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雁惊了一惊,低了头几不可闻地嗯了声,尔后便随侍在边上不吭声。经了打板子后她自己也悔得不行,隐忍这么久竟也会有盛气冲动之时,她躺床上那几日都在自省,且愈发觉得自从赵彦清知道自己身份作假后便极其不待见自己,比如,动不动就打了她五大板子,又比如,今日撞上了还要暗讽一番。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将来她还要倚仗赵彦清,怜雁觉得从今往后还是小心行事,力图再次取得赵彦清另眼相待为好。
但这次是怜雁冤枉了赵彦清,赵彦清说那话时是真的好奇她这么快就下床,绝没有暗讽的意思在里头。他见怜雁乖乖巧巧一声不吭地立在一旁,唯恐惹怒自己,又道:“幼时我被爹打板子,半来个月都下不了床,你真的这么快就好了?”
主子和丫鬟能比么?怜雁暗暗腹诽,面上则露出乖巧的笑容道:“侯爷仁慈,从宽发落,奴婢伤得不重,自然好得快了。”
五大板子对一个姑娘来说是怎么样的,赵彦清心里当然清楚,瞧着怜雁温温婉婉又显得公式化的笑容,他一时语塞。
二夫人笑道:“她若在床上躺半来个月,估计就要被管事赶出府了,能跟你比?”
赵彦清微微讪然,又瞥了眼怜雁,没再说话。
里间晓燕的哭声在这儿也能听到。二夫人瞧见俭哥儿他们好奇地往里面看,蹙了蹙眉,招呼他们道:“耳房里准备了点心,走,我带你们去。”
几个孩子立刻应承下来,欢快地跟着二夫人出去了。
怜雁是服侍俭哥儿的,也就跟着往外走,步子急了些,股间就是钻心地痛,咬了咬牙,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跟上。
赵彦清看着她略微苍白的脸,指了指红衣道:“让她跟着服侍就行了,你留在这儿吧。”
怜雁实在疼极,也就应了下来,嘱咐了红衣几句叫她用心,便同赵彦清留在隔间。
隔间就只剩下赵彦清与怜雁两人,赵彦清不说话,怜雁也不会没话找话,两人都沉默着,却将里间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晓燕还在那里哭,陶氏似乎在替她求情,“娘,既然已经这样了,倒不如让晓燕去伺候三伯,这样也好过让下人们看笑话。”
虽说陪嫁丫鬟与主子情分不一般,但晓燕做得这么出格,陶氏丢脸还来不及,居然还护短?怜雁眉梢一挑。
三夫人凉凉道:“四弟妹这是什么话?爹的孝期都还没过,就让三爷往房里收人吗?这不是让满京都的人都瞧我们侯府的笑话了?”
赵彦博附和道:“是啊是啊,四弟妹,现在收房行不通的,我这、这不是不孝了么!”
老夫人闻言一声怒斥,“你和丫鬟纠葛不清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不孝!”
赵彦博慌忙道:“娘您别气,都是儿子的错,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在旁人面前训斥赵彦博总归会失了他体面,老夫人没有再怒喝,却道:“收房行不通,她也不能留在府里,打发出去配人吧。”
晓燕霎时白了脸色,连声求饶:“不要,奴婢不要配人,老夫人饶了我吧!让奴婢做牛做马都行,不要把奴婢配了人啊老夫人!”
陶氏的脸色也很难看,“娘……晓燕是我的陪嫁丫鬟,我来管教就是了……”
老夫人冷目一横,“就是因为你管成这个样子,才会出了这档子破事儿!”
陶氏脸色一白,被老夫人毫不留情的训斥震到,红了眼眶。
晓燕见求救陶氏无用,又转而向赵彦博低泣,“三爷……三爷求您别赶奴婢走,奴婢做什么都行,让奴婢服侍您吧……”
赵彦博见她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便是一阵心软,“娘……赶出去也太……倒不如严惩一顿?”
在隔间听得一清二楚的怜雁又是眉梢一挑。
果不其然,赵彦博这句话又惹得老夫人一句怒斥,“该严惩的是你!这事儿没商量,这丫头必须该出去,万妈妈,你去办,在庄子上找个老实人配了就是!”
最后晓燕还是哭着被拉了下去,之后老夫人打发了三夫人和陶氏,独自留下赵彦博。
“你到底不是我亲生的,我若骂狠了你,指不定你背地里要怎么厌弃我,可你在你爹的孝期里如此做派,你让九泉下的老爷如何瞑目!”老夫人都说出亲生不亲生的话来,多少是寒了心的,赵彦博惊惶起来,忙跪下道:“娘您说的是什么话,您打骂我都是应该的……”
“这话不对,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到底隔了一层皮。可是暂不说这事儿有多丢人,就单单对你爹,你这样对得起他吗!一个长得过得去的丫鬟竟叫你连孝道都不顾!方才在你夫人和弟妹面前,我就没有多说,可你自个儿想想,你这个样子像话吗!”
赵彦博红了眼眶,连声道知错。
隔间里的怜雁轻叹,一向英明的安国公竟生了这么个儿子,二爷四爷都是有气魄的,偏生中间一个三爷竟如此扶不上墙,真是人生的败笔啊败笔。
怜雁不知道,她的一颦一叹都落在赵彦清眼里。方才他也听着里间里的动静,可现在看见怜雁带着怜悯可惜的目光轻声叹着,便忽然就意识到主子间的对话让这一个丫鬟听着,着实不妥当。
很快,赵彦清便打断了怜雁暗自的感慨,道:“你这是做什么?”
怜雁惊了惊,思绪立刻被拉了回来,面露迷茫地看向赵彦清,“啊?我没干什么啊!”
“又是挑眉又是叹气的,当我瞎子看不见?”
怜雁一阵赧然,听得太入神,忘了身边还有赵彦清了,低声道:“眉毛痒……”
赵彦清被气笑,顿了顿道:“打了板子可得长记性,主子的事儿不可随便议论。”
怜雁乖巧地应了声“是”,心里则嘀咕着她本就没议论。
赵彦清又道:“若是还疼,在床上多躺几日也无妨。”
怜雁一愣,心道他怎的忽然便这么好心了?随即便明白了,打一拳再给个蜜枣,一向都是驭人之术,她道:“多谢侯爷关怀,奴婢并无大碍了,可以做活。”
谁知赵彦清却坚持道:“多躺几日吧,你一瘸一拐地在我眼前晃悠我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