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羞耻,但秋叶还是觉得赤司这种鸠占鹊巢的行为很不好,于是很努力推开他,本打算去推开门的,保健老师却不知为何放弃了,秋叶听到他说了句“算了”便转身离开了,忍不住对着门瞪大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赤司凉凉地哼了声。
“他不会进来的。”
“哈?”听出这人语气里毫不掩饰的睥睨意味,秋叶转过头快步走回来,在距离床铺两米处停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会是用什么威胁了保健老师吧?”
“我看起来像那种人吗?”赤司皱起眉,似乎是很不满秋叶把自己想成那么低端的人,结果对面的少女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什么像不像的,你本来就是那种人啊。”
“……随你怎么说。”头脑昏沉的人不打算继续这种没营养的对话,身体朝后仰躺在枕头上缓缓闭上眼,“啊啊,不知道是谁来着,前不久还在这里说不管我说什么都信的……”
膝盖中了一箭的少女不自觉红了脸,随即小心翼翼地走到床沿坐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声音闷闷的。
“赤司……”
“嗯?”
“我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不代表给你任意欺骗我的权利。”
“……我知道。”
“所以你,”她忽然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黑眸瞪得滚圆,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快点告诉我退烧药是哪一个?”
难得见得这么近地对着自己一脸凶相,赤司愣了下,异色双瞳映出女生满脸担心的模样,心底某处有什么微微一动,他忽然仰起头笑了起来,随即伸手从枕头底下翻出一个药包,在秋叶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微微勾起唇角。
“你喂我?”
“……我去倒水。”病人最大,我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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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如期而至,各路名流先后进入礼堂的时候,红发少年正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接受众人或同情或打量的眼神,脸上的表情虽然与平日相差无几,却隐约又带了些疲累的味道。
当然即使是这微小的细节少年也很小心地隐藏着,只有很了解他的人才能察觉到他和平日里的不同,远远走过来的绿发少年下意识地在赤司面前停下脚步。
“赤司,你……还好吗?”迟疑着还是这么问出了口,别扭成性的少年并不认为自己这种行为是在关心赤司,仅仅只是作为一个相识的人该有的礼貌,却还是让红发少年微微扬起唇角。
“真太郎是在为我担心?”
“……当我没问好了。”绿间迅速应了声,伸手推了推眼镜,越过赤司踏进门口,身后忽然传来少年似乎是刻意压低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了。”
一脚踏进礼堂的人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被门槛绊到。
赤司最近是在走搞笑路线吗?
这样想着,绿间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头瞥了赤司一眼,红发少年的面容上依旧带着些许疲累,眼神却并未见负面的力量。比起很早之前提起自己家庭时阴沉的样子,现在的赤司似乎已经完全走出了过去带给自己的阴影,又或者从一开始那些都不算什么阴影,只是年少的赤司无法理解某些情节,而如今少年也终于成长到了可以战胜过去的地步,终于获得名为宽容的力量。
宽容?绿间皱起眉在内心嘀咕起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个词……谁宽容谁呢?
“你烧才刚退……”
前方传来似曾相识的少女嗓音,绿间定睛看过去,少女的黑色长发被高高挽起,露出形状美好的颈项以及属于少女的白皙皮肤,再加上黑色礼服的衬托,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却被她的动作给破坏了。似乎难得遇到这种需要正装出席的场合,她正站在赤司身后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扯着自己的腰带,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扯着赤司的衣袖,声音里带着轻易可察觉的担忧。
“还是先去休息一下?”
没用的,绿间想,迄今为止赤司决定的事还没见谁能改变过。
“没事的。”少年在对来宾一一回礼的间隙侧过头应了声,“昨晚我睡得挺好。”
“那就好。”
“所以今晚也给我唱歌吧。”
“……你是小孩子吗?”
“是不是小孩子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话说回来,你的手一直在做什么?”
“腰带中间好像拧了……”秋叶略有些尴尬地小声嘀咕道,“可是我看不到……”
“白痴吗?”赤司毫不留情地丢下这句话,瞥了一眼门口似乎暂时不会有宾客进来,他抬起脚步绕到她身后伸手替她顺了顺,少年的手轻轻拂过后背,温热的指尖带来酥麻的触感,护痒的少女直觉地朝前动了动。
“别!好痒……”
“别动,马上就好了。”赤司收回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什么,秋叶一时没能听清。
“哎?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已经恢复原本姿势与表情,入口处恰好又来了一群宾客,他兀自继续忙碌去了,虽然少年依旧是一副所有人都欠了他钱的表情,但因为是他母亲的葬礼,也没有人敢说什么,秋叶不甘心地在后面轻扯着赤司的衣衫想得到解答,红发少年侧过脸唇角微微上扬。
宾客们一进来就忙着去各路攀亲戚找朋友去了,一时也没人注意到门口小儿女的小动作,只有绿间从头到尾都瞪着如探照灯一样的视线,多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赤司,简直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让那个自视甚高的倨傲少年变成了如今的……这叫什么?即使耍流氓也要不输人地高端?
不过赤司刚才那句话……如果他没听错,是在说“你可是今天的重头戏”?
“秋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前方不远处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还在纠结赤司刚才在说什么的女生立即转过身朝女人走了过去,绿间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还没来得及看清女人的样貌,赤司忽然从背后叫住了他。
“真太郎。”看到绿间转过头来,红发少年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枚棋子晃了晃,“要来一局吗?”
绿间沉默地伸手推了推眼镜。
“妈。”完全不知道这会功夫发生了什么,看到自家母亲似乎颇困扰的模样,秋叶心虚地伸手揽过她的手臂,凑过去小声解释道,“早上好像把腰带弄拧了……”
“我就说了等我一起过来……”做母亲的皱起眉忍不住碎碎念出声,秋叶兀自傻笑也不辩解什么,深谷枫颓然地叹了口气,随即视线越过她看向门口正在离开的少年。
“他……还好吗?”
“妈妈为什么不自己过去问?”看出母亲很担心那位故友之子,秋叶眨了眨眼,“我觉得赤司还是很喜欢你的。”
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但她就是觉得赤司对自家母亲的态度相当友善,简直都堪称尊敬了,反观父亲……那两人好像是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相看两相厌的诡异空间了。
闻言,深谷枫为难地闭上眼。
“傻孩子,我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深谷夫人。”
后面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人打断,母女二人同时转过头,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恭敬地朝她低下头。
“先生请您过去。”
“哎?”
看这人的穿着应该是礼堂负责安全的人员,他所说的“先生”自然指的策划了这场葬礼的人,也就是赤司的父亲。
“妈……”虽然至今还一次都没见过赤司的父亲,但秋叶从赤司的反应中也可以猜出一二,忍不住担心起自己的母亲来,后者伸手轻拍了拍少女的脑袋。
“没关系的,我又不是第一次见那个人了。”
她似乎不经意地说了句很重要的话,疑惑在少女的脑海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抓住,母亲已经沉默地跟着来人离开了,莫名的不安让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想要去寻找赤司,却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把,她转过头,略诧异地看向来人。
“部长?”
“在这里叫我阳子姐姐就可以了。”
“……阳子姐姐。”少女从善如流地改口,张口正要问发生了什么忽然被女生整个拥抱住了。
“啊,真好,家里一大堆互相看不顺眼的家伙,一直都想有个妹妹来着。”
想起眼前这人颇为复杂的身世,秋叶不自觉停下挣扎,一时也忘记刚才要问的事情,却忽然听到女生附在耳畔的悄悄话。
“我有东西交给你……是征十郎妈妈的遗物。”
秋叶蓦地僵住。
“赤司……最近好像变了很多。”
绿间终于忍不住开口的时候,红发少年正坐在会客室面无表情地对着桌上的棋盘,平静地好像今日并不是他母亲的葬礼而只是一场普通的商业交流会,这诡异的反应反倒让对面的绿间完全无法平静,下意识地伸手握拳轻捶了下棋盘。
“怎么了,真太郎?”似乎终于接收到了绿间的信号,赤司停下动下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绿间下意识地伸手扶了扶眼镜。
“刚才……真的很意外。”替女生整理腰带什么的,简直就比刚认识时的赤司还要温柔几分,这份温柔放在赤司身上却莫名让人觉得可怕,就好像是一场陷阱,即便他已经告知了前方有危险,却还是能让人前仆后继勇往直前。
只为少年偶尔为之的一瞬间的温柔。
“是说秋叶?”赤司倒是反应迅速并且丝毫不隐瞒,似乎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双眸微微眯起,手中的棋子轻巧地落在棋盘上,“我以为如今的真太郎应该能了解的……那个,是叫做皆川来着?”
“咳咳……”猛然被提起最没辙的人,绿间险些被呛到,随即直觉地想要反驳,赤司却忽然举起手中的棋子似乎是在阻止他继续开口,少年迟疑地沉默了下,然后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男人和女人的交谈声。
“那个女人……到最后我也没弄懂她到底在想什么。”向来唯我独尊的男人难得带着无奈语气的声音。
“因为赤司先生的字典里没有‘爱’这个词呢。”女人轻轻的叹息声,“她曾经很想将它写进去的。”
只是因为嫁给了那样一个男人才引起众人关注,她不能再追逐自己的梦想,不能在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存在。她的才华她的热情都被名为赤司的枷锁困在了那个高墙,她挣扎过痛苦过也曾经试图逃跑,却从来不曾恨过任何人。她想过改变自己的命运,在这样的条件下努力去建造一个自己梦想中美满的家庭。
她爱过她的丈夫,却因为更爱儿子而不得不放弃,她试图去爱她的家人,但是上帝却不曾给予她足够的时间,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是许给儿子一份不同于他父亲的未来。
不被任何人束缚,即使依旧肩负着巨大责任也依旧可以做自己主人的未来。
“赤司先生,选择要结婚的对象这一点,请尊重征十郎的意愿,这是她对您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