐真的不回來了吗?大哥哥不要管若曦了,你快去把神仙姐姐追回來呀!”若曦用筷子戳着桌上的包子,不停的在老和尚念经,奈何衡弄文像听不见一样,又夹了个包子放在她的小碟子里:“快吃饭,吃完饭去学堂好好听先生讲课。”
若曦不高兴的放下筷子不愿意吃了,小嘴撅了老高拿了一旁的小书兜就要出去,衡弄文却又开口了:“以后不要带着重火一起去,会吓到别的小伙伴。”
若曦更加不情愿的从书兜里掏出重火,明明她都已经藏的很好了,居然还是被他发现了,一定是重火不老实要不然怎么会露出马脚!抱着重火若曦又用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盯着衡弄文:“就这一次好不好,她们都不和我玩,我要重火陪我。”
“放下吧,你迟早要和人类相处。”衡弄文漫不经心的收拾着盘碗,也不去看她,若曦小嘴一撅,将重火丢在椅子上飞快的跑出衡府大门。
“你一点也不温柔,一点也不通情理,怪不得神仙姐姐要离开也不和你在一起!”
衡弄文失声笑了,将手中碟碗放在桌上喃喃自语:“到底是个孩子。”
要是只靠温柔和通情理便能留住一个人的心他也就不用活的这么累了。
衡府已经被衡弄文以外地商人的身份盘下,这个地方被人传作不祥,所以一直卖不出去,现在他以外乡人的身份买下,只是多了些异样的眼光看他,倒也沒有其他的困扰。
半荷塘的荷花种子早已种下,前几日里冒了两个花蕾,衡弄文隔三差五的就会弄上几尾红鱼放入池子里,可调皮的重火总是趁他不注意溜到池里将他的鱼拖走。
他一直相信神乐还会回來,她从來不会不告而别。这次也一样,更何况还有重火和若曦在他手里当人质,就不信她不会赶回來。
他正在园里给几株金花浇水,砰砰砰的就有人來敲衡府的大门,他心下生奇,自从重回这个地方,他便于凡人相交甚少,这地方外人看來又煞气,应该不会有人主动來找他,难道是若曦不好好上学偷溜回來了?
放下手中的木桶水瓢,衡弄文还是去开门看看什么情况,府里也沒有请家丁,难为他一个大男人要照顾里里外外,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厚重的红木大门只呀呀的被拉开,一个结着发鬓粗布长衫的男子就栽了进來,看见衡弄文就像看见救星了一样死命的拉着他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恨不得全蹭在衡弄文身上。
“衡公子,快去看看你家娘子和女儿吧,三生书孰都快被她们两个拆了个底朝天了!”
衡弄文细看才发现这人是他托若曦上学的那家教书先生,可大白天的他说什么疯言疯语,他哪來的什么娘子女儿,顶多有个磨人的若曦也决计不是他口中能拆了书孰的样子。
忽然,他像挨了一记重锤一样醒神,若曦是做不到可若是换做神乐别说一个破书孰了,整个皇城被她拆个底朝天也不为过!
说不上着急倒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他捉了私塾先生的肩头眉梢眼角都是异样激动的光,看的老先生抖啊抖,盘算好的控词一时全卡壳了一句也说不出。
“你说的人现在在哪里?”
私塾先生愣一愣抖一抖,颤微微的伸出手指指向南边:“应该还在私塾,公子沒事吧?虽然你的妻女都很彪悍,但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才行啊!”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衡弄文放开老先生向私塾一路飞奔,果不其然,隔得老远就听到前方有激烈的吵架声和劝阻声,断断续续的哭闹声夹杂其中。
私塾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衡弄文心急如焚却不能使用法术只能口中喊着:“借过,对不起,麻烦让一下……”好不容易挤进去了,不曾想一个桌子腿迎面飞來,幸好他躲得快才沒有被命中,看这作风的确像神乐。
“我再说一遍,给我们家若曦道歉,你听到了沒有!”一个白衣女子叉着腰身形美好对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女指手画脚。
那中年妇女也不甘示弱,扯着个粗嗓子喊那些陈词滥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的底细,不过是一家破商人,有那么两个破钱住着一间阴宅还好像沾沾自喜,真以为自己就是官家夫人了?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夫君是谁吗?说出來吓死你,识相的让你们家的死丫头跪下來给我家公子磕头赔罪,再把那只小畜生送给我家公子,我还可以考虑一下不将你们送到官府。”
砰的一声脆响,一张桌子在白衣女子身边轰然碎做碎片,女子提着一截桌子腿悠闲地指着中年妇女眯着眼睛放狠话:“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让你爬着去告官?”女子走近两步笑到:“不过,就算你告了官,你这腿也不见得就能医好,我倒想看看你那个说出來会吓死我的官人还愿不愿意要一个瘸子夫人!”
猜得沒错,此刻将桌子腿在手心里敲的吊儿郎当的白衣女子正是神乐,她笑一笑,中年妇女就抖一抖,她走近两步妇女就向后缩两步,最后神乐一瞪眼睛:“还不快滚!”
中年妇女撒丫子跑出了人堆,被她遗忘的孩子嚎啕大哭的跟在她后面跑:“娘亲,你还沒给我要到那只红色的小猪呢,你别跑啊……”
事情解决,神乐将手里的桌子腿往地上一丢,拍拍手凌厉的眼波便扫向围观的群众:“看什么看!沒见过打架的吗?该干嘛干嘛去,小心我一桌子腿摔死……”
目光停留在衡弄文身上,神乐自认为帅气的恐吓再也说不出口了,不过她的前半句已然起了作用,围观的人像一窝苍蝇轰然而散,只剩下几个私塾里的教书先生泪眼汪汪的收拾着被神乐毁坏的桌椅,捧在手里觉得可惜,偷偷的瞄了神乐一眼又止不住的摇头,估计是想向神乐索要赔偿又怕她一板凳腿废了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