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积聚在眼眶之中。太多了,装不下了,溢出了眼眶。顺着脸颊流下去,最后滑动到下巴的位置上,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
这是古朴,第一次见到古典哭。
他的姐姐,很厉害的。什么时候都是笑着的,对他,从没有露出过温柔以外的神情。
古朴张了张嘴,连哭都忘了,“姐……你哭了。”
听到他的话,古典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温热湿润,她眨了下眼睛,眼睫上又一滴泪落下去。她……真的哭了呢。
郁清澄站在古典身后,沉默着。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古典抬起眼,再次看向古朴,她扯起唇,露出一个笑来。殊不知,那笑却是前所未有的勉强难看。“小朴,你乖乖待在古字号里。姐姐……姐姐……”她有点说不下去了,可是她还是要说:“姐姐要出门一趟……可能……可能……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一呼一吸都显得格外沉重。
“小朴能不能听我的话,待在家里,帮我看店?”古典每说一个字,心脏像是被刀划了一下,生疼。
古朴想摇头,想拼命的摇头,告诉古典他不要她走!他不想她走!他很慌张,他觉得不好的事就要发生了。可是……可是他要听话啊……他要做一个听话的孩子。姐姐最喜欢听话的孩子了。
“嗯!”他点头,拼命地点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点头。可是他说话声带着浓重的哭腔,他在忍耐:“我……我会听话的。我乖……我听话……我乖乖待在家里……”
古典垂下眼睛,不敢再看一眼古朴。她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舍不下古朴,然后放弃外面人。她知道……古朴现在一定在忍着,表情一定丑丑的。
呼吸间都带着钝痛,她深吸一口气,“那好,古朴乖乖待在家里。姐姐一定会回来的!”
古典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她一手养大的小男孩儿,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再也不曾回头。她的背影带着一种深切的决然与悲戚。
郁清澄泣不成声,她捂住嘴,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出来。
郁清澄看了眼古朴,他们第一次面临这个情景时,更多的是恐惧。如果那时候他们就有古朴这样的意识和觉悟,那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郁清澄转过身,然后也跟在古典身后,跟她一起离开古字号。
他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十几岁的那个自己。
十几岁的时候,见到这个场景,吓得不行。觉得世界就要毁灭了,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长大了,懂得责任,该承担起自己的那一份。
他们都是自认为冷血的人。都认为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去救的必要。
可是啊……
有一个事实一直存在着的。
无论千城的人是真是假,当他们作为一个生命而被创造的时候,他们就是存在着的,都有他们的意义。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轻贱一个生命。
一双病态苍白的手落在门把手上,那手的皮肤近乎透明,能看见皮肤低下蛰伏的青色血管。
“咔哒!”
古字号的大门,被打开了。
“叮铃铃……”风铃声清脆悦耳,已经很久没有响过了。
古典迈动脚步,最终,踏出了古字号的大门。
天空中的巫夏在看到那个一身黑衣的女人时,眼里的阴毒狂热统统都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味。
他唇畔的笑容更加灿烂,甚至有极其愉悦的声音跟古典打招呼:“你好啊,古典。”
荼靡花已经被烧毁了大片,更不用说遍地的乌鸦尸体,场面的混乱惨烈不必多加描述。
阎君紧皱着眉头,他瞬间转移到古典的身边,带着些怒气:“你出来干什么?!”
他是很生气!他宁愿古典像一只乌龟一样只会遇到危险缩进壳里面,也不想看到她为了自己的勇敢而发生意外!
古典侧眸看着他,触及到他目光里掩盖不住的担忧时,她笑了:“我不能……让你们替我去死。”
这本来与阎君没有关系的。
不论那个神秘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也肯定是跟阎君八竿子打不着的。
而阎君之所以牵扯进来,完全是因为她。
阎君是酆都的阎王殿下,手下的鬼兵自然不在少数。而现在,他只能单打独斗。派遣的也只有黑白无常和陆之道。
他真的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吗?
根本就不难猜。崔钰必定是劝着阎君不参与此事的。如果真的是灭顶之灾,万一牵扯上酆都,又该如何?!
所以,阎君根本没带任何鬼兵。第一是因为他不能对不起酆都的子民,第二是崔钰必定是拦住他的。
而且……这是一场赢不了的局。
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翻盘!
阎君一字一句地说:“不,我愿意为了你去死。古典,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会为你挡住一切的!”
“我们赢不了的。”古典看着他的目光无比温柔。
沉默,死寂的沉默。
直到巫夏的笑声才惊醒了众人,“哈哈,真是聪明的孩子,你们的确赢不了的。”
阎君冲着他大吼:“你闭嘴!”
巫夏不怒反笑:“啧啧啧……阎王殿下,你真的以为自己是神就不会有事吗?未免也太有恃无恐了吧。不过即便你是神,我依然可以杀了你。”
“本来嘛,这只是千城的事。你如果不参与,我也不会涉及到殿下你。可是你偏偏要参与进来啊,这就不怪我了。真是没想到,果然是红颜祸水啊。”
巫夏阴阳怪气的调调听起来格外刺耳。
他拍了拍手掌,鸦群飞回了天空。巫夏向下走,每走一步就有一只乌鸦自动飞到他的脚底。他就这么一路踩着乌鸦形成的梯子从天空中漫步下来。
动作优雅流畅,不急不缓,好似闲庭看花一般。
古典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直奔着她。那种威压还在一点一点累聚,压向她,使得她的双腿都快无法支撑,骨头都在摩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