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彦清离开后,怜雁很是不习惯,特别是晚上一个人占着一大张床,少了赵彦清这么个暖炉,就是多裹一床被子再在房里多放几个炭盆还是觉得冷。
在第三天,怜雁就给冻着,得了风寒。
算起来这还是怜雁到侯府后第一次得病,以前在大厨房打杂,大冬天的用冷水洗菜刷碗没得风寒,住在没有地龙没有炭盆的平房里也没得风寒,现在地龙是一天到晚都热着的,被窝是被炉子暖过的,结果还是没用,赵彦清一走,她就得风寒了。
果然人是越养越娇。
得了风寒也没法子,只能把手头的事务放一放,乖乖趟床上养病。
杜若端了药进来,浓稠的药汁足以让怜雁望而却步,但她也不会和在宫里时那样吃个药都哭闹不休,捏着鼻子,一口气就把药灌了下去。
怜雁嘴里正发苦,杜若就将一小碟递到怜雁面前,“姑娘,我备了蜜枣。”
怜雁见蜜枣就是眼睛一亮,立刻塞了两颗进嘴里,总算把苦意压了下去。想到以前在东宫,吃药时也要伺候的宫女备好蜜枣,此时看杜若就多了几分亲切,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杜若笑道:“我猜到姑娘怕苦。”
怜雁一笑,并不否认,又缩回被窝里,杜若就道:“要不要再添几个炭盆?”
怜雁摇摇头,“算了,添多了太烟,会呛,你拿个手炉来吧。”
杜若应下,很快就拿了手炉回转,怜雁就把它塞到被窝里,塞到下边暖脚。
她的头还因为风寒昏昏沉沉的,没过多久又睡了过去,杜若便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到了外间,雯月问她:“姑娘怎么样?”
“精神不太好,又睡过去了,不过没起烧,想来如大夫所言,养个三两天能好。”
雯月闻言就松了口气,“没烧就好,就怕一烧起来就断断续续要养上半来个月。”顿了顿,又道:“刚才我看到沈妈妈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探头探脑地来看过好机会,哼,姑娘一病,就这么不安分了。”
杜若也是一个冷哼,道:“姑娘不病的时候她也没个安分的。姑娘都打了她一棒子了,还不肯消停,早晚要让自己晚节不保。”想了想,又道:“也不必太气,从前先夫人还在的时候沈妈妈都没法子压过郑妈妈,现在先夫人去了,她就更被郑妈妈压得死死的,能拿什么跟咱们姑娘斗?”
“也是,她不足为惧了。”
期间二夫人身边的妈妈来过一趟,听闻怜雁睡着,且并无大碍,就笑道:“那就好,二夫人听闻姑娘病了还着急了一顿,没大碍就好。既然姑娘睡着,我就不打扰了,这就回去给二夫人回禀去!”
雯月觉得二夫人特意派了身边的妈妈过来,给足了姑娘脸面,福了福身道:“多谢二夫人记挂,劳烦妈妈跑一趟了。”还亲自送了那位妈妈出去。
到了傍晚,怜雁醒过来了,隐约听到外头有些喧闹,叫了杜若进来问。
杜若笑答道:“郑妈妈挑了几个小丫鬟送过来,思容在做规矩呢!有模有样的,姑娘还真没挑错人。”
怜雁点点头,杜若又说了二夫人派妈妈过来探望一事。
“倒让二夫人有心了,”怜雁道,“回头记得备份回礼过去。”想了想,又道:“就让雯月去办吧,以后与管事或别房的走动就交给她。”
“是,”杜若应下,又说起晚膳,“我让厨房备了粥,大夫说过,姑娘要吃得清淡些。”
怜雁恹恹道:“不想吃。”
“这可不行!”杜若立即道,“不吃怎么行?风寒更不会好了,再说,要是侯爷回来看您瘦了一圈,指不定多心疼呢!”末了又轻声嘀咕一句,“且定要责罚我们几个贴身伺候的。”
怜雁斜睨了她一眼,“行啊你,都会用这招了。”
杜若知道怜雁这是听进去了,笑道:“我这是为姑娘身子着想呢!”
“行,我知道了,会吃的,别拿太多就行,没什么胃口。”
杜若就笑道:“就知道您肯定不会为难我们做下人的。”见怜雁精神好了些,似是不想再睡,就同她说起笑来,聊些有的没的。
与此同时,沈妈妈正听着小丫鬟给她汇报怜雁的病情,听罢很是不甘心道:“怎的连烧都没发一个?她不是一直娇娇弱弱的吗?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怎的就没个胎里带来的病呢!”
沈妈妈这话说得大逆不道,小丫鬟低着头不敢接话。
沈妈妈也不理她,挥挥手把她赶下去了。她想自己去看看,还没走到主屋前就看到思容在偏房这边给心来的小丫鬟教规矩。思容年纪虽不大,但板着个脸有模有样,都能及上一些妈妈婆子来。
“你们都是上辈子积了福才能到正院来干差事的,大今儿起,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多一只眼睛和耳朵,但要少一张嘴巴,凡事留个心眼,要知道把一些东西烂在肚子里,知道吗?”
“在这里,都是以主子为尊,主子喜欢什么,你们就要喜欢什么,主子不喜欢什么,你们就是再喜欢,也要远离它,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是一样的道理。咱们这院子里,除了侯爷,就是姑娘头一份,所以你们要认清谁是主子,谁是奴才,知道吗?”
沈妈妈听到这里,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碰到绿柚。绿柚见到沈妈妈,并不太想搭理她,福了福身,就打算走开。
谁知沈妈妈却叫住她道:“姑娘要上哪去?”
绿柚毕竟是小辈,不好不理她,道:“主屋里的炭盆要烧完了,菡梅姐姐让我再去取几个来。”
沈妈妈笑道:“这么点小事,叫小丫鬟去就得了,菡梅怎么来吩咐你啊?她前个月还是和你同等的丫鬟呢,这才升作一等的,就使唤起你来了?”
绿柚不甚在意,道:“不就是取个炭盆,菡梅姐姐又忙着,正巧我得闲,吩咐我做没什么。”
“哎呦,还是你心宽,”沈妈妈道,“你看看你,打小是郑妈妈带大的,又和怜雁姑娘以前住过同个屋,情分不一般,一等丫鬟有了空缺,也该是你头一个顶上去的呀,怎么现在思容和菡梅都升作一等了,你还一点响动都没有?真是奇了怪了。”
绿柚觉得莫名其妙,道:“我年纪太小了啊,要是还升,连我都觉得不好意思,沈妈妈这都不知道?”
沈妈妈一噎,但随即又道:“你看你这是什么话,要真得主子恩宠,跟年龄有什么关系?要我看,你就是被思容和菡梅占了位子去了,你怎的还这么心宽?”
绿柚却觉得沈妈妈说得奇怪,正疑惑着,忽的就想到了以前也同个屋的秋霜,这么一想,她就明白了,沈妈妈这是又在故技重施,心底升出一股厌恶来,一点都不客气地道:“沈妈妈,你甭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还记得以前的秋霜呢!”说罢就转身走了,留沈妈妈在原地又气恼又尴尬。
回去后,绿柚就把沈妈妈那番话告诉了郑妈妈。
郑妈妈皱了眉,傍晚去给怜雁请安的时候,又把这事儿告诉了怜雁。
怜雁刚喝完粥,斜靠在床上,因为歇了一整天,精神倒是不错,头也没再昏昏沉沉的,风寒好了不少。
听到这个,怜雁叹了口气,道:“我原想已经给了她一个警示,她若安安份份地打理先夫人留下的陪嫁,那便将以前的恩恩怨怨揭过便是,可现在看来,她好像还不肯消停啊。”
“是啊,”郑妈妈附和道,“今儿找绿柚,也不知道明儿会找谁,就怕有人经不起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升了什么龌龊心思,那正院可就安宁不了了。”
“我就是担心这个,也不是人人都像绿柚这么机灵的。”怜雁道,顺着也在郑妈妈面前夸了绿柚一番。
郑妈妈看了怜雁一眼,细细琢磨了下她的心思,斟酌着道:“要不……索性让她去庄子上?这样也清静。”
怜雁直起身子看她,“去庄子上……倒也不错,不能总让她在这里祸害别人。不知这好不好办?毕竟她是先夫人的**母。”
郑妈妈想了想,道:“倒没什么不好办的,先夫人陪嫁的庄子收成不大好,就让她亲自去管着。”
怜雁点点头,“也是,收成不大好就是她这个管事的责任了。”
“是啊,”郑妈妈笑道,“您现在管着侯爷的内宅,又帮衬二夫人的中馈,分派一个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把沈妈妈送去庄子确实是个斩草除根的主意,送到庄子上,她就是有通天的能耐也没法子在到正院来插一脚。而只要到了庄子上,怜雁要想她再也回不来,是极其容易的事儿了。
怜雁便道:“那就要有劳郑妈妈跑一趟,把沈妈妈送过去了。”
郑妈妈福了福身,“姑娘放心,我肯定办妥当了!”
郑妈妈走后,怜雁特地把绿柚叫了来。
绿柚见到她挺忐忑,她一个二等丫鬟,年纪又小,进到主屋来单独面见怜雁,还从来没有过。虽然她和怜雁以前就熟识,但她也知道现在的怜雁可不能跟以前相提并论了,在府里那么久,怜雁的手段真真假假也听到过一些。这时候都不知道怜雁找她为何事,到底就有点紧张了。
她还记得以前同个屋的秋霜。要说以前同屋的情分,还是秋霜和怜雁更好些,她年纪小,并不比她们俩玩得开,可绕是如此,那秋霜的结局她依旧心惊。
具体发生了什么绿柚不知道,只记得先夫人逝世之后秋霜就和怜雁情分很好,动不动就到映月泮去,那可是侯爷的书房,秋霜都可以想去就去了,只可惜好景不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忽然就被映月泮的人给架了回来,从此和怜雁也断了走动。
绿柚估计着,应该是秋霜起了野心,然后被怜雁给厌弃了。她刚开始还以为怜雁不念旧情,但后来发现秋霜和沈妈妈走得越来越近,动不动就凑一块儿讲悄悄话,不知在谋划着什么,她就觉得事情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了。
一直到后来,有一回常文来找郑妈妈,说是别叫秋霜再留在府里,再然后,绿柚就再没见过秋霜了。
她想着,常文来传的话,估计就是侯爷的意思。也许是秋霜得罪了侯爷,也许是得罪了怜雁然后怜雁告知了侯爷,但不管怎样,秋霜的前例在,她是万万不敢同沈妈妈牵扯上什么的。
今儿下午沈妈妈就找上过她,莫不是怜雁找她来就是为这个?
绿柚战战兢兢地行了礼,想着她也不曾说什么不恰当的话,心中才安定了些,问道:“姑娘找奴婢何事?”
怜雁看出她有点紧张,温和地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病着,躺床上无聊,想着从前同你是同个屋的,都没同你说过几句话,趁现在偷闲,就找你来叙叙旧。”
绿柚松了一口气,“奴婢的荣幸。”
怜雁一哂,“别奴婢奴婢的了,咱们俩是什么情分?我还记得我头回见你的时候呢,领着我去郑妈妈那,那时候你才到我腰上。”说着拿手比了比,“你看这才两年,你就窜这么高了。”
怜雁这么说着,绿柚慢慢地就自在起来,到底年纪不大,还是小孩儿心性,笑道:“郑妈妈也夸我近两年长得快呢!她说再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成个大姑娘了!”
“是啊,要成大姑娘了,”怜雁笑道,“咱们绿柚还机灵着,我可听说了,下午的时候沈妈妈又在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亏得你聪明,不搭理她,否则叫她骗了去可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听怜雁夸她,绿柚不好意思地一笑,道:“以前她害了秋霜姐姐,我自然要长个心眼了。”
提及秋霜,怜雁本不愿说她,但难得地好奇,多问了句,“好像我搬回正院后没见着她了,她不在正院当差了吗?”
“姑娘不知道?”绿柚惊了惊,“秋霜早就被赶出府去了,我听几个姐姐说,是配给了一个佃农,日子过得可苦了。”
怜雁一惊,她还真不知道,自从不再和秋霜走动后,她就再没关注过秋霜的去向了,问道:“配给佃农了?是犯了错吗?”
“就是被映月泮的人架回来没几个月,常文哥哥传话给郑妈妈的。”那时她正好在郑妈妈身边,最是清楚不过,就一五一十地将他们的对话告知了怜雁。
怜雁有片刻的怔愣,常文传话……那就是赵彦清吩咐的了……
没有想到赵彦清造就替她将尾巴都清扫干净了。
绿柚见怜雁发愣,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紧张地唤道:“姑娘?”
怜雁这才回过神来,掩饰般地笑了笑,“原是这样,我确实不太清楚,行了我知道了。下午你做得对,以后也不要同沈妈妈有来往,不过也没机会了,沈妈妈要去庄子上了。”
绿柚很是一惊,但没说什么。从怜雁处退出来后,她愈发心绪难平起来,只觉得,怜雁可真厉害。
怜雁的风寒好得快,身边的丫鬟照顾又周到,没过几天她就下床了,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而沈妈妈,很顺利地被郑妈妈送到了庄子里。虽然她还是大吵大闹地不肯走,叫着嚷着要见老夫人。但老夫人也不是她想见就能见的,最后还是被几个粗使婆子架着走了。
临去前郑妈妈还意味深长地对她道:“打姑娘还是个丫鬟开始,你就同她对着了,那时候都没能把她压下去,这会儿连您自个儿的主子都去世了,你还拿什么跟她斗?怎的就这么看不清形势?”
“呸!”沈妈妈啐了一口,“你当我是你么,向一个通房俯首帖耳的!我告诉你,还没完呢!别以为夫人走了我就没戏了,等陶六小姐嫁过来,有她好看的!到时候你也跟着完蛋!”
郑妈妈心头一滞,但一想到常文的暗示,又心安了,无所谓地笑笑,“是么,那咱们就看看吧,你们把她带出去吧,别让她在这里胡言乱语。”说罢头也不回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