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丞相府
诸葛果见杨怜害羞地跑开了,对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她笑着转身也要跑开,却一头撞在一个人怀里。
“谁啊,走路也不看着点!”诸葛果又痛又气,捂着脑袋举手打过去,手掌拍打在那人胸膛上,像打在温暖的海绵里。她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睛里显出了一个人,她的身体不知不觉地一颤,手慢慢落下。
这个人之前见过,当时没有看清楚,现在细细看来,他有一张很年轻英俊的脸,像父亲年轻时一样;眉毛虽然没有父亲坚挺,但是眉宇间有淡淡的英气;眼睛不及父亲深邃,但像是明亮的月光,纯净;鼻子倒是和父亲一样挺直;身材与父亲差不多高大,却比父亲多了壮实和勇武之气。
把一个青年男子和自己的父亲对比,诸葛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奇怪的想法。
诸葛果还不知道的是,她的脸红了。
“是……是你啊,我是诸葛果,你就是姜维?”诸葛果咬了咬嘴唇,向前靠近了一步,目不转晴地盯着青年男子。
男子正是姜维,今日诸葛亮传他来议事,他正在低头沉思有何事,不想会和诸葛果撞个满怀。姜维被诸葛果瞧的窘迫不安,也红了脸,慌忙低了头,讪讪地笑了一笑,小声地说:“正是在下!”
他不敢抬头看诸葛果一眼,他早听说丞相府的大千金恃宠而骄,直来直往,从不忌讳什么礼法之别,丞相治家甚严,但对这个女儿却格外娇惯。
“干嘛啊,我又不会吃了你!”诸葛果见姜维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如此窘迫,不禁笑弯了眼睛。
她笑着说:“听说你自魏国投靠过来后就立下了很多功劳,年纪轻轻已经当上卫将军了,了不得了,那可是二品的大官,看来爹爹的确很信任你呀。”
”那都是承蒙丞相错爱,姜维何德何能。”姜维心中有些惊讶,诸葛果深居大门不出,初次见面居然能够说出自己的底细。
诸葛果眨了眨眼睛,忽然问道:“你的剑术一定很厉害吧,改天教教我,我想学学呢,成天闷在家里很无聊。还有军中的很多故事,我也想听听!”
第一次见面就问出这么古怪的问题,怪不得人家评论丞相女儿古灵精怪,女儿家的不学女工却要学剑,还要听军中故事,真是稀奇。
姜维一怔,不晓得怎么回答,他低头双手不安地在腿上磨蹭。
“这样吧,我也不白让你教,你教我练剑,我给你做饭吃,我手艺可好了!”说着说着,诸葛果嗤嗤地笑了起来。她毛遂自荐,也不管姜维同意不同意,已经是跃跃欲试。
姜维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练剑还没完呢还要做饭,这个丫头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呀。他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清诸葛果,她的眉眼和诸葛亮很像,只是多了少女的俏皮天真,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便弯成了一钩月亮,笑容像是春光一般明媚灿烂,在这初春的寒风中让人格外温暖,姜维不由地愣住了。
真好看。
诸葛果一看姜维不作答,还以为他还在思考,连忙笑着说,“不说话就是答应了,那好吧,你等着我哦!”
她拍着巴掌朝门外跑去,跑了几步又回头羞涩地笑了笑:“你等着哦,我过几日就拿剑来找你!”留下姜维仍愣住原地。
.......
诸葛果边跑边低头笑着,不想抬头差点又撞上一个人,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一连被两个人撞,她抬头正欲发作,却发现面前的人,正是母亲黄月英。
黄月英刚巧给诸葛亮送饭出来,远远地望见诸葛果,刚想喊住她,没料到她居然主动去和姜维攀谈了。黄月英不动声色地待在一旁观察两人,当看到诸葛果一再“强逼”姜维,不禁又气又急。这个丫头,真是给惯坏了,女儿家的,尽胡闹没规矩。
忽然一个念头在她脑子一闪而过,这个丫头不会是情窦初开、芳心暗许了吧?虽然一直不愿意承认,但是她的果儿如今已经十七八岁了,真的已经长大了。为人父母的,当然不想自己的儿女长大离去,但是.......或许的确要为果儿的终身大事考虑一下了。
黄月英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她思虑了片刻,果断地拦住了诸葛果,“果儿,大白天的尽在这里胡闹,还不快跟我回去!”
“哦”,诸葛果吐了吐舌头,乖乖地跟在黄月英身后。心中一想完了,刚刚“捉弄”姜维的样子肯定被母亲看到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惩罚呢。
回到家中。
黄月英把诸葛果带到内室,令她关上门,也不拐弯抹角了,黄月英直截了当地问道:“果儿,告诉娘,你是不是喜欢姜维?”
诸葛果见母亲直接戳中心事,紧张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这段时间以来她的确一直在打探姜维的信息,了解的越多,她就越对这个父亲的得意门生更加感兴趣。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只是每每想到那个人,心中都甜甜的。
诸葛果没有直接回答母亲,她平视着黄月英,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我不知道,娘,你认为可以吗?”
黄月英很轻地摇摇头。
“为什么?”诸葛果眼里的渴望化作了不能理解。
黄月英一阵内疚,她多想告诉女儿自己的真实想法,可是,她不能的。
她轻轻地说:“他在魏国有过妻室的,不合适!”
诸葛果摇了摇头,“那有什么,我不在乎!”
“你不要草率,婚姻大事岂同儿戏!”
“我是很认真的,他有过妻室也没什么的,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爹爹也有两个妻子的!”
黄月英一时语塞,女儿的话击中了她内心中疼痛的伤口,旧日的伤痕从尘埃中翻出来。虽然黄月英一直很识大体,对杨怜关爱有加,但是内心深处每每想到要和另外一个女人分享丈夫,心中仍然很不是滋味。谁说男子一定要三妻四妾,为何不能从一而终,世俗为什么一定要男子继承香火,为什么这些伤痛都要女子来承担?
黄月英缓缓地压住那疼痛的心,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婚姻之事,父母之言,女儿家哪里可以自作主张,我不会同意的!”
诸葛果提高了声调喊道,“他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不可以,我就是喜欢嘛!”
“你还小,那不是喜欢,那是一时冲动,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诸葛果忙一迭声地连续喊叫:“不,就是喜欢,就是喜欢,我就是喜欢他!”
“你!”黄月英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却又慢慢地调整语气,最终还是心平气和,“不行就是不行,娘都是为了你好!”
诸葛果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死死地咬住嘴唇,脸上写满了委屈、痛苦,“娘,你答应过不会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最后,说来说去,还是要让我嫁到宫里去!”
诸葛果死死地盯住母亲,满眼充满了愤怒,“我不嫁,我谁也不嫁行了吧,我去出家,去道观里做一辈子的道姑!”她捂住脸,嘤嘤地悲泣,大哭着奔出了门。
“果儿!”黄月英追到门口,看着女儿痛哭的身影越跑越远,消失在一片阑珊中,心中无比难受。
像啊,太像了,二十多年前,当她也是这样的豆蔻年华,她伫倚阁楼望天涯,望见那个白衣飘飘的青年,从此便一心相许,生生世世。
当时,她也是这样的娇羞妩媚,被他的家国豪情、英雄气概所打动,决意即使天涯海角,也绝不相离。
红尘滚滚扑面,往事如烟波浩淼,曾经山盟海誓的诺言都还犹如在口耳之间。时光匆匆,爱情不再新鲜,留下的是已如亲情般的相濡以沫,是独守闺中的寂寞,是家中的柴米油盐,是独自支撑门户时的风风雨雨,是他出征在外彻夜难眠的牵肠挂肚。
英雄是属于天下人的,唯独不属于自己的家人。
黄月英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只是她身为人母,私心不舍,不愿果儿再忍受和她一样的痛苦,愿她宁做庸人妇,莫做英雄妻。
可是知女莫若母,世事往往难料,缘分难尽。
她明白了,所以她才难过。